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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永翊(三) ...

  •   集锦篇第一百零三章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总相关。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青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纳兰容若

      白陆自然想不到的,那一对兄妹的谈论对象正是她。

      未央翻个身,滚到床最里面,敲敲夹板:“哥?”没人应,她又轻叫一声,“哥哥?你睡着了?”

      永翊回她的声音里笑意隐隐:“怎么可能,你从小就爱睡前和我讲讲话,我早料到了。”

      未央惆怅地叹了一声:“不是小时候了。”

      “是长大了。”永翊也有些感慨,“该不会马上要找个驸马了吧?”

      唉,谁听人见人爱的永翊这么暗含试探、小心翼翼地和女孩子说话啊,也就未央了。未央不理他,一下子转移矛盾:“说我?我有什么可说的,我在澳洲都听人说你要立皇后。搞的那里的女孩子都心猿意马的,直抱怨为啥皇家不在澳洲选秀呢。后来去英国,英国人又传,说你打算娶一个欧洲公主,英国皇室没有合适的,所以贵族小姐们纷纷想着能给你瞧中,封个公主嫁到大清来呢。”

      未央闷笑起来:“哈,哥,你这是一家皇帝百家求啊。”

      永翊有点尴尬:“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我不打算立皇后。”

      在黑暗里,仿佛可以听到耳中血流的涌动声,两人都为这话而沉默,空气里有点说不出的意味,仿佛有那么一层纸,再往前一点点就会挑破,会有什么东西,永远不能恢复。

      太危险。

      未央挨了片刻,才又有力气张口:“我们家怎么这么多不婚主义者啊?颦卿小姨是,你也是……我也是。”

      我也是。

      这三个字教人发抖,也教人脊背酥麻。黑暗中,仿佛有谁倒吸了一口冷气。

      真的太危险,简直到了悬崖边上。

      可是永翊也克制不住自己地说:“你还小,这些事,以后再提也不迟。”

      永远只是这一句话。未央眼中湿了,声音却还稳定如常:“嗯。像颦卿小姨那样,养个知心人也就算了,省事。”

      永翊知道她声音中的报复意味,苦笑一声,转移话题:“你老是看傅恒不顺眼,何必呢,他怎么着也算我们半个姑父好吧?”

      未央哼了一声:“如果有人喜欢我,我要他留着空白等我,我要他能为我放弃一切。傅恒呢,他之前有妻子好吗?名声也不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有三百天在京里忙他的公事,有假期了才能去澳洲陪小姨……哧,谁稀罕?小姨这样的人才,还要等他?人都等老了也不见得过得几天快活日子!”

      这番话,说的只有一半是颦卿。

      永翊心里很难受。父母走的时候,妹妹还只有十岁,他可以说是半兄半父地把她带大,世界上再没有谁比永翊更想让她好。

      永翊说:“是我太自私了。”

      未央心里一动,突然气平,其实她还要什么呢,她已经没什么可求的了,只是有的时候看他三宫六院、美人不断,总是难免气苦不平。她为调节气氛,故意轻快地笑了一声:“没有的事,哥你最好,行吧?真肉麻。”

      本来说到这里,已经可以止住,不知为何又添了一句:“你再自私一点才好呢。”

      空气再一次凝滞起来。

      很多事情,千万不能说破。

      两人终于能够顺畅呼吸的时候,永翊说:“博菱姑姑也要走了,过两日你就随我回宫罢,我们总要和她道个别。”

      未央没精打采:“博菱姑姑是留到最后的一个人,爸爸其他的师弟师妹早就回去了,如今她再一走,真只有我们两个人。”

      她说得低落,实际上比她更失落的永翊不得不承担了安慰者的角色:“没事的,我们还有帝云出师父和小舅舅,他们肯定会一辈子在。”

      未央说:“他们……到底回哪里去了呢?深山老林?西昆仑?天上?”

      这何尝不是永翊的疑问。

      他说:“我和你都去过的。听帝师父说,我出生两个多月就被爸爸妈妈抱到宗派里,给师公看。后来你直接是在宗派里出生,我只晓得爸妈莫名其妙出门了好几个月,后来就把你抱回来,说,你妹妹会一辈子陪着你……”

      他说起往事的时候,总是那么悲哀而满怀柔情。

      未央说:“我和你,都是被他们抛弃的人。”

      这样的心结,一辈子也不会散。可是这样的心事,又只能和对方说,所以永翊和永乐,一辈子也分不开。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永翊说:“我总觉得他们还会回来。”

      未央没有说话,父母走的时候,她不满十岁,最开始自然是不住哭泣,到后来也渐渐淡漠习惯。可是哥哥一直和她说,母亲如何温柔,父亲如何强大,他们多么爱惜子女,渐渐渐渐的,思念变成一种习惯。

      她最终说起白陆:“哥,你就是喜欢这等艳女。她是不是谦太妃的侄女儿?”

      永翊“嗯”一声,未央随口说:“我听人提起过,谦太妃手里有一张生子秘方,且她曾精通医术毒术,你要小心。”

      永翊失笑:“是谦太妃精通,需要小心留意的人是皇祖父,与我干系不大。”

      未央也没真把白陆当作威胁,这个话题转瞬流过。再怎么为情所困,她是明莼的女儿,偌大一块澳洲未来的主人,她的心思眼光怎么会停留在后宫之中。

      未央并未食言,虽然别墅里有善保的殷殷笑语,她仍然随着永翊回到了宫中。宫内东侧的建筑原本是皇子居处的西四所,现在整片改建成了江南式园林,只住着一个未央公主。

      紫禁城毕竟是紫禁城,未央在这里是不可能如往日那般自由了。只是每天早上穿着校服裙坐上私家车,拎着书包在宫人奇异的目光下上学,感觉也挺有意思。

      那天未央公主与后宫妃嫔坐在一起说话,谈论制定新宫规的事情,按照她的说法,这次宫规是要制定为成文法,诏告六宫,并刻为碑文流传后世。

      她若无其事说了一句:“母后一直致力于提升妇女权益,后宫诸妃的权利也应得到保障。我前些日子与皇兄商议,他颇为赞同——后宫妃嫔,但凡愿意求去的,可在与皇帝当面商议后至宗人府办理手续。”

      登时炸开了锅。

      白陆心里砰地一跳,见姐姐淑妃眼睛也瞪得大大的。贵妃已然起身冷笑道:“公主殿下,这只怕有所不妥吧?若是外人听了,还以为公主打算把我等嫔妃都赶出去呢,六宫为之空置,于国何尝是吉兆?”

      未央公主平心静气地说:“自然是立法,自然会告知大臣,按照法定程序决定此法是否可行。”

      贤妃柔声细气地说:“以外臣治内廷事,有所不妥。”

      贵妃激愤道:“如今后宫进人的法子,原本就不合祖宗规矩,对于后宫秩序、皇家安全都大大不利。现在这法令竟然让人来去自如,以后这后宫成个什么混账世界了?”

      贤妃补充:“即便可以在朝廷上按程序通过,但起草过程本不合乎规矩吧?关乎后宫的法令,只有中宫出动笺表方才可行,怎能以公主一言而定夺呢?”

      贵妃一听,登时长了气焰,寸步不让地说:“正是!如今既然没有皇后,那边待有了皇后再商议此类法令,旁人怎么可以随便越俎代庖?”

      未央公主看着她们,笑了一下,端起茶盏慢慢喝,一点没有生气。

      见此情景,白陆果断拉住了打算起身发言的淑妃。她用口型轻声说:“没有用的,姐姐。”

      果然是没有用的。中宫笺表如今无人能动,可是在中国,一向是帝言决天下,既然永翊都赞同了,那谁还能反对。众位嫔妃只能不住地向后宫诸人声明,断断不能做此有损颜面之事,表达自己绝不合作的态度。

      不过未央真不是拿这条法令来羞辱她们的,在很多年以后,掌权太后与临朝皇帝意见不合时,皇帝通过这条法令保护了自己心爱的妃子和腹中幼子,从而争取到了最后的胜利。

      永翊和未央都知道,属于他们的时代,不是开拓,是守成。他们要把先人留下来的海陆空,织成坚固的江山磐石。

      就像她有一次和善保说的:“你辛苦,我也辛苦,我皇兄也辛苦……众生有情,有情皆苦。”

      最辛苦的不是肩上职责,是仍然对爱情抱有希望的心。

      谦太妃病重的时候,白陆得到许可出宫去安亲王府探望她。她向姑母详细讲述进宫后的种种事情,姑母听得十分认真。

      她最后向谦太妃抱怨:“到那时我才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是帝心。只要陛下向着你,你什么事情都能办成。”

      谦太妃的儿子安亲王在三十岁刚出头的时候就死了,那不过是前几年的事情。当今陛下对谦太妃十分体恤,令她自己择一个孙子继承爵位,保她安享晚年。

      谦太妃早些年十分风流放诞,与亲子关系不佳。到如今,虽然生活上尊荣依旧,到底是有些痛悔的吧,所以抑郁成疾。

      但她到底是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点点头,转而开始评价今上这一对兄妹。“吃过苦的和没吃过苦的人,天生不一样。哪怕是先帝和明莼皇后这么尊贵的人,他们也是早年吃过苦的,所以做事简朴认真,会关注旁人想法。而当今的皇上和公主呢,他们生下来拥有一切,所以天生对一切事情有一种满不在乎的、玩笑一样的态度,越是没有用的东西,他们越喜欢……”

      谦太妃轻轻笑了一声:“永远可望而不可即的爱情,就是最最无用的奢侈品,所以也为他们所钟爱。”

      白陆听怔了,她不甘心地说:“姑母,你……你为什么不早些和我说这些。”

      谦太妃嗤笑一声:“还不是一样。”

      怎么会一样?至少,至少我不会这么轻易地放纵自己爱上他。

      谦太妃微笑着,有些神秘,有些懒洋洋的鄙弃,那姿态教白陆一下子明白她为何裙下之臣无数。她说:“想要让卷子的目光离不开你?……呵,简单,轻松得很,我只需要教你两三招,你受用一辈子。”

      白陆在安亲王府上住了半个月才回宫。

      临去时姑母的殷殷话语犹在耳边:“你以为贵妃为什么宠爱不衰,她比你早些明白这个道理。你没见过明莼皇后,但不怕,我比谁都懂她,你只需学得两三分像,足够PK掉只远远望见明莼皇后几次的贵妃。”

      “这个道理就是,卷子对明莼皇后有至深眷念,他自觉不自觉,在所有女人身上找到她的投影。”

      回去后在御道上遇见永翊,他问:“回宫了?谦太妃身体还好吗?”

      白陆没有惊喜,没有立刻迎上脸去露出温柔甜美笑容。她先请安,站起身后略微蹙眉:“姑母身子还不错,劳陛下挂念……只是总归有些心事难解,不利养生。”

      她声音静静的,然而余韵悠长。蹙眉的时候,眼睛不自觉望向天际,仿佛心事难期,愿望难求,不自觉的心不在焉。

      哪怕有很多很多人爱,也永远孤独到死。

      按说这种不见喜色的有些淡漠的神情不合时宜,甚至不礼貌。但是永翊不觉挽住了她的手,走进她的宫室,整晚没再出来。

      呵,虽然姑母一直说,不像,不像,空有皮相,没有神魂,但功效是这样明显,白陆简直食髓知味。

      白陆没想到,这辈子也能看到未央公主沉不住气的一天。

      未央公主从美洲回来,六宫妃嫔一齐迎她,贵妃打头。未央瞧着贵妃几乎要喜极而泣的面色,挑挑眉,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在殿堂坐下喝茶,贵妃还没来得及诉苦,有侍女来报:“珍妃求见公主。”

      未央不意外,她出门四个月,多出一位妃子是常事。只是她这么晚才上门,看来是个嚣张的。珍妃穿一身浅色宫装,头戴玉燕钗,只在唇上抹一点胭脂,可是进门的时候微微一笑,国色难掩。

      未央倒抽一口气,骤然起身。她指着她道:“你——”

      珍妃错愕:“公主?”

      未央目不转睛盯着她看许久,这才坐下来,低低叹口气。贵妃犹不死心,还在期盼着公主能削减珍妃的盛宠,但让她大失所望的是,第二天公主就又出府别居,这次索性住到舅舅明徽家去了。

      她在明徽那里撒娇抱怨:“真不像话,这个珍妃,和妈妈长得太相似了。我看见她就烦。”

      明徽望天:“我总不能管到后宫里去吧。”

      帝云出别有深意地说:“比你还像?”

      未央鼓着腮帮子瞪过去。帝云出懒洋洋说:“怕什么,他玩他的女人,你玩你的男人呀。”

      不等未央爆发,明徽就先制止:“别胡说,都瞎教永乐儿什么呢。”

      帝云出一笑:“最近京城潭柘寺来了一位云游高僧,你不如请他算算命,算算姻缘也是好的。”

      未央答应了。

      潭柘寺的桃花开得旺,僧人说的是:“公主命格高贵,既寿且昌。一生有三段姻缘,不必心急。”

      未央脱口而出:“不可能!”

      明家几位小姐嘻嘻哈哈互相打趣,这时候问:“为啥呀?大师大师,给算算未来的驸马爷呗。”

      未央心乱,她想说,我答应过一个人,终身不嫁。

      然而,她很快听说,今上打算立珍妃为皇后。此时贵妃痛苦万分地求上门来:“公主,你一定要想想法子。”

      未央沉默了许久,最后说的是:“便是让她做皇后,也抵不得什么。”

      贵妃只以为她是泛泛之谈,大叫道:“怎么能让她入主坤宁宫?那可是公主您母后的地方!”

      未央慢条斯理地说:“现在她得帝心,你贸贸然反对又有什么用,伤敌一千自伤八百。就像你说的,坤宁宫是我们母后的地盘,皇后印章是我们母后的印章。她这个皇后想占据这些,只怕还未够格。你回去罢,好好过你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贵妃虽心有不甘,到底只得去了。

      她走后,未央默默起身,去明莼皇后建立的闺阁博物馆逛很久,看那些步摇玉簪凤冠,那些刺绣锦萃珠玉,突然落下泪来。

      情到浓时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

      心中难解的抑郁实在无可消磨,到最后她自架上抽出一对双剑,在梅林中舞起来。那月光在剑上流动,剑气在空中搅碎了无形的霜花。

      她微吟:“海天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揽大荒。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这是母后曾经提到过的词。

      是的,她说过的,她说西方有一位诗人叫叶芝,他说,我的爱人,愿我们如同那飞翔的白鸟。

      她说过,希望女儿像飞翔的白鸟,快乐、健康、自由,能随时飞向远方。

      未央身形翩跹,剑气纵横,她心绪渐平,突然为自己多年以来对母亲暗暗的怨怼和嫉妒而感到羞愧。

      到最后,我们总会发现,母亲才是那个真正无私爱着我们的人。谁也比不上。

      或许有的人没有这个幸运,那他是真的……被命运剥夺了太多。

      三个月之后,在六宫妃嫔齐聚之时,皇后被突然从凤椅上拿下,她的罪名是“与外臣私相授受,结党枭聚。不孝不仁,对先帝后有不敬之语。对奴婢责以酷刑,致人死去。”

      夺取权柄,废除封号,退居冷宫。

      她失去了那种伪装的温柔镇定,不住叫屈。

      未央冷冷说:“没有一条冤枉你。你早先便是外臣推荐入宫,是叵测小人打入后宫的一根钉子。得势后暴虐恣意,对奴婢非打即骂,并致两名宫女子酷刑之下死亡。至于对先帝先后不敬……你在自己宫中说,‘明莼皇后也并非多么了不得,我以后坐在金銮殿中,定要比她更一呼百应’,你以为这话没人听见吗?”

      她软倒在地,泪流满面。

      未央的眼睛扫过每一位嫔妃,神态淡漠而冷酷:“我在这里把话说清楚,明莼皇后只有一个,以前只出过这么一位执政皇后,以后——不会再有!”

      她说:“带下去,按宫规处置。”

      未央走了出去,那花盆底在青石板上踏出敲出清脆的声音,一声,两声……如同战鼓似的,擂在众位嫔妃的心上。

      这位皇后起势奇快,盛宠无两。可是落下之势比起势更快,甚至都没来得及领金册、立大典、诏告天下。

      当晚未央才又住回了紫禁城。有贴心的侍女恭喜她:“总算把那女人绳之以法,公主这下可松快几日。”

      未央讥讽地笑了:“未见得。”

      第二天的时候,她去太和殿,坐在殿内的皇帝宝座上,看着四周包金的盘龙大柱。未央头一次不顾仪态,把头深深仰过去,看向头顶的藻井,那是一条盘龙虬曲的身体,纤毫毕现。龙口中垂下一颗巨大的宝珠,宝珠旁又有四颗相对较小的珠子护驾。

      那宝珠又叫轩辕镜。

      叹人世阴晴不定,想兔魄今宵偏莹。山衔数捧拥出轩辕镜。

      轩辕镜,可鉴别天子真假,所以高悬在龙椅上方。

      未央一直把头拗过去,拗过去……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若说没奇缘,为何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为何心事终虚化?

      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镜中的如花美眷。现实中的似水流年。

      当天晚上的宫宴,楚贵人刘白陆突然不适,于是遣太医来看,诊出喜脉。那真是万人欣喜,未央自然也是浅笑着道贺。

      当天晚上,未央做梦,自己回到很小的时候,妈妈亲着自己的脸,说:“永乐儿,以后要和哥哥互相扶持,快快乐乐生活。”爸爸说:“这么舍不得,不如把她一起带去宗派。”

      妈妈犹豫又犹豫,不舍又不舍,最终说:“不,这里才是她的世界。”

      她以为自己都忘记了。妈妈亲她时,眼泪滴下来,落在她的手上。

      之后,再没人为自己流过泪。

      突然又长大了,哥哥说:“永乐儿,哥哥不立皇后。”

      她也说:“哥哥,我终身不嫁。”

      未央醒过来,看着窗外月华如水流淌,终究失声痛哭。

      大概是该欣慰的罢,哥哥立皇后时,哥哥有子嗣时,第一个先想到的都是自己,第一个先看的也是自己。

      那为什么会哭呢,大概是,明白那些年少时的誓言,终究不可能实现。

      四个月后,芳贵人有孕。

      一年后,贤妃有孕。

      两年后,未央嫁给了钮钴禄•善保。

      七年后,他卷进□□,又被查处贪污受贿,下狱被杀。

      在那件事情之后的一个晚上,未央和永翊一起聊天,一起坐在天台上,隔着一扇窗子,背靠背。

      “我们对于宗派,总有一种难以忘怀的感情。虽然在这里富贵无极,可是心里总是失落彷徨,好像遗失了故乡再也回不去,非常难受。”

      未央说:“我听过一首词。”

      她念给哥哥听:“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思念故乡,郁郁累累。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事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她慢慢重复:“心事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一辈子也不能说出口的,年少的爱情。一辈子也无法忘怀的,失落的诺言。

      哥哥重复的却是:“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呵,他毕生不能忘怀的,其实本来与她不同。

      未央不禁笑,她笑起来总是那样,嘴角一扬,高兴或苦涩都无声无息。

      今晚又有月亮,月色还是那样好,只是照见的人日渐憔悴。不是脸,不是身体,是心。

      她想起自己后来又背着姐妹们追问大师:“我和哥哥,下辈子还会认识吗?”

      大师说:“下辈子依旧是好兄妹。”

      那样也很好。

      毕竟,太上忘情,最下又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既为情所钟,怎能不为情所伤。

      爱要坚定,爱要执着,爱要越挫越勇,爱要懂得,既然爱了,就别怕受伤失望,虽九死其未悔。

      她的手从打开的窗棱伸过去:“哥,我们两个,终究会一辈子陪着对方吧。”

      不管以什么方式。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永翊(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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