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空茫（II）》月宛蓝

30、第三十章

　　原本以为，天帝会亲自找上门来问我要女儿，没想到的是，来的只是天界的使者，而且是为了发邀请贴而来，只字未提关于御景的事。
　　我有点搞不懂这天帝心中所想，不过天神竞选日就在这几天，到时候一切答案便可揭晓。
　　五日后，我带了琴月和焱魂共赴天帝之邀。

　　当日天界热闹非常。除了天帝之外，来了三界的君主，冥主修晔，魔君伏伽，另一个便是我。
　　礼节性地逐个打过招呼，便在主观台的尾座坐下。
　　妖界本来就是六界中最下位的一个存在，据说历来天神竞选日都未邀请过妖界的君主，所以这一次只在主观台的最右边加了一个席座。

　　我的左边便是伏伽，看到我时，他的眼中露出有些欣喜的光芒。
　　他举起茶杯朝我微笑：“我的万妖之王，我们又见面了。”
　　我很诧异他参加天神竞选日也依然以原型示人，难道真的应证了外界的传言，他确实不能幻化人形？
　　诧异归诧异，我拿起茶杯回敬道：“魔君大人依然这么爱开玩笑。”

　　坐在伏伽左边的冥主修晔突然插嘴道：“听闻万妖之王与魔界渊源不浅，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我笑道：“我去过几次魔界，魔界确实很漂亮。”
　　“那么万妖之王可有兴趣来咱们冥界看看呢？冥界的风光定不会让您失望。”
　　伏伽不满道：“冥主就不要开玩笑了，有哪个大活人愿意没事就往你冥界跑？”
　　我想了想道：“冥主的提议倒也不错。据闻冥界三途河边有大片的彼岸花如血绽放，那里终年残阳不落，我倒是很想看看三途河畔的景致呢。”
　　修晔微微一笑，有些得意地朝伏伽挑眉，伏伽冷哼一声垂头看向竞技场中。

　　天神竞选日说白了就是天界的一些精英分子打群架，把所有参赛者分成十个组，每组上台群殴之后，最后台上剩下的那个人便可以进入下一轮。看头倒还是有，只是不见血的决斗，看起来总有那么些单调。伏伽身为魔族，魔族本就嗜血好战，此刻不住地感叹：“唉，早知道是这么个打法，我就不来了。咱们魔界每年的尚武日都比这有看头！”

　　“高手肯定要最后才出场，现在自是没什么看头。”
　　伏伽朝下面人群中扬了扬下巴：“高手，你是指他么？”
　　顺着伏伽指的地方看下去，我顿时怔住。

　　红衣红发，一脸凝重，头发高高束起，手执琉璃焰火刀，一身杀气凛然的人不是绯弥又是谁？
　　我暗中握紧双拳，表面依然维持微笑：“高手是不错，不过很快，他便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伏伽有些诧异地看我，然后凑近我，小声道：“阎夜把毁灭之石给你了？”
　　“难道魔君大人认为我没有毁灭之石就不可能击败他？”
　　他有些噎到，窘迫道：“这倒不是……”

　　扭头看向天帝的方向，不禁再一次愕然。御景居然毫发无伤地站在他身后，看到我时微微挑了挑眉，露出一脸“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我狠狠别过头，将视线凝注在台下那一身红衣的人身上。正好碰上他抬头朝我的方向看来，视线对上，他的眼神一软，随即将头别开。
　　盯着那一身火红的身影，怒火快要烧炸胸腔。
　　我居然又一次被他耍了。
　　而我想不到的是，他明知道放了那个女人的后果，却依然这么做了。
　　绯弥，你狠，我可以比你更狠！

　　这时身后的琴月似乎也看到了台下的绯弥，试探性的叫我：“主公，他……”
　　“回去看看沧雪宫。”
　　“是。”
　　琴月刚走，我就收到雷狁用传心术发来的消息。用念力读取了内容，我再坐不住，起身离开。
　　焱魂跟在我身后，焦急地道：“主公，现在怎么办？”

　　出了天界之门，我猛然收住脚步。
　　焱魂疑惑道：“主公？”
　　“我不该一时冲动就这么冲出来。沧雪宫本就是他所建，早该抛弃的东西毁了就毁了，待我踏平天界，再建万妖神殿！”
　　焱魂痛心疾首道：“没想到他这么卑鄙！”
　　我叹了口气，道：“你先回去沧雪宫。”
　　“那主公您呢？”
　　“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走呢？”

　　焱魂离开，我重新归座。
　　伏伽在一旁道：“我还以为你嫌这竞赛太过无聊便要先走呢。”
　　我看着场中正与人交战的绯弥道：“我还没有打败那位天帝候选人怎么能先走？”
　　绯弥成为内定的天帝继承人，早已是众所周知，伏伽自然也明白我所指，点点头道：“那倒也是。”

　　绯弥是最后一组，最后台上很理所当然地剩下他一个。还未等宣布结果，我飞身跃下主席台，在场中立定：“殿下，请赐教！”
　　他没有说话，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皱眉垂下眼睫。
　　周围安静片刻后，议论声纷纷响起。

　　我扬声道：“我并不是要跟绯弥殿下争这天神候选人的位置，只是听闻现今的绯弥殿下除了两帝便无人能敌，所以想跟他比试一下而已！”
　　这些人大部分知道三百多年前绯弥和我的事，所以议论声越发地嘈杂。
　　突然一人高声吼道：“这是天神竞选日，又不是比武大会，阁下还是私下再和殿下切磋吧！”
　　我抬眼看向人群中那一身银纹战甲，形态却颇显狼狈的男子：“若阁下不服，待我击败绯弥殿下之后，再与你切磋可好？”
　　那人刚刚输给绯弥，又被我挑衅，面上又窘又怒，却不知如何发作，于是冷哼一声，转身愤然而去。
　　我将视线移向绯弥：“殿下，可以开始了么？”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雪，你知道我不可以背叛天界。”

　　我当然知道，我给了他最好的台阶，他却不愿下，我又有什么办法？
　　“你背不背叛天界，结局都只有一个。”
　　“什么？”
　　“死！”

　　双手在身侧摊开，冰晶雪莲在手中怒放，衣衫发丝被强烈的气流鼓动翻飞，强烈的银芒迸裂。
　　冰晶雪莲是冰系术法中爆发力最强最耗费灵力的一个术法，若完全爆发，可以瞬间摧毁一座小山。但我只用了三成灵力，一是因为不想伤及无辜，另外就是，还不到时候。

　　绯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露出解脱般的释然。
　　双手缓缓上抬，两朵冰晶雪莲在胸前汇作一朵，双肘施力，冰晶雪莲便以猛烈的速度直直地朝绯弥袭去。
　　绯弥飞身而起，躲过这一招，却还是被冰晶碎片所伤，落地时身型极不明显地趔趄了一下。
　　若他用气罩自护，或是劈开冰晶雪莲，这点碎片完全伤不到他，可他刚才收敛了气罩，就连琉璃焰火刀周身里戾气都消散不见。我心中愤恨，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还手！

　　台下的观众比我还要急，纷纷议论绯弥为什么不还手。
　　御景的声音格外大：“绯弥哥哥是不屑跟他打，怕脏了我送他的琉璃焰火刀！”
　　我心中嗤笑，这琉璃焰火刀明明是两千多年前我跟绯弥去魔界找魔金匠师打造的，什么时候变成她送给绯弥的了？
　　绯弥倒像是没听到似的，整个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脸上，似是没有想到我会对他下如此重手，眼神中有着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受伤的脆弱。被他这样的表情欺骗过太多次，我早已学会了视若不见。

　　迅速展开第二轮攻势，由于刚刚爆发过一次冰晶雪莲，为了保存实力，于是我换了冰魄之魂杖。
　　冰魄之魂杖虽是冰晶所铸，却体坚无比，一遇空气便迅速降温，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似的冰冷。
　　在场的人几乎都是神族出生，耐寒能力本就不怎么样，此时更是冻得瑟瑟发抖。
　　挥动冰杖，数道冰剑朝绯弥直直射去。
　　他闪躲着后退，我步步紧逼，最后他被逼退到竞技场边沿，却依然不还手。
　　他的头发被剑气擦得凌乱不堪，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好几道口子，此刻正颇显狼狈地喘着气：“雪，你不要这样！”
　　冰杖又是一挥，数道光剑朝他飞射而去：“怕死就还手！”
　　他闪身避开数道冰剑的攻击，急道：“我可以解释！”
　　“可我没兴趣听。”我顿了一下攻势，“殿下，还手吧，再不还手，你可要掉到场外了。”

　　他深吸一口气，在原地立定，我本以为他终于要还手，几道光剑飞出，他却一动不动，施出的术法无法收回，几道冰剑穿透他的身体各处，他痛苦地跪倒，一口血喷出，身型无法支撑，双手撑地，却依然固执地抬头看我，瞬间苍白的脸上挂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主观台上伏伽拍掌叫好：“就说这种竞赛要见血才有看头嘛！”
　　周围的人纷纷投以愤恨的眼神，他却视若无睹。
　　对上伏伽的视线，我微微一笑。回头，指尖飞速捻动，冰魄之魂杖幻作一柄细长的光剑，我提起光剑便向绯弥刺去，却被台上突然袭来的一道金光震碎了剑身。虎口一震，我被那股力道震得后退几步。

　　天帝突然说话：“万妖之王，说好只是比试，万不可伤了和气。”
　　和气？我不禁嗤笑一声，飞身坐回主观台上。
　　就让他再嚣张一会。

　　伏伽立刻凑过来，兴奋道：“你刚刚的架势像极了寒垣，帅呆了！”
　　“我就是我，为什么要像他？”
　　他被我堵得半晌未接话，过了好久才听他道：“这一轮应该比较精彩吧。”

　　我这才朝场中看去。
　　绯弥因为受伤，已经离开，主观台上天帝和御景也同时消失。此刻站在台上的是天界首席战士苍琉和邪神之尊煌泽宇。
　　我这才想起，四大邪神本是煌泽宇一手栽培，却被我挖了墙角，想必此人对我也是恨极吧。果不其然，他抬眼望向我这边，眯了眯眼，旋身拔刀。
　　开场就来个劈天斩，场地瞬间裂开一道宽逾半尺的大口，竟比我刚刚的冰晶雪莲破坏力更为强大。苍琉执戟飞身而起，几个旋身已到了煌泽宇身后，挥戟便刺，煌泽宇反手以刀身抵挡，双脚腾空，在空中倒立，身子猛然旋转，又一刀拦腰斩，苍琉飞身退开数丈，企图避开刀气，却不料，刀气强劲，腹部衣衫被刀气割裂，绽开一道血口。苍琉吃痛动作只一滞，却因这一滞，被闪身来到面前的煌泽宇一脚踢出了竞技场。

　　天界首席战士苍琉，在战场上指挥作战本是无人能敌，亲自上阵却败得如此涂地。
　　可苍琉似乎并不在乎，即使人已在台下，却依然对煌泽宇钦佩地颔首。
　　于是第一组，煌泽宇胜。
　　剩下几组打得也不甚激烈，都是点到即止，伏伽在一旁看得哈欠连天，眼泪汪汪地看着场中，不住地喝茶，一旁的侍女给他斟茶都斟到手软。

　　最后一组绯弥终于出现，换了一身衣服，往那台上一站，还是那么盛气凌人。
　　他的对手是天帝的长子火琏瑞。
　　火琏瑞的母亲，也就是现任天后是因为绯弥的母亲被关在暗黑神殿才荣登天后宝座，而天帝虽将绯弥的母亲关在了暗黑神殿，心里却依然只装着她。所以这对母子对绯弥的的态度一直就很恶劣，若不是他们拿绯弥没有办法，恐怕早就将绯弥除之而后快了，加之天帝近些年对绯弥的器重之心，更是加深了这对母子对绯弥的怨恨。
　　绯弥虽灵力强大，却一直不喜欢用灵力远程攻击，倒一直热衷于近身搏斗。火琏瑞从小修习火系术法，一套烈焰之魅练得炉火纯青，但此术法只适于远程攻击，若与对手距离较近，根本无法发挥其优势。而绯弥无论远近攻击，要击败对手，于他都是轻而易举。两人力量一做对比，火琏瑞完全不占优势。

　　客套完，两人拉开攻势。火琏瑞飞身退出数丈，站在竞技场边沿，他的武器是一把血黑色的枯木杖，杖身有黑龙缠绕，杖头黑龙的角须拉长，如利刃一般，以便在近身搏斗事作长镰使用。
　　绯弥自是知道他的目的，于是飞身靠近，挥刀一斩，便向火琏瑞脚边砍去，显是手下留情的意思。火琏瑞飞身躲开这一斩，沿着竞技场边沿与绯弥周旋。于是竞技场接下来就出现了这样一个战况：绯弥追着火琏瑞满场跑。
　　本来好几次他都可以将火琏瑞劈下台，却在最后关头收手，只一直与火琏瑞追逐着满场跑，这样看在眼里，倒有些滑稽。

　　我不禁暗笑，天帝会将这两个人安排在一起，恐怕是想告诉所有人，绯弥才是他心中下一任天神的合适人选，而因火琏瑞坚持要与绯弥“切磋”，出于无奈才让他上场，目的是让他知难而退。
　　两人在台上周旋了有一个时辰之久。天界没有夜晚，不过时间应该已经不早，很多人都看得奄奄欲睡，伏伽更是早就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上座的天帝突然咳嗽一声，伏伽睁眼蔑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而这时，一直稳居上风的绯弥不知什么原因，竟被火琏瑞一招雷霆怒焰击中胸口，身体直直飞出去，坠到台下。
　　所有人又开始躁动起来，议论声纷纷响起。

　　下一刻，天帝宣布了结果。
　　第一组胜出者煌泽宇、第二组胜出者昶渝、第三组胜出者珈流烨、第四组胜出者霍也、第五组胜出者火琏瑞，为这一届天神候选人。
　　不过天神候选人应该是六位，大家正欲议论，天帝再次宣布：“第六位天神候选人便是绯弥，相信绯弥的能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诸位可有异议？”
　　全场肃静。
　　当然不会有人有异议。这一刻，谁都猜到了天帝所想。

　　天帝虽是有意将天帝之位传给绯弥，但火琏瑞才是他的亲子，这些年来火琏瑞母子对绯弥态度恶劣，天帝担心绯弥记恨，将来当上天帝之后会对火琏瑞不利，所以才让火琏瑞竞选为天神。天界四位天神不属于天帝管，但以火琏瑞自己的能力，登上天神之位怕是有些悬乎，所以才让绯弥与他对决再让绯弥故意输给他。
　　这么看来，他对绯弥也不是完全的信任，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绯弥会一直对他死心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