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在乎我是谁》苏浅桎

2、暗夜

　　1.
　　闹钟猛然响起的时候，李东海正在做梦。
　　梦里那个人朝自己笑得宠溺，自己也伸了手去触碰那笑脸，只是为什么碰不到，为什么那笑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呢。
　　李东海第一次庆幸闹钟想得如此的及时。
　　骑着单车冲进学校的瞬间，李东海才回忆起一个现实，那就是他不用再上早自习了！
　　“靠，都是被这个万恶的学校祸害的，害得我都没有享受懒觉的良好习惯了。”东海自言自语的挪步到了教室门口，却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那里。
　　是李银赫。
　　伸了手擦拭着写满了板书的黑板，东海看着这样的李银赫，有了一丝的走神。这样的背影很熟悉，这背影的主人应该是擦了完黑板，转身朝自己坦然的笑，然后喊自己的名字。
　　东海停在那儿，忽然的，那个背影转身了。东海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那熟悉的脸，那熟悉的身形，一下子靠近了过来。只是脸色苍白，面无表情：“李东海同学，你忘记了，大二开始你们没有早自习了，还是说，你想好好学习？”
　　东海忽然清醒了，看着面前这个不会笑的人，淡淡的说：“我向来是好学生。”然后，直接越过了银赫走向了走廊的尽头。
　　只是李东海并没有回头，如果回头会看到什么呢。
　　李东海皱着眉头淡淡的想着，如果眼前这个人是当初那个的话，该多好。
　　李赫宰只是落寞的看着李东海离开的背影，果然，还是让你讨厌了啊。如果，我就那样真的离开了，是不是还有一个不错的回忆呢。

　　金俊秀和李晟敏悠哉的走进舞蹈教室的时候，李东海已经相当怨念的倒在舞蹈教室的地板上了。
　　“东海，你这么早来干什么啊，我们今天不是下午才有课么……”李晟敏特中肯的提醒，换来的是李东海的冲天大白眼。
　　“还不是被万恶的早自习给害的啊！”东海翻坐起来，一脸不爽的看着笑得东倒西歪的两个人，“你俩真够兄弟的。”
　　李东海还打算继续抱怨，那更加万恶的上课铃声也响了，东海仰天大吼：“我还没吃午饭啊！！！！”俊秀塞了口面包在东海的嘴巴里，舞蹈老师就走了进来。
　　然后，李东海成功的把面包喷出来了。
　　李银赫穿着黑色的V领T恤，套了一件黑色的开衫带帽外套，黑色的紧身裤勾勒出漂亮的腿型，一副专业舞蹈老师的架势，面无表情的看着教室发呆的三个人。
　　“今天你们的舞蹈老师请假了，所以我来代替他上课。”银赫冷冰冰的解释着，皱着眉头看了看地上的面包，“李东海同学，你先解决了这里的卫生问题再继续跳舞吧。”
　　东海只能低头解决卫生问题，晟敏和俊秀听着音乐开始跳舞。东海不时的瞟着李银赫，还是一样的面无表情，还是一样的脸色苍白，真讨厌。
　　等东海擦干净了地板，银赫正在纠正晟敏的动作。干净利落的示范，低沉而厚重的男中音喊着拍子，那简洁的样子，又让李东海不经意的恍惚了。就好像当初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穿着各自衬衫，牛仔裤的少年，一脸阳光的教着自己跳舞。
　　“李东海，李东海！”俊秀冲回来撞了东海一下，东海才回了神，银赫正严肃的看着自己。
　　“李东海，擦完了就来跳舞。”还是那样的面无表情加脸色苍白。东海点了点头，站在了队伍里。

　　2.
　　【赫宰，赫宰！我们去跳舞好不好，以后我们要一直跳下去！】
　　【好啊，小海想要跳多久，我就陪着你。】
　　好啊，只是当初的那句承诺，到了现在，是没有可以兑现的可能了吧，所以，我不会放弃了能在你身边跳跃的机会。

　　3.
　　东海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直到他腿一软跟着音乐的步子倒向地面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了。只能听到俊秀和晟敏着急的声音，还有一个冰冷的触感快速的接住了自己的身子。

　　迷迷糊糊醒来，看到李晟敏关切的脸。东海呻吟了一下。
　　“啊！死小子你终于醒了啊，没事儿医生说了，饿成这样的，还激烈运动了，所以晕了。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弱了啊。”李晟敏喋喋不休的抱怨。
　　“啊啊啊，李晟敏，你比我妈还烦人。”刚说出这话，就被晟敏赏了一个爆栗。
　　“呀！我是病人！”捂着脑袋抱怨。
　　“没见过这么嘴贱的病人。”晟敏得逞的插手，俊秀就开门进来了。
　　“啊！死小子，你醒了啊。”俊秀拿了温牛奶递给东海。
　　东海特鄙视的看了俊秀一眼：“谁死了！再说了！我还比你大两个月！”
　　“你还有脸跟俊秀说尊卑啊，你什么时候叫过我哥了。”晟敏表示抗议。
　　东海扁扁嘴巴乖乖的喝牛奶。
　　“刚才，我们的李班导真的是很男人啊，你倒的时候，他那个速度，我和晟敏哥都看呆了，怎么能这么快。而且一直抱着你来这里，都不让我们俩插手。”俊秀喋喋不休的说着，晟敏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俊秀都没有意识到。
　　东海安静的听着俊秀说，是银赫抱自己来的吗？那个面瘫白脸男。肯定是没有什么着急的表情的。如果是他，如果是当初的那个他，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呢。
　　晟敏看着东海发呆，知道李东海又在想那个人了。果然，不管过了多少年，那个人在东海心里的位置总是没有人能够代替的。
　　晟敏有一瞬间的觉得，李银赫的出现会让东海走出那段过去。但是，自己想多了吗？东海反而流露出了很久没有再出现的悲伤。
　　只是，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相似的人吗？

　　4.
　　走出医务室，李东海已经恢复了大半的力气。俊秀家里有事儿先走了。
　　只剩下晟敏和东海走在下午的街上。东海低着脑袋一直没有说话，晟敏就安静的跟着。
　　“晟敏哥，陪我去个地方吧。”东海忽然认真的轻轻的说。晟敏看着李东海认真的侧脸，只有在有事相求的时候，他才会叫自己哥吧。
　　晟敏笑了笑，拍了拍东海的肩膀。
　　其实李东海不喜欢坐上这辆巴士，他已经很久没有坐上这辆巴士，去到那个地方了。只是这一次，东海心里的感觉真的不一样。身边晟敏看着窗外，听着音乐没有表情。东海知道是自己在多想，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第10排靠东面的位置，因为不是扫墓的高峰期，这里显得格外的清冷，东海慢慢的走过去。黑白色的照片就出现在了东海的面前，东海心里一阵的刺痛。
　　那少年笑得灿烂，大大的单眼皮眼睛都笑弯了。东海蹲下了身子，伸手轻轻的触碰着照片上的这个人。没有说话，没有表情。
　　晟敏站在东海的身后，心里念叨着：“赫宰啊，他终于是忍不住来找你了。”
　　东海的指尖抚摸过那墓碑上的名字——李赫宰。
　　“哥，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一个人呢。”东海淡淡的开口了，“我都差不多可以忘记了，我真的觉得我可以继续这样傻下去。但是，为什么……”
　　即使东海看到银赫的时候，心里确定着这个人不是李赫宰，不是当初那个爱着自己，宠着自己的李赫宰。但是还是不自觉的把他和李赫宰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从银赫站在教室讲台上的瞬间开始。
　　“这，可能是缘分吧。”晟敏也蹲了下来，搭上了东海的肩膀。
　　“但是，长得再像又如何呢，他不是啊，他不是李赫宰……”东海安静的流着眼泪，黄昏的阳光照射在灰色的墓碑上，“我不想在记得，却又想去证实什么，我是不是很傻啊……”
　　晟敏伸手摸了摸东海脸上的泪水。关于李东海和李赫宰的曾经，即便是一路跟着走来的李晟敏也没有语言去解释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是宿命，是缘分，是孽，还是冥冥之中。
　　只是李赫宰先一步离开了李东海，彻底的分开了。

　　5.
　　我初初见你，如此美丽。
　　那年初遇，李东海4岁，李赫宰四岁半。
　　那年一起，李东海14岁，李赫宰14岁半。
　　那年分离，李东海17岁，李赫宰17岁半。
　　他们占据了对方最青春的日子，那段记得快忘得也快的十年，那个叛逆却张扬的3年，那应该青春洋溢却戛然而止的青春。
　　4岁的李东海被李赫宰小心翼翼的牵着手，走在那片樱花树下。孩子甜美的笑容，就好像这样的牵手，能延续到个岁岁年年。
　　14岁的李东海依然被李赫宰认真的牵着手，还是那片樱花树下，少年纯真的笑容，还有李赫宰轻轻的拥抱，呢喃一般的表白。李东海粉红色的脸颊，如同这初春的樱花一般，伸手揽了李赫宰的腰身，低低的答应。
　　17岁的李东海独自一个人站在这片樱花树下，身边不再有了李赫宰，樱花依然茂盛，花瓣落在李东海的脚边，只是在这个春天里，不再有一个李赫宰，会牵着李东海走过那山水，走过那岁岁年年。

　　李银赫猛地坐了起来，窗户外面已经黑了天。
　　“啊，如果你和我一样睡在棺材里，脑袋一定有个包了。”希澈调笑的端着酒杯坐在银赫的身边，银赫没有说话，起身站在窗前，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圆。
　　“你是不是有瘾头啊，每次看到你就端着个酒杯。”银赫有些厌恶的看着金希澈手里的酒杯。
　　“你想多了吧，这是红酒，真正的红酒。”希澈探了鼻子闻了闻，“刚才，梦到东海了吧。”
　　李银赫皱眉，虽然作为吸血鬼能够看透别人的内心，是一件不错的事儿。但是有时候却也是很头疼。银赫没有回答金希澈的问题，因为在银赫的脑海里，那个梦还是不停的回旋着，就好像当初自己失去意识了以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片走马灯。
　　小时候的李东海，笑容甜美而纯真。少年的李东海，笑容坦然而真实。青年的李东海，流着眼泪跪在自己的墓碑前。
　　银赫猛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那些过去的事情，总是如同噩梦一般的重复出现在银赫的梦境里。如果自己现在的身份不是这个，那些回忆就不会是噩梦了吧。

　　东海洗了澡，躺在床上发呆。
　　今天晚上的月亮特别的圆。随手拿了身边摊开着的相册，慢慢的翻阅了起来。
　　忽然发现，原来在17之前的那些日子里。李赫宰总是在自己的身边，一直都在。
　　李赫宰单纯的笑容，李赫宰认真跳舞的样子。各种各样的李赫宰。牵着东海的手，搭着东海的肩膀，揽着东海的腰身，从身后环住东海的脖子。
　　李东海闭着眼睛，环抱住了自己，就好像是赫宰温暖的拥抱一般。
　　“赫宰，现在的我，应该怎么办呢……”

　　6.
　　银赫蜷缩在这屋子的角落。希澈蹲下看着他。
　　“明明是初拥过，为什么每次到了这个时候，你就这么排斥血液的味道呢。”希澈坐在银赫的身边，“我可是纯血种，你真奇怪。”
　　银赫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冷笑：“说明，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你们混在一起。”
　　“你已经跟我混了，来不及了。”希澈起身关上了门。
　　银赫看着窗外苍白的月亮，眸子的颜色慢慢的变得血红，指甲狠狠的掐进了自己的胳膊，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感觉，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如此渴望血液的侵袭，为什么自己的大脑却如此的排斥。为什么……一滴血泪从银赫的眼角落下，银赫颤抖的擦去。
　　原来，我现在连流泪的资格都没有了，这样的我怎么能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果然我重新回来就是一个错误啊。
　　东海……
　　月光下，厚重的帘幕背后，只有那孤独的一个身影蜷缩着，即使全身颤抖，也没有抬眼去看那放在桌子上的酒杯。

　　再次见到银赫的时候，他正站在讲台上介绍金希澈给同学们认识。
　　还是那样的面无表情，还是那样的脸色苍白。但是李东海明显的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着一股疲惫不堪的气息，似乎脸色更加苍白了一些，好像他说完了这番话，下一秒就要倒下一样。
　　只是班级里的女生们，已经把视线转移到了金希澈的身上，谁也没有在乎，那个她们曾迷恋一时的新班导即将不支倒地的事实。
　　介绍结束，男生们呈鸟兽散，女生们就就围着金希澈问长问短，银赫默默的离开了教室，东海只是拿了桌子上的番石榴汁就冲了出去。
　　“李！老师……”切，真不习惯。
　　看到银赫的背影僵硬了一下，然后转过了身子。似乎眼眸更加深邃了一些，东海感觉到他深呼吸的动作：“李东海，你有事吧。”
　　东海白皙的脖颈就在自己的面前，银赫不自觉的伸缩着自己的瞳孔，似乎能看到那透明的血管。银赫瞥过眼睛，看着窗外。这动作在东海面前就是一副嫌弃的样子。
　　“没事儿！就是觉得你刚才快死了，所以施舍你个喝的。”东海甩了瓶子，银赫伸手干净利落的接住了抛向了远处的瓶子。只是那个时候李东海已经转身。
　　银赫想要冲上去，却被拉住了胳膊。
　　“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想要冲上去咬他一口，你不像这么不冷静的人，啊，不是，是鬼。”金希澈站在银赫的身后，“还是喝你的番石榴吧，颜色挺像的。”
　　“你知道，我们从来不喝这个。”银赫看着手上的饮料，低声的说。
　　“啊，现在我们是同类的吗？”希澈坏笑了一下，放开了银赫的手，转眼消失在走廊上，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7.
　　东海和晟敏站在篮球队的练习室二楼，看着俊秀打篮球。
　　“你今天和班导说什么了。”晟敏就是喜欢挑这种不开心的话头。
　　“不就是感觉他快累死了，给他一瓶饮料么，还一脸的嫌弃。”东海靠着围栏，一脸郁闷。
　　只是下一秒，东海转身瞥到了站在篮球场门口的银赫，猛地的踢了一下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围栏。一切是如何发生的，李东海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那破围栏掉下去的时候，自己也跟着掉了下去，李东海脑子想的只是，怎么上了大二自己的日子就如此的倒霉，什么奇怪的事儿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在李东海已经打算好了，自己即将变成一只三文鱼刺身的时候，时间仿佛静止在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空间里。
　　等东海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安全的坐在地上，而那个被自己踢烂了的围栏安然无恙的在它原来的地方。球场上的人依然喧闹的追着球跑，晟敏站在二楼为俊秀呐喊，而练习室的门口，李银赫在正迈着步子离开。
　　东海冲上二楼，拉着晟敏：“刚才我摔下去了，你看到没啊！”
　　晟敏一脸奇怪的看着东海：“你发什么神经啊，刚才你就一直坐在下面啊。”东海呆呆的看着晟敏，就好像自己刚才真的是在做梦一样。
　　“刚才这围栏被我踢烂了啊！”东海伸手去摇晃那围栏，只是它依然坚固的摆在那儿。换来的是李晟敏嫌弃的眼神。
　　“你是不是最近营养不良，所以导致大脑供血不足啊！如果没睡够，下午去睡一觉，反正今天下午我们没事儿。”晟敏拍了拍东海的肩膀，特怜悯的看着。
　　什么啊，明明就是自己摔下去了啊，搞什么啊！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儿，难道真的是自己幻觉了，谁能幻觉得这么真实啊，东海低头看了看手上沾染着的围栏木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李银赫会出现在那里。

　　8.
　　银赫走出篮球场，躲在阴影里。太阳让他感到很刺眼，真希望这城市能终日阴天就好了。
　　“你刚才差点露馅了啊。”
　　“你能不这么神出鬼没的么。”赫宰按了按太阳穴，看着身边的希澈。
　　“我本来就是鬼啊。”希澈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刚才那个，我能解释成本能吗？”
　　银赫没有说话，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刚才看到东海摔下来，自己竟然会不顾旁人的冲上去，这样抹杀了别人的一部分记忆，不是银赫想要做的。但是，他不能让东海受伤。
　　“好了，别纠结了。没事儿抹杀和修改人类的记忆总是不好的，再说了，你抹杀了别人的记忆，但是不抹杀了李东海的记忆，再这么来几次，你就不怕他以为自己精神分裂么……”希澈还想说什么，忽然停住了，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好了，不和你玩心理游戏了，我有更好玩的。”
　　一片乌云挡住刺眼的阳光，银赫单手挡了挡，转身离开了。
　　东海啊，现在的我无法站在你面前，难道连保全你安好的资格也没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