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之城》流云倚石

2、张磊的聚会

　　人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动物，总是选择利于自己的事实来安慰自己，哪怕眼中的事实不过是自己的幻想。这样做只不过是希望自己表面上坚强实际上脆弱的心不至于破碎得太不成样子。殊不知，逃避眼前的痛苦只不过是给未来埋下更大的隐患。从这个角度讲，人也是一种短视的动物。

　　江之夏急急忙忙地骑着车，天色便开始慢慢阴沉起来。不一会儿，雨便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这个季节总是让人无所适从，晴雨随机播放，寒暑昼夜相异。好在江之夏向来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这样的天气也没抱怨过一句。
　　走到饭馆前，门前檐下站了不少人，大多是吃过了饭正准备离去，却面对着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停歇的雨，犹豫着是否前行的人们。江之夏费力地挤进去，一边忙不迭地给人家道谢。饭馆里面还是满满的人，觥筹交错间说笑声让整个空间充满了欢欣而又嘈杂的气氛。江之夏踮起脚来在一桌桌顾客间搜索。
　　“江之夏！”一个声音穿过喧闹的人声传来。
　　江之夏循声望去，那个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中，他的脸上便不由浮起一抹微笑。他努力让自己不要显得太高兴，别人找你借钱还得你自己送过来有什么可高兴的。可是他心里并不会这样想，他觉得自己是值得信赖的，是可以依托的。
　　声音的那头坐着一桌喝得七荤八素的男生。江之夏的眼睛故意避开其中那个穿着红蓝格子衬衣的高大男生。他微微地笑着看着这一桌的其他人，假装很从容。可是走到桌前仍不禁一阵紧张，一不留神，便踏在一滩积水上面，脚一滑身子便倒了下去。
　　四周立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声，餐馆另一头的客人也纷纷转过头来看发生了什么。这时一双手伸过来。江之夏羞愧难当，扶着那双大而温暖的手站起来，满脸通红，又有些懊恼。这是张磊才哈哈地笑着问：“你没事吧？”
　　张磊的确长得好看，眉眼间有种儒雅的味道。可是方可明见了他一次，就冷冷地笑道：“道貌岸然”，可是江之夏还是忍不住喜欢他。
　　一张手帕递过来，江之夏窘迫地推辞，一边忙不迭地从兜里掏出纸巾来，一抬头，对上的是一双明亮的眸子。江之夏感激地笑笑，手上的温度似乎都还在。

　　“你怎么回学校？”张磊问到。
　　因为下雨，天黑得早了些。淅淅沥沥的雨中，路灯显现晕开一团团橙黄的光晕。
　　“你……还要去干嘛？”江之夏反问道。
　　“去包夜唱歌啊！”张磊一扬手，指了指楼上的KTV，笑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那……我回去了。”江之夏不知道怎么有点低落。
　　“哦，那你路上小心啊！”

　　江之夏撑着伞低头慢慢在雨中走着。湿透的鞋子让他感觉极不舒服，但他似乎就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嘟嘟两声鸣笛吓江之夏一跳。扭头看见身旁一辆越野车缓缓地和自己并排行驶着。车窗摇下来，江之夏又对上了那双明亮的眼睛。
　　“你回学校去？”那男人声音低沉浑厚。
　　“恩。”
　　“上车我送你。”
　　“不用啦，不麻烦了。”江之夏摇手退了两步。
　　男人径自把副驾的车门打开了。江之夏犹豫了几秒，磨磨蹭蹭地上车去。
　　沉默。
　　“你……没跟他们一起去唱歌？”江之夏决定打破沉默。
　　那男人嗤笑了一下，说到：“不想听他们鬼哭狼嚎。”
　　江之夏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只好轻轻嗯了一声，低头玩弄衣角。
　　“你怎么认识张磊的啊？”男人突然问到。
　　“啊？哦，他是我转专业前的学长。”江之夏尽量简洁地回答到。
　　男人又轻笑了一声：“他这么不靠谱的人居然也能交到你这么靠谱的朋友。我还第一次遇到请人吃饭不带钱，还非得让朋友大老远送来的。”江之夏站在张磊的立场上，觉得顾全面子也无可厚非，但这时也只能跟着轻轻笑了笑。
　　过了良久，男人说：“我跟他是高中同学。”
　　江之夏只好作恍然大悟地答道：“哦！”
　　接下来便是一路无话。江之夏一会儿看看街边的灯火，一会儿玩玩手机。直到下车又千谢万谢。看着车消失在漫漫夜色中，这才突然想起方可明来，忙给方可明打了个电话。

　　来到方可明门口，推门进去，满屋的烟立刻呛得江之夏剧烈地咳嗽起来。方可明倚在床上，见江之夏来了便把手中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江之夏把窗户打开，猛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回头看着床上的方可明，眼睛通红。又看看烟灰缸里，烟头十几个，便知道他又是抽了一天的烟。
　　“给你带的馄饨。”江之夏指指放在桌上的打包盒。方可明木然地摇摇头，愣了一会儿发现江之夏没声音，一抬头看见江之夏瞪自己，只好起身端起馄饨，有一口每一口地吃起来。吃着吃着突然扭头指着墙脚一大包东西对江之夏说：“帮我把这一包东西扔出去。”
　　江之夏知道方可明失恋后会把带有对方痕迹的所有东西都处理掉。最初用的办法是烧掉，惨烈程度令人瞠目结舌。直到有一次邻居发现方可明的房间里冒出滚滚黑烟，差点打119报火警，进门才看到方可明哭得一把鼻泣一把泪地烧东西。后来便改成了剪碎砸烂，偏偏有的东西分外结实，与其搏斗得筋疲力尽也销毁不了。这让方可明更有挫败感。于是现在就用最简单的方法——扔掉。江之夏走过去拉起塑料袋，一面是一些杂物还有一些衣服，最上面的便是方可明和他刚分手的男友的合照。照片里的那个男生搂着方可明，两个人笑得无比灿烂，而如今只剩方可明在这里行尸走肉般吃着馄饨，另一个人不知道在哪儿搂着他的新欢继续笑着。江之夏突然想起什么，忙把照片拿出来撕了个粉碎。他回头看看方可明，那憔悴的样子让他觉得分外难过，突然狠狠地说：“分了好！这种人早该看清他的嘴脸！”
　　方可明发了一下呆，回头看看这个想鼓舞一下自己的发小，惨淡地笑笑：“谁都有糊涂的时候。你自己未尝不是在糊涂着。”
　　江之夏半只脚站在门外，听到方可明这句话楞了楞，突然想起下午张磊那张大笑的帅气的脸，又是一阵莫名的懊恼与烦闷，一赌气便把手中的塑料袋掼在门口。塑料袋“哗”的一声，里面的东西洒出来不少。江之夏忙躬下身来一一捡回塑料袋里。
　　窗外的雨还没有停的意思，或许又是连绵的阴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