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雨相佑

3、离·迷茫

　　那个女孩会对着我笑。
　　会对着我哭。
　　会突然冲出来抱着我。
　　她是我的妹妹。 ——离沐

　　去火族的路很漫长。
　　因为很久以前的那场战乱，他们被驱逐在蛮荒的地区。那里的山丘上只有燃不尽的烈火，无限的蔓延。
　　那里的一切都是火红色的，赤色的火焰布满了那里的整个天堂。
　　我走出庭院，看见垅笙正倚在庭外的柱子上，他的眉毛微微皱着，默然的看门外零星的人走过。
　　这里是土族的领地。前方是火族与土族的交界处。
　　垅笙看到我走过来，低头向我行礼。
　　——你在想什么事情吗？
　　——王……请恕我无礼。我在思索清越公主的事情。
　　我回头看看正伏在染柒膝头认真听铃岚说话的清越。她笑得那样天真。她火红色的发丝绕在染柒的指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铃岚。
　　——她不是火族的人。
　　——王。可是我不明白。
　　于是我向他讲起了清越的故事。
　　她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她一出生的时候头发还是和我一样的鸾蓝色，眸子也是那样的深邃，她经常用手攥着我的手指，她咯咯的冲我笑。可是没过多久她的头发就开始慢慢变红，眸子里的蓝色潮水般的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尽的魅红。
　　母亲很心痛。那时，离城的动乱才刚刚平息。
　　家族的人很反对她的存在，没有一个人认同她。所以，在我们欢笑的时候她在哭泣。
　　没有谁在被视为异类的同时还能那么开心。
　　在长大的同时她学会了伪装。她对我总是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来，然后扑到我的怀里来唤我哥哥。
　　她的笑容里埋藏了无数的哀伤和痛苦，她伪装起来的坚强其实那么脆弱，轻轻一触就会碎掉了。
　　但我比谁都确定。清越她是我的妹妹，她的身上流着和我相同的血。
　　——对不起。王。
　　他躬下身子向我致歉。
　　——这样的质疑很多，没事的。
　　垅笙的笑容不见了，余下的是一眼望不尽的惆怅和痛苦。
　　——您知道的。我的父亲死于那年。我没办法容忍火族的任何人。
　　如果我没记错，我大抵是见过他的父亲的。
　　那年母亲为了平定人心，带着我走遍了各个王族。在最后的那一刹那，我见到了土族的王。
　　他眉眼凌厉的看着地上衡生出的一道道裂痕，看着一旁不断施法的王族将相，看着他幼小的孩子——垅笙。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父亲。
　　可他不可以哭，也不可以懦弱。
　　在某种意义上，他跟我一样。
　　只不过他学会了伪装，我没有。可能是伤得不够重不够痛，我没有学会像他或是清越那样笑着伤。
　　——哥。
　　清越跑出来抱住我的腰，她开心的看着我。
　　铃岚和染柒站在一边，安静地听清越兴奋的向我描述刚刚她听到的故事。
　　我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她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
　　——王。天色不早了。我先带着清越公主下去休息吧。也请您早些休息。
　　铃岚抱起清越，和染柒消失在内屋中。
　　——今天我守夜，请您回去吧。
　　垅笙向我行礼。
　　我点点头，看到垅笙眼睛里的复杂的目光纠杂在一起。
　　他还是没有办法相信。其实我明白，如果换做是我，或许我的刃上早就沾满了清越的鲜血。
　　所以我很感谢他。
　　这时消失了快两天的渊魅急速走出来，他沉重地对我说今天也许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手中的水晶球或明或暗。
　　庭院中的离花一片片的凋零。
　　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去通知垅笙，我去找清越。
　　——是。
　　然而已经晚了。
　　我还没有踏出一步，就看到了火光蔓延了整个庭院。
　　水龙柱拔地而起，冲向那片艳红色的光芒。渊魅支起了防护罩。我们立刻向内屋走去。
　　在这纷乱中我听到有一个声音着急的大喊了一声染柒。
　　然后我看到垅笙飞快的奔向那片着火的楼阁。
　　火克土。火苗不断的肆虐。他的身体逐渐透明，但他仍然不停地往里走。
　　然而在一瞬间，他停止了脚步。渊魅也停下了脚步。
　　我向垅笙呆滞的视线看去。我看到铃岚抱着清越，旁边站着染柒。在清越的四周有一个淡淡的红色光圈，它吸收着外围所有的火焰。
　　不同于渊魅的防护罩，那个光圈我曾在古籍中见到过。
　　它是火族独属的保护层！
　　不一会，火焰被平息。
　　周围的空气变得干燥而炎热。可所有人的目光都凝重到了冰点。
　　——王。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
　　铃岚惨白着脸问我。她怀中的清越还睡得安稳，火红色的发丝垂下来，在这个凄冷的夜里那样耀眼。
　　我看向渊魅，他同样目光深重的注视着还在熟睡的清越。
　　突然，清越揉了揉眼睛。惺忪的睡眼扫着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我身上。
　　——哥，怎么了么？
　　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脑袋。
　　——没事，刚刚来了一群火族的人，被我赶了回去。
　　——哥哥真厉害~
　　我哀伤的看着她崇拜的眼神。
　　——你先回去睡吧。我找铃岚和染柒有事。
　　她乖巧的点点头，向我摆摆手，走回屋内。
　　行道两旁的树木都枯萎了，可内屋旁的离树还在不停的凋零着花瓣。
　　如果说刚刚垅笙的目光复杂得让我看不透，那现在他的目光就是空白到令我害怕。
　　那种呆滞的目光在很久以后我都没有再见到过。
　　突然他头痛欲裂般捂着脑袋跪下，然后倒在地上。
　　我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缓缓的向他渡送我的灵力。
　　我看到染柒那绿色的眸瞳中漫染的雾气。
　　她的周围隐隐的散发出绿色的光芒，在那一刻，所有的植木在一瞬间复苏，甚至比先前更茂盛。无数绿色的流萤环绕在我身前的这个少年身上。在那片光芒里，我感受到了无限浓重的哀伤正源源不断的流泻。
　　——今夜那些人大抵是不会再来了。渊魅和染柒带垅笙去我的房间疗伤。铃岚留下。
　　——是。
　　渊魅和染柒架起垅笙，往我的寝室走去。我转过身来注视着铃岚。
　　——铃岚，你怎么看这件事？
　　——王。据我所知，那样的聚火圈，只是火族才有的。
　　我何尝不知道那是火族特有的标志。可我怎么能够相信，那个每天拥抱我，笑着唤我哥哥的人是火族的人。
　　与其说是能够，不如说是不敢。
　　——以后你要看好清越，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告诉我。另外明天通知其他人，这件事情不可以告诉清越。
　　——是。可是王，清越公主她……
　　——她是我的妹妹。
　　——是。
　　铃岚向我拜别，转身走向清越的屋子。
　　我很清楚的知道，那个有着一袭红色长发的女孩是我的妹妹，她的身体里流着和我同样的血。
　　可在这个夜晚，我却不知道该怎样对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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