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幻想篇章·裴罗篇》水熙月

11、10.矛盾激化

　　晨曦映上她面颊，仿佛情人温柔的早安吻。她醒来，呆呆地看着满室明亮，忽然鼻酸。
　　笨蛋景吾！
　　她猛然把头埋进枕头，心底狠狠大骂。直到把自己憋得喘不过气才用力抽掉枕头，一把砸到地上，然后还觉不解气地跳起来又踩又踢，发泄似的蹂躏了枕头一番，满心的郁闷却仍找不到出口。
　　好想砸东西。好想尖叫。好想骂人。她觉得自己快疯了。
　　视线在房内溜了一圈，停在壁角装饰用的足三人高的清朝大瓷瓶上。它的价值大概等同于那自恋狂家的那套欧洲中世纪皇室御用茶具吧。打碎它时发出的响声一定很清脆悦耳，就像踹倒那家伙时他发出的惨叫一样动听。哼。

　　“小姐……”老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起来了吗？”刚才里头好大一阵响动，听得他老人家心脏陡跳。他可不会以为小姐是心情好得大清早跳踢踏舞，他担心的是自杀事件重演……噢，搞不好小姐这次还会拉个迹部少爷上路……

　　拾回理智，调整好心态，“……我马上就去用餐，您先去准备吧。”
　　老管家应诺一声，先行下去张罗早餐了。
　　穿戴好衣物，她开门，深呼吸，沿台阶拾级而下。行至偌大的客厅，走到餐桌自己的座位旁，贴身女佣三原寺二美拉开椅子，她坐下，拿起雕花的精美餐具，开始切面包。很好。仪态还是完美到无无懈可击。当然，如果省略掉几双同情的眼睛和沉凝得诡谲的气氛会更好。

　　“裴罗。”母亲率先开口，状似随意地问，“听说你昨天和景吾吵架了？”
　　“对。”蘸着黄油的刀子抹过吐司片，卷起吐司，一口咬下，在嘴里咀嚼。口干，抓过杯子，秀气地一小口接一小口喝下，不一会儿杯子便见了底。
　　父亲见状脸上肌肉跳动了下，手上的商业杂志翻页，尽量不让自己像看见啃肉饮血的食人魔般心惊肉跳，平稳地说：“你们好歹是未来要一起生活的人，遇事要懂得互相忍让，最好心平气和地解决……这次的事，你就让一步好了。”
　　那种情况，叫她怎么心、平、气、和、地、解、决？！还“让一步”？那他绝对会把她逼下悬崖！
　　裴罗美目在喷火，瞪着眼前的面包，想象把迹部景吾大卸八块的情景。
　　女儿默不作声，让父亲颇有尴尬，只得自说自话继续话题：“景吾应该很快会来接你的，趁着这个机会，你们好好协调一下吧。”女儿只是沉默，他亦无言，扯下餐巾站起来，挽过旁边的妻子走出去，“吵架总是不好的。”……做父亲的劝导。

　　裴罗心中一软，想道：他还会来吗？以他的性格怕是不会先低头的吧……但是如果他来的话……？那我……她咬咬唇，忽而有些轻松起来。如果他来了，即使他不道歉不认错也没关系，只要他不提我就不提，就当昨天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这样想着，嘴角微微翘起。

　　七点四十分。
　　餐具被撤下，餐桌已被收拾干净，她坐在沙发上，书包放在一侧。
　　她安静地等待。

　　七点五十分。
　　管家诚惶诚恐地上前躬身：“小姐，你上学要迟到了，需不需要我为你准备车子……”
　　屋外阳光明媚，却照不到她脸上。
　　她冷冷一瞥，老管家噤声退下。

　　八点整。
　　“小姐……”
　　她深深叹了口气，从沙发上起身。
　　今天注定要迟到了，全勤奖拿不到了呢。
　　坐进自家专车的那一瞬，她眼眶酸涩。

　　迹部景吾，你这混蛋坏蛋笨蛋。

　　＊＊＊

　　今天早上的校园，冰帝的各位同学们很遗憾地没有欣赏到迹部少爷和仓本小姐的华丽出场。
　　一开始尚不觉有异，迹部从车上下来时其仰慕者崇拜者还是卖力的尖叫，一面蓄势准备着另一波的狂呼。可是等了许久仍不见另一个主角出场，直到女王专车万分流畅的开向地下停车场时，冰帝的学生们才同时醒悟到——
　　仓本小姐没有随迹部少爷一起来！

　　迹部景吾在众人或疑或惊的眼光下进入教室。他的光芒万丈，从来都只见增不见减，可这次少了某人陪在他身旁，众人竟觉得他的光黯淡了不少……哦不，是收敛了不少。
　　出了什么事？又是仓本小姐病了不能同来？再一看迹部眼下泪痣似乎不那么飞扬跋扈了，脸上也一副“闲人勿近本大爷不会理你”的冷淡……
　　啊啊，一定是通宵照顾仓本小姐的结果，多么深情啊，原来迹部少爷内心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柔呢～～花痴女们自作主张的想象。

　　忍足却觉得事情不同寻常，毕竟狼的嗅觉是比常人灵敏的。不过思虑了半晌，他还是没过去问出重点——“小景，仓本怎么没和你一起？”
　　小景的独占欲是强了点，尤其是他和仓本隔阂溶解的这些天愈发彰显。忍足可不想去问他仓本的事然后被他怀疑上，那是自讨苦吃——像上次岳人被累趴只剩半条命一样……

　　诸人各怀心思，于是当青田班导踏着课钟声走进来时就看到不少三五成群的小团体围在一起叽喳，至于其他人神游的神游，发呆的发呆，自得其乐的很……一如既往的，青田老师又被无视了。
　　点名簿拍在讲桌上，震醒一帮不听话的学生。
　　“现在，开始点名！”

　　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
　　“……成田名美子…你！不要上课化妆！…下一个，日高万里…好，今天没迟到…那么，杉浦志保…上课不要看漫画！…藤田麻贵，你也不要跟她抢漫画！…呼…最后一个…仓本裴罗。……仓本裴罗？！”
　　哦，很显然的，点到最后一名同学时，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小小状况。
　　“仓本同学没到？”青田提高了眉毛，“有谁知道她没到的原因？”……毫无疑问是向迹部同学发问的。
　　终于盼到让女王表态的时候了！青田老师你真是把我们从猜测的洪流里拯救出来的救世主啊！
　　细碎轻嘈的声音刹时消失，此时教室里唯一的焦点只有迹部景吾。

　　迹部侧着脸左手支着下巴，慢条斯理地将视线从身旁空空如也的座位上收回，抬眼一扫轻哼了声，并未作答。
　　青田的脸当即黑了一半，索性直接点名道姓：“迹部同学，你知道仓本同学为什么没来吗？”
　　慵懒的语调：“……不知道。”

　　啊？！
　　吓掉人下巴大跌人眼镜的回答……
　　忍足的眼镜当真滑下了一厘米，正想推回去，却见不受众人惊讶目光影响低头看国文课本的迹部眼神无意识地滑过那空座，目光渐转幽深。
　　忍足扬起眉。迹部，你到底……

　　迹部目视她的座位只那么一瞬的时间。可他胸腔紧缩，暗火蒸腾。
　　昨天的她，盛怒地说过——
　　我不想再看到你！

　　所以连学都不上了？只因为不想再见他？然后呢？是不是还要退学搬家回德国去……？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彻教室，打断他的臆想。
　　“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仓本裴罗，终于姗姗来迟。

　　＊＊＊

　　教室内没有乱成一锅粥。但此起彼伏的微弱讨论声和飞来飞去的小纸团就像细小却决不能假装不存在的苍蝇和蚊子一样严重妨碍了青田老师的上课情绪。
　　青田一边讲课一边低咒，这一切，寻根究底都是那对未来式夫妻的错。
　　如果迹部没有说那句不知道，如果仓本不是自己一个人来上学，如果她和迹部不是一个冷漠一个目不斜视……那么这堂课会上得相对自在。
　　没有如果。
　　而事实就是，冰帝高高在上的迹部景吾，和他的未婚妻仓本裴罗，吵、架、了。

　　对，就这样。冷战。感情危机。形同陌路。
　　这两个孩子，到底把年少时的恋爱当成了什么？

　　青田太阳穴隐隐跳动，她心里很不舒坦。她不是恋爱顾问，她只是凑巧成为校园里风云人物的班导的普通女人，面对这些不是问题学生但出了问题时一定会比问题学生更令人头痛的高贵少爷小姐们，她有时候会沮丧地想，还不如跟那个阴暗系的代理理事长朝夕相对呢。
　　或许我该辞职。她想，如他所说，我不适合这个工作……脑中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的关键时刻，下课钟敲响了。
　　青田如释重负，收拾了下讲义，说了句“下课……”，教室早已沸腾，无人听见。她再没话好说了，举步就走。

　　而事件的中心人物，还是互不理睬的样子，大有将会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势。旁人看得胆战，可一个个的都不敢接近。

　　“仓本同学，我来……收读书笔记。”众亲卫队后援团经过Ｎ久讨论后有了结果——派出国文科代表从旁侧击！
　　裴罗散漫地抚着书页，然后抬眉，扬唇，“我没写。”……好轻好柔的调子。
　　“……”集众人希望于一身的科代表傻了眼，接收到后面一批人挤眉弄眼的着急示意后，她开动脑筋，“那个，呵呵，不急的嘛……”青田老师是交代了今天午休之前收齐，还早还早～“呃，仓本昨天也是在忙这个作业吧，我看你的精神不太好呢……”
　　裴罗微笑，“这么明显吗？”
　　眼眶周围有些发红，脸上有浅浅的倦色，怎么不明显！一旁的迹部心烦意乱，他几时有过这种心情——明明还在气头上却无法不在意她的一言一行，明明恼她恨她却止不住的想关心她！
　　科代表还想再说话，忽然椅腿与地面摩擦的尖锐声音扎进耳膜，迹部毫无华丽美感地推椅站起向外走，经过旁座，像经过一根草一棵树似的漠视——自然裴罗也是无动于衷——科代表吞了吞口水，这下神经再大条的人都一清二楚了——
　　这对未婚夫妻，千真万确、货真价实的吵架了！

　　人心惶惶，裴罗却好整以暇地做起了她未完的作业。

　　只在无人发觉时，明眸微睐，幽幽遐思。

　　＊＊＊

　　午休时间。
　　写下最后一笔，裴罗搁下笔，合起本子把它交给科代表，科代表接过去，欲言又止，裴罗送上一个不太真实的微笑，宛然如画，科代表瞧着便忘了言语，就这么发着怔看她向忍足走去……啥？？？
　　大伙儿都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只因为某人出人意表的举动。

　　感觉某人在自己座位旁站定，忍足冷汗直下，全班虎视眈眈。
　　“忍足同学。”她笑容满面，甜得要淌蜜，“一起去餐厅么？”
　　“仓本同学。”忍足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想我可能不是你最好的人选。你可以找别人，譬如……”遭到两枚“无影神针”攻击，及时收了口。
　　“忍足同学。”她继续笑，仿佛要笑到世界末日，“你要去餐厅用餐，我也要去，正好顺路，只是一起走，有什么可惹人非议的吗？”
　　“仓本同学。”忍足笑不出来，只好继续周旋下去，“这当中，能惹人非议的东西可多了……”
　　“忍足同学……”
　　“仓本同学……”

　　……这两人的对话听得旁人想吐血……而某未婚夫大人内心的阴抑已不能用笔墨来形容了……

　　“……那就一起走吧。”
　　迟迟不见迹部出面，而仓本显然是准备跟他耗到底了，再加上随大半时间的流逝饥饿感有加强的趋势，忍足宣布败下阵来。
　　于是，忍足侑士，仓本裴罗，这对诡异的组合向学生餐厅进发了。

　　“……仓本小姐怎么能这样……”
　　“……居然舍弃了迹部少爷？！”

　　迹部没将种种声音听在耳里，突地扬手一个响指，霎时安静。他沉沉吩咐道：“桦地，我们走。”
　　“是。”
　　一群人目送女王挺拔的身姿和桦地雄壮的背影……最后只留下一个疑问：桦地是什么时候来的？

　　＊＊＊

　　忍足和裴罗步入餐厅，引发轩然大波。当然问题的重点不是这两个人出色的外形，而是他们凑在一起的原因。
　　裴罗我行我素地捡了个靠近墙角的二人桌，忍足迫于无奈只好跟着坐下。左侧正好是一个为增添某种气氛而放置的绿色藤架，遮蔽一方天地，令这位置成为情侣座的上选。
　　两人刚坐定，餐厅门口又是一股骚动，原来是迹部驾到。说巧不巧的，迹部入座的地方正是他们的右后方，可以把他们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的监视的绝佳位置。

　　看到这三个人的状况，餐厅里的同学们自动自发地为早上迹部和仓本没有同时出现的事找到了注脚。
　　谣言如瘟疫般迅速扩散。

　　忍足很镇定，真的很镇定……即使在听到“难道忍足横刀夺爱所以仓本小姐和迹部少爷闹翻” 、“一定是仓本小姐和迹部少爷吵架时忍足趁虚而入”云云，他仍是一张扑克脸不变，只是锋芒在背的感觉委实难受，他万般无奈地想，为什么他们俩怄气要累及无辜的我啊～

　　“忍足同学要点什么？”裴罗突然问。
　　“一份关西风定餐，伯爵红茶，不加糖。”收了千回百转的心思，忍足向侍者道。冰帝的学生餐厅实行的是侍者服务制。
　　“同样的也来一份。谢谢。”裴罗说。
　　他一听便知不好，果然听到后方传来喀啦一声，杯碟碰撞的清脆响声。他推了推眼镜，单刀直入：“仓本，你和迹部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她的目光有点结冻，客气道，“可以不要提起这个名字吗？”
　　“就我这个被卷入你们战争的人的立场来说，知道事件的原由无可厚非吧？”

　　裴罗只是低头，不语。颈部优美的弧线向下延伸，她的肌肤细腻白皙，掩藏在校服领口下的几个不和谐的红印若隐若现。
　　这时侍者送上套餐，她端起红茶啜饮，杯缘沾唇时她眉头微蹙，忍足不露声色地观察，赫然发觉她唇上有个小伤口，虽然在唇膏掩饰下不甚明显，但小狼的眼睛何等锐利，自然是发现了这些疑点。他心中一凛，前后线索一串联，隐约明白过来，本来自认无辜的心态当即转变，倒是产生了些负罪感。
　　他也低了头去用餐，两人都相当有默契地不在刚才的话题上打转。

　　……忍足这餐吃得是有史以来最食难下咽的一顿，背后两道冷光几乎要把他的身体刺个对穿。唉，他认命了，今天的部活是在劫难逃了……
　　他想着，从镜片后扫了眼面前不甚自如进餐的少女，斟酌片刻，说：
　　“仓本，小景他惯于掌握一切，……有时候会冲动，也全是因为他过度在乎某件事物的缘故。”
　　言尽于此。
　　她紧了下汤匙，没有回话。
　　沉默再度横亘，忍足是心知肚明不好开口，裴罗是心情恶劣难以开口，不过落在别人眼里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接着，就迎来了无比压抑的网球部活动时间。
　　迹部大爷寒着脸向忍足砸来号称部内最魔鬼的训练菜单，对监督的理由是“冰帝的天才要多加训练才不至于出去丢人现眼”，忍足自觉理亏，只好打碎牙齿和血吞，无言接下女王的指示。不止如此，还荣幸地在一天内三次体验了“迈向破灭的回旋曲”……

　　“想打败本大爷？只会加速你自身的灭亡！”
　　忍足凝望迹部傲然的姿态，苦笑，小景，你……

　　女王的怒气，令整个网球部被强大的低气压所笼罩……

　　与此同时。裴罗回家路上。
　　还是坐自家的车。和迹部已势同水火了吧，在今天假意与小狼接近的事后。
　　车窗外景物飞掠而过，她呆呆看着，两眼无神。突然眼神一瞬，叫道：“一朗，停车！”
　　司机三原寺一朗依言停车，“请问小姐有何吩咐？”
　　“去那家‘玫瑰花坊’，”她眼睛盯着一家花店门口为吸引顾客摆放的几簇娇艳怒放的玫瑰，“把他们店里的所有红玫瑰都给我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