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空茫（II）》月宛蓝

35、终章

　　在荼蘼花丛中醒来。暗沉的天空，破败的古堡，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黑与白。
　　一双暗红的瞳突然出现在视野之中，火红的发丝泻下几缕，有些刺眼。
　　我用前爪抓了抓脸打个哈欠，道：“你不是讨厌这种味道么？还不回你房间去！”
　　那人蹲在地上，俯看着我，一脸委屈道：“房间没有你，不回去！”
　　我白他一眼：“那别吵我，我继续睡。”
　　身体突然腾空，才发觉被他抱入怀中。
　　他只手搂着我，一手轻抚我的脊背：“我知道，你嫌暗黑神殿里太阴暗。”
　　说着，伸出他的火红羽翼，升入空中，飞到荼蘼花海的尽头，朝北一路飞去。

　　冰寒的山巅，广袤无垠的冰原，四周雾气弥漫，视野所及极其有限。
　　我哆嗦着道：“这是什么地方，冷死了。”
　　他将我抱紧了些：“你不是喜欢雪么？这里的雪，就是我为你而落。”
　　我想破了脑袋，硬是想不起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雪来着。
　　“冷死了，快回去吧。”
　　“不想看我送你的礼物么？”
　　“礼物？我又不过生日。”

　　他叹口气，前方的雾气逐渐消散，一座富丽堂皇的雪白建筑耸立在冰原之中，镂空雕花，画栋飞檐，墙体白得近乎透明，像是冰晶雕琢而成。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雪白建筑，木然道：“这是什么？”
　　“沧雪宫。”
　　“礼物？”
　　“喜欢吗？”
　　“你把宫殿建在这里想冻死我啊？”
　　“你不喜欢啊？”
　　“算了，看在你这段时间这么辛苦的份儿上，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我先带你去看你的寝殿。”
　　“宫殿这么大，为什么要先去看寝殿啊？”
　　他但笑不语。
　　结果那晚过后，我在床上躺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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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妖之王。”
　　周围的景象变幻，我又回到了那个破败的古堡后面，荼蘼已经凋零，只剩下大片大片的荆棘。
　　我转过身。

　　眼前的人一袭黑衣，黑发从两鬓泻下，长至脚踝，额上的银链上缀着七颗血滴状的红宝石。
　　他礼貌地微笑道：“万妖之王，该走了。”
　　我茫然地看着他：“你是谁？”
　　“冥界之主，修晔。”
　　我在脑中搜索关于这个人的一切记忆，却发现我的记忆居然是一片空白。

　　“我不认识你。”
　　“我们曾见过一面，天神竞选日上，你曾应邀参观我冥界。”
　　“是吗。”我转过头看向那一片黑茫茫的荆棘，“可是我不想走，我好像在等什么人。”
　　“你在这里已经待了三百年。”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作为一个游魂。”
　　“游魂？”

　　他向我伸出手，手从我身体穿过，而我没有感觉。
　　“别人看不见你。”
　　“所以，我本来已经死了？”
　　“嗯。你已经忘记了一切，又何必再去留恋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留恋什么。
　　“寒冰山保住了，寒垣在原先沧雪宫的位置建造了万妖神殿，万妖神殿的主人是你的儿子赤瑕。天帝毗倪将在两百年后退位，下一届天帝是……绯弥。”
　　“绯弥……”听到这个名字，胸口突然一阵揪痛，窒息的感觉，我捂住胸口，“不要再说了，我不要想起来，我跟你走。”

　　三涂河边，三生石畔，前尘往事皆断。
　　身后是大片大片血红的彼岸花妖冶绽放，夕阳染红了整个苍穹。

　　冥主道：“三生石上记载着你的前尘今生来世。”
　　我摇摇头，走上奈何桥。
　　“我只想彻底忘记。”
　　接过老者递过的茶水，仰头饮尽。

　　那一世，我生在一个书香门第之家，我是家中独子，温文而儒雅。
　　二十岁娶妻，二十二岁得子，二十四岁我金榜题名，从此踏上仕途生涯，三十八岁替朝廷肃清叛党，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四十二岁，遭人暗杀，毙命府中。

　　又一次来到三涂河边，三生石上千年影像重叠，我居然想起了那个人，那个我想要彻底忘记的人。

　　“雪……”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那个我最不愿听到的声音。
　　我逃也似的疾步走上奈何桥，接过老者手中的茶水仰头饮尽，落荒而逃。

　　往后的轮回，每次都能在相同的地点听到那个声音，甚至看到那簇足以刺痛双眼的火红色。
　　在人界的生活很平静，没有太大的跌宕起伏，也许一直以来我想要的，正是这样一种宁静。
　　一晃，又不知道是多少个岁月，多少次轮回。

　　三涂河边，那个人依然还在。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等在那里，或者一直跟着我，看着我娶妻生子，生老病死，所以每次我才会在轮回的时候看到他。
　　这一次，我没有逃。
　　也许是累了，也许，只是想给自己、或者给他一个机会。
　　从他身边走过，我听到他颤抖的声音，始终重复的那一个字。
　　我说：“若你愿来人世找我，那就再爱一次吧。”
　　跟往常一样，我走上奈何桥，将那碗苦茶仰头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