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江半水

4、第 4 章

　　出门之后，刘盈又向戚心道谢，戚心勉强笑了笑，有心想说两句，还是咬牙忍住了。

　　“夫人是怎么了？”刘盈显然察觉到了，微皱着眉问。

　　“无事。”戚心心情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小孩，“殿下回去吧。”她有心和吕雉做盟友，只怕吕雉此时只是利用她。为了一个老男人，要和一堆女人争，实在是破了她的底线啊！可她想活下去，除了习惯这个时代，还能怎么做？

　　“殿下还是多陪陪王妃吧。”戚心回过神，并不敢让刘盈远送，此时想到历史上戚夫人的结局，她不由胆寒。

　　“夫人请多保重。”刘盈迟疑了一下，也没再坚持。

　　戚心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的院子，连根手指头都被动，就被女奴舒舒服服的伺候到桌边用餐，食物虽然单调，在这个时代来说，却也堪称丰盛。

　　因为刘邦的宠爱，她才能享受到这一切，而也正是因为刘邦的宠爱，被冷落已久的吕雉才会视她如眼中之钉。不知吕雉对她的嫉恨，是因为刘邦的无情而迁怒，还是因为丈夫的冷落而嫉妒？如果自己不觊觎太子的位置，是不是能够好好的在这个时代活到终老？

　　戚心碾转反侧了一夜，天将明时，才迷糊过去，可惜，这一觉并没睡多久，晌午的时候，外面哭哭嚷嚷一片，硬是把她给吵醒了。

　　伺候的女奴一个也不在，大概都在外面拦着那些哭闹着要见她的女人。

　　戚心不敢出去，趴在床沿听了半天。

　　有女人扯着嗓子叫：“求求你，让我见戚夫人，戚夫人，求您救救我们。”

　　“和我们没关系啊！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戚夫人，您替我们向王妃求求情吧！”

　　“戚夫人，我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我给您立长生牌坊，求求您说句话呀！”

　　那些女人哭的声嘶力竭，声音不远不近，就飘荡在院落里。而她的女奴们，沉默的阻拦着所有人，偶尔会冰冷的回答一句“夫人正在休息”。

　　戚心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时候，置身事外是最好的选择。凭她此时的品级，只要不犯了忌讳，自然也不会有人能撼动她的位置，而什么也不懂的她，只能什么也不做。

　　她的心紧紧揪着，听着那些女人绝望的叫骂：“戚夫人，你不能见死不救！”

　　“你等着，吕雉杀了我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等着！你等着！！！”

　　这是宣泄，也是诅咒。

　　戚心跳下床，光着脚跑到窗边，顺着缝隙偷偷看过去。大概有四五个美姬，就跪在门口，挣扎着要往里冲，而她的女奴侍卫，稳稳的挡在门口，饶是女人们的眼泪，也不曾打动他们的铁石心肠。

　　吕雉做了什么，把这些人逼到这种地步？！是不是因为自己昨天泄露的东西……

　　戚心抓住自己的领口，正惶恐的时候，就听见一片噪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吕雉一身盛装，出现在门口，她的身后站满了侍卫，而伏地哀嚎的美姬们，已经惊叫了起来。

　　“带走！”吕后冷着脸抄手而立，昨日尚有些颓败的容颜，此时早已意气风发。侍卫们听话的推开院中女奴，直扑美姬而去，而那些侍从们面面相觑，不敢轻易阻拦。

　　戚心紧紧掰着窗栏，有心想出去，却又不敢。她认出吕雉身上的衣裙为自己昨日所赠，可这个女人穿着自己的衣服，大摇大摆的让侍卫长驱直入自己的宫苑，视自己如无物。可她太坦荡，太肆无忌惮，反倒让戚心这个冒牌的戚夫人束手束脚，竟然直到院中哭声震天，那些美姬被残暴的拖走，她依然躲在室内，不敢轻易撄其锋芒。

　　直到院中风平浪静，才有女奴蹑手蹑脚的推门而入，看到她时，惊了一下，脱口叫道：“夫人？”

　　戚心这才收回目光，站直身体，摸着方才断裂的指甲，漠然问道：“出了什么事？”

　　“阿英正在打听，想必一会儿就能回来。”女奴束手而立，“夫人刚醒，要不要用餐？”

　　“我没胃口，你立即去请大夫。别让人知道我醒了。”戚心冷声吩咐，等到女奴放下水壶出门时，又匆匆将她喊住，“回来！”

　　刘邦的这一应妻妾中，吕雉是正室，而她是仅次其下的偏房，此时硬生生被人扫了面子，也一语未发。这时候，装病也罢，卖傻也好，不过都是给人看笑话的，还不如就这样算了，何必来来回回的折腾。

　　只是想到吕雉离开时，看过来的眼神，戚心紧抿着嘴，浑身寒意阵阵。

　　事关生死的勾心斗角，她学不会。那些戚夫人费心笼络胁迫的人，千辛万苦探到的消息，被她轻易的拱手相让。她原以为能换一生平安，现在看来，恐怕是痴心妄想。

　　“如意，如意在哪儿！”戚心蓦然起身，紧张的惊叫。

　　“小殿下正在休息。”女奴畏惧的回答。

　　“带我过去！”戚心催着女奴赶紧帮自己换好衣服，急切的频频向外看去。穿越初始时那些天真的想法，此时消失殆尽，她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这般清醒！这是真实的历史，这是生死存亡的争斗！而她，不想失败！

　　戚心昂着头，领着女奴向旁边的院落走去。

　　小小年纪的刘如意，蜷在被子里，睡的正香甜。戚心坐在床边，摸着孩子柔嫩的头发，心中一片彷徨。这是她的亲人，是她唯一能抓在手中的东西。尽管她和这个孩子一点儿也不熟悉，可他们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同生同死。

　　戚心坐了很久，才离开。

　　太子刘盈正等在她的院落外面。

　　“太子殿下。”戚心躬身行礼，再无半分随意。

　　对面的男孩反倒惶急了起来，急忙扶起她：“夫人，我刚刚听说……”

　　“殿下。”戚心打断他的话，勉强笑道，“我这里不宜久留，殿下请回。”

　　“夫人，我不知道会这样……”刘盈黝黑的眼中，波光动荡，连平素淡漠的表情也难以维持，”夫人，我会劝我母亲。”

　　“不，殿下。”戚心徒然冷起脸，“你如果尚且念一分情谊，在王妃面前，什么也不要说。我昨天是告诉了王妃很多东西，不过是怜惜你们孤儿寡母半生飘零。此时，我已尝尽恶果，自身难保，求殿下不要再雪上加霜。”

　　“我会劝说母后！”刘盈斩钉截铁的承诺。

　　“你的劝说，不会让我生，只会让我死。”戚心回身，虚弱的叹口气，摸了摸孩子的头顶，连笑容也苍白无力，“但愿你登位之时，还能念及今日情分，善待如意。至于我，无论生死，殿下都不要再插手了。”

　　这一次，刘盈一语未发，只是瞪圆眼睛，其中的坚定执拗，无半分隐藏。

　　戚心拍了拍他的头，扶住女奴，拖着脚步，向自己的院落走去。她相信，此时自己的背影，一定是万分娇弱，不胜悲凉。

　　到最后，她还是利用了刘盈！

　　她在刘盈心中种下一根刺，从此之后，刘盈必会为自己竭尽心力，和吕雉再难母子情深，毫无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