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强迫的爱》justsoso

4、医院

　　车重新发动起来，到下一个交通灯时，等待绿灯的他突然听见车外的人群吵嚷声，视线转过去，才发现三五个人正围成一团指指点点。
　　他们说什么尹朝宗听不太清，但当他目光触及地面上躺着的人时，他暗叫不好。
　　那衣着破烂的瘦弱身躯不正是刚才那个被他的车碰到的少年吗？
　　尽管尹朝宗知道下去查看上班必然会迟到，但毕竟人是他撞到的，现在晕倒在地搞不好是他的责任。
　　“真是麻烦。”
　　尹朝宗停好车，在拨开人群时心里十分不耐。
　　那躺在地上的少年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全身抖动得像个筛子，拍打他的脸也毫无苏醒的迹象，看来必须送去医院了。
　　尹朝宗打横将他抱起，被他身上那一堆破烂衣服散发的气味熏到快要晕倒的同时，也对他过轻的体重感到惊诧。
　　“真是好人啊。”
　　围着的人群在散去的时候纷纷发出这样的感慨。
　　尹朝宗对这些评论不置一词，面无表情地将少年放在汽车后座。

　　送到医院后很快少年被安排进行紧急救治，而尹朝宗则被要求填写病人资料。
　　“不好意思，我并不认识他。”
　　负责的护士是个年轻的女孩，她在尹朝宗的目光下，白皙的脸蛋很快红成一片。她听到尹朝宗的解释，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啊，那你……”
　　尹朝宗说明了一遍情况。
　　“我可以支付所有的医药费。”
　　年轻护士红着脸拿着空白的资料走开后，少年正好被推了出来。
　　看上去资历颇深的医生摘下口罩：“没什么大事，他是因为长期缺乏营养导致身体过于虚弱，再加上这两天没有进食，才会出现暂时的昏厥。先挂几瓶葡萄糖，等他醒了再做进一步检查。”
　　尹朝宗不禁愕然，看来这个孩子昏倒跟他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啊，支付医药费倒没什么，对尹朝宗来说更为重要的是浪费了他的工作时间，尤其现在正近年关，要处理的事情根本多到他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
　　尹朝宗决定将医药费缴清就赶去公司上班，路过那孩子住着的病房时，他也没想要进去探望，然而这时他突然被人叫住了。
　　回头一看，正是刚才那个年轻的容易脸红的护士。
　　“你来了，他刚好醒了，正说要当面感谢你呢。”
　　女护士以为尹朝宗是来看那少年的，一边脸色微红地说着，一边让出路来让尹朝宗进去。
　　尹朝宗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十一点，赶到公司就快午休了，不如进去看看，等会儿在外面吃过午饭再去公司好了。
　　决定了之后，他朝年轻女护士略一点头，走了进去。
　　进去就是一间三人病房，病床可以用布帘隔开，里面已经满员，少年的床位就在最里面靠墙的一张。
　　尹朝宗为了不打扰其他的病人，步子迈得很轻，他走到少年躺着的床边才发现，那孩子正闭着眼睛睡觉呢，看来说要感谢他也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
　　不过他的模样看上去倒是顺眼多了，身上散发着怪味的破布衣服已经换成了医院统一准备的病人服装，尽管过大的衣服套在他纤细的身体上有些不太合身，但总算干净整洁。已经擦干净的脸庞露出清秀的五官，肤色虽然过于苍白，但肤质非常好，毛孔几乎看不到，一层薄薄的婴儿似的绒毛分布在他的脸颊和嘴唇周围，让他看上去异常稚嫩。
　　在自己觉察到之前，尹朝宗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触上了少年的脸庞，那细腻的触感让他舍不得放开手。
　　“嗯……”
　　少年睫毛翕动，启开的嘴唇发出由梦转醒的呓语。
　　尹朝宗做贼心虚般将手缩回去，这时少年正好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珠子有些迷茫但一动不动地盯着尹朝宗。
　　“嗯，朝宗？”
　　少年声音不大，近乎耳语，但朝宗却听得非常清楚。
　　朝宗？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那熟稔的语气显示这孩子与他的亲近。
　　“你，认识我吗？”
　　尹朝宗问道，他搜遍了自己的记忆，也找不出与眼前少年相匹配的形象。
　　少年听到他的问题后，似乎更加困惑了，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脸色突然转变，眼睛不自然地移开。
　　“啊，不、不认识……我不认识你。”
　　他强调了一遍，态度陡变，刚醒来的憨态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尹朝宗虽然心存疑惑，但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印象，只好作罢，看看时间，差不多过去了十五分钟，想着要赶在午休之前解决午餐，他从床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医药费我已经付过了，你听从医生的安排就可以。”
　　闻言，一直低着头不看他的少年倏地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珠水灵灵地似乎带着水汽。
　　“你，你就要走了吗？”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沮丧。
　　尹朝宗心想他难道舍不得自己走吗？可是自己跟他确实毫无关联，再留下来并没有合适的理由吧。
　　“是啊，我还有工作要忙。”
　　尹朝宗委婉地拒绝他想要挽留他的可怜兮兮的眸光。
　　“哦，这样啊，”明显失落的语气，接着他又低下了脑袋，“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尽管表达着感谢，却丝毫没有再看自己一眼的打算，尹朝宗不禁苦笑着想这算哪门子的感谢。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不再等他的回应，尹朝宗大跨步走出了病房。

　　再次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尹朝宗手扶着额头，心想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到了这里？
　　明明昨天离开少年住着的病房时自己还一心想着成堆的未完成的工作，匆匆忙忙吃完午餐就赶去公司，而且晚上还加班到十点才回家。
　　今天难得提早完成当日的工作，他伸了个懒腰后，突然眼前浮现出少年苍白的脸庞和漆黑的眼珠，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这件病房的门口。
　　既然来了，那不妨进去看看吧，就当是看望病人，但想着自己既没有拿果篮，也没有带一束愿君早日康复的鲜花，说是来看望病人实在有些勉强，而且，这个病人似乎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尹朝宗在门口踌躇了许久，最后还是推开了门。
　　时间是下午五点半左右，病房里的病人正吃着医院统一准备的营养餐，其他两位病人都有家属陪同，最里面靠右的少年孤零零的身影就显得尤其突兀。
　　但是尹朝宗推门进来后，少年并没有觉察到，他正埋着头往嘴里塞着食物。医院搭配的是三菜一汤，一小条蒸鱼，胡萝卜炒肉片和一个青菜豆腐，包括米饭，少年已经吃了大半，但他还是不停地往嘴里塞，只是餐盘里刻意剩下的胡萝卜，少年一片也没有碰过。
　　看他饭量似乎不小，怎么瘦成这样呢？捏着筷子的手指长而纤细，皮包骨的手腕露在肥大的衣袖外，青色的筋脉浮显在苍白的雪色肌肤上。
　　“你是来看这位小兄弟的吗？”
　　直到隔壁床位的人发问，尹朝宗才从凝视少年的专注里回过神来。
　　“……是啊。”
　　他在少年躺着的病床边坐下，闻言从餐盘抬头的少年这才发现了尹朝宗，一脸惊愕。
　　“你……”他原本确定尹朝宗不会来似的，好半天才垂下了眼眸，修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乌黑的眼珠，轻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感觉怎么样？”
　　尹朝宗答非所问地看着他。
　　“啊，嗯，很、很好啊，这里有吃的，还可以睡觉……”
　　少年不太顺溜却很乖顺地认真回答着他的提问，时不时抬起眼眸飞快地偷觑尹朝宗一眼，发现尹朝宗一直在盯着他看时，又飞快地将眼睛垂下。
　　“呵，我是问你身体感觉怎么样？会晕吗？”
　　尹朝宗又忍俊不禁起来，少年小鹿般温驯又认真的模样真是可爱啊。
　　“晕？”少年有些不解地重复了一遍，随即摇起头来，“没有啊，一点都不晕。”
　　“不晕就好，”尹朝宗轻轻抚摸了一下少年的头发，发质意外地柔软，放下手后，他站了起来，“有什么需要尽管和这里的看护说，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了。”
　　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事，确定少年没事后，尹朝宗想着还是回家吧。
　　不料转身时，却被少年拉住了衣角。
　　“等、等一下再走好吗？我、我……”
　　“还有什么事吗？”
　　尹朝宗温和地笑问，他将少年扯着他衣角的手握住，那冰凉的指尖微微地颤抖着，大概是有些冷吧，尹朝宗将他的手放进被窝。
　　“你、你……”
　　少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眼睛却灼热而有些莫名恐慌地看着尹朝宗。
　　“嗯？”尹朝宗不明所以。
　　“……谢谢你来看我……”
　　少年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但与此同时，那眼中的灼热和恐慌消失了，整个人像泄了一股气似的没了生气。
　　“不用客气，”尹朝宗笑着又拍了拍少年的脑袋，“你好好休息，改天再来看你。”
　　“真的吗？”
　　少年眼睛一亮，整张脸顿时生动起来。
　　“嗯。”
　　尹朝宗自己也不知道说再来看他是客套话，还是真的有这个打算，但看到少年因此而高兴起来的脸庞，他心里也快乐不少，工作了一天的疲倦感消失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