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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荷叶酒叫花鸡 ...

  •   荷叶酒叫花鸡
      起
      大雪初霁,最是寒冷时刻。
      古镇街道上积雪将化未化,稀落几个行人走过,踏出几叠纷乱足迹。
      深巷中忽蹿出一男子,但见其面有隐忍之色,捂着左臂,指缝间鲜血涔涔。行人或有看见,无不侧目。
      唯见一书生就着件素袄,与男子擦肩而过,却是神游天外,未留意到这位受伤男子。家妻有孕在身,不出两三月就要临盆。虽是寒冬腊月风雪天,出门只为买一只荷叶鸡,心中也是暖意融融。
      不觉脸上就带出了些温柔笑意。
      风刮得紧了,书生将旧袄衣领翻起,佝偻着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行至半途,隐听兵甲相撞之音,不多时便从街道拐角处冲出十几个士兵来,端得是面目狰狞凶神恶煞,却是个个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书生初被这阵势唬了去,呆立着不敢动。一个排头老兵嫌他挡路,搡了他一把,随后领着一伙人径直跑向他来时的方向,并不多看他一眼。
      书生只道是官兵捉贼,心下安定,本不欲招惹是非,亦无心凑热闹,便躲得远了。
      士兵们很快消失在视野中。他们的出现离开,于书生而言无异潮打沙滩,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是这天气,愈发冷了。

      承
      尽数付了银两,本不充实的荷包更加干瘪。怀揣着的荷叶包里透出暖人的温热,书生谢过店主,往回疾行。
      此时临近正午,天色渐明。雪融得很快,路面湿滑难行。
      书生归家心切,不曾留意路面,未及反应便是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栽倒在地,腰间凭空多出一只大手,托了他一把。
      书生稳住身形,长吁了一口气,额上生生沁出几滴冷汗。用衣袖随意拭了去,弯腰作揖要谢,却见眼前站着的是个衣衫褴褛的男子。
      这男子蓬头垢面,一身酒气,穿着满是补丁的麻布衣,搭着破马褂,腰间松松跨跨系着个青绿色酒葫芦,圾拉一双明显不合脚的黑布鞋,鞋帮被踩在脚下。
      不用多说,确是个活脱脱的叫花子。
      书生愕然,迟疑片刻,拱手谢道:“多谢相助。”
      岂料那叫花并不领情,乜斜着瞅了他一眼,道:“毋须多言,赏口酒吃便是。”
      这叫花倒是张狂。书生暗自掂量所剩银纹无几的荷包,心下为难。
      叫花不耐,面色微愠,道:“见你寒酸,我本不求美酒佳酿,街边小酒便可。”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杯酒之求并不过分。书生一念至此,方应允了。
      街尾一家不大的酒家,据典名曰“杏花村”,乃这镇上闲人旅客乃至寻常百姓颇爱驻足之地。因是夫妻生意,价格也算公道。
      寒冬腊月,酒家生意最是兴旺。两人掀帘而入,要了壶烫好的热酒。
      书生将荷包翻了个底透,堪堪摸出四两纹银,尽数付了酒钱。
      走进里屋,却见内堂座无虚席,只得收回脚,在门外露天的凉棚下寻了两个位子落坐。
      内堂客满为患,喝酒划拳的喧闹声传出来,几乎淹没了风声的呼啸。店外却只零零落落坐着几个不畏风霜的壮汉,皆不多言,各自埋头喝酒。
      这凉棚恰搭在风口,几路寒风汇成一支呼呼灌进来,险些要把棚顶掀翻。
      书生嘴唇青紫、抖得筛糠似的蜷成一团,看身边叫花大口喝着早已不烫却足以暖人脾胃的烧酒,啃着不知哪来的色泽诱人的烧鸡,满嘴流油,好不痛快。
      咂咂声不绝于耳。
      那叫花把烧鸡酥脆的嫩骨头也嚼烂了吞个干净,方意识到身旁还坐着个弱不禁风又饥寒交迫却在风中瑟缩许久的老实书生。好笑之余亦有些愧疚,心肠不由软了。
      酒壶已空,碗里仍剩浅浅一碗底残酒。叫花挠挠下巴,将酒碗推至书生面前:“喏,驱寒。”
      书生感激地看了叫花一眼,却低声道:“多谢,但我...不会喝酒。”
      叫花难以置信地端详书生青白的脸:“真不能喝?”
      “唔…嗯。”书生呆呆摇头,复又点头。
      许久,叫花收回打量的目光,自言自语道:“当真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罢,却瞟见书生冻得全无人色的脸竟微微有些发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叫花回头自顾饮酒,不再搭理书生。书生处境尴尬,暗忖自己久坐也是自讨没趣,起身欲去。措手不及被身后一股蛮力拉拽着跌回座位。未等他反应,紧接着下颔被只粗糙大手抬起,湿软的唇口俯了上来。
      迎面是扑鼻的酒香。错愕间对方蛇般灵巧的舌顶开书生紧闭的牙关,随后清冽的酒液乘势渡入书生口中。划过喉咙,却变作燎人的一团火焰,烧得书生泪眼朦胧...
      书生离开酒家百步远,仍心神恍惚。那叫花来得突然,走得莫名,连着今日所遇所见都如在梦中一般。
      以指抚唇,并未觉得有半点恶心,心中讶异,不敢多想,只是护紧了怀中早已凉透了的荷叶包裹,脚步虚浮地走了。

      转
      书生家处陋巷深处,一道儿青石板铺就的九尺宽路面经年踩踏,光可鉴人。此时这积雪未消的路面满是纷乱足迹,书生也不甚在意。再行几步,但见雪地上有零星洒落的暗红血迹触目惊心,些许化在雪里,留下道道脏污水渍。
      书生眉头轻蹙,随那脚印血迹一路前行,心中隐隐不安。
      面前一扇肮脏破败、难辨原色的门,而那血迹正消失于此虚掩的门缝内。
      怀中包裹失手坠落。书生顾不得许多,夺门而入。
      屋子不大,家徒四壁,屋内狼藉一览无余。锅碗瓢盆倾覆一地,断桌残椅布满乱刀砍过的痕迹。一名少妇瘫坐屋角,发髻散乱,捧腹而泣。
      “娘子!”书生疾步上前,将妻子紧搂于怀中,惶然问道,“你怎么了?这屋里发生什么了?”
      妻子见到丈夫,一颗揪着的心堪堪放了下来,战战发抖的柔弱身子亦放松许多。依偎书生胸前,委屈道:“方才有一人敲门,是一名受伤男子,自言被人追杀,要我将他藏起来。我于心不忍收留了他,不料随后又闯进一伙官差,说是来捉人的,却对我…几欲轻薄….”妻子言及此,低敛眉目哽咽片刻,又道,“那男子大概瞧不得官差欺负妇孺,便跳出来和他们大打出手,许是受伤太重,终敌不过他们,后来逃出门外,也不知被人抓去了没有。”
      书生轻握妻子双手给予安慰,咬牙道:“这帮丧尽天良的官府走狗,诶,若非我无能,岂容他们嚣张。”
      少妇虚弱笑道:“善恶终有报….”话音戛然,低呼一声。书生只觉指尖被猛地掐住,力道之大,令他皱紧眉头。再看妻子脸色,却是苍白如纸,冷汗涔涔。
      书生大惊,道“娘子,你怎么了?!”
      “疼….”少妇蜷缩着身子,捂紧腹部,不住呼痛,裙下渐有殷红发黑的血水渗出来…
      书生焦急待立一旁,眼巴巴看着大夫给妻子止血,心中惴惴不安,张皇不定。
      大夫忙碌半晌,总算松了口气,擦擦额上细汗,回首对书生道:“夫人有孕在身,腹部却曾遭受撞击,撞的位置不巧,若再晚点就是性命不保,幸而就医及时,再耐心调养一段,不会有大碍。”
      书生心下大定,未及道谢,却又闻大夫长叹:“夫人是保住了,可这…这腹中胎儿已是死胎…”
      犹似晴天霹雳,耳畔再听不见什么。浑浑噩噩将大夫送出了门,书生倚着门框,几乎站立不住。
      此刻积雪化尽,日光耀眼。却有驱不散的悲苦愤恨哽在心头,苦涩难言。
      脚下踩到一物,是方才落下的包裹。捆缚荷叶的草绳不知何时断开了,露出荷叶里裹着的几节肮脏碎布头。

      合
      此后数日,妻子惊觉腹部鼓胀未消,并时有异动,疑是胎儿未死,告之书生。书生不信,只道是死胎滞留腹中不出。
      未料三月后,妻子果诞下一子,四体健全,双目灵动,颈上却莫名挂有一青绿玉葫芦,指甲大小,确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更不同寻常的是,胎儿周身有酒香萦绕,香味醉人,馥郁芬芳。
      妻不想有他,但喜极而泣。
      书生怔愣多时,忽忆起什么,方恍然大悟。
      儿满一周,其父以酒名之,曰“汾清”。
      E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荷叶酒叫花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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