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泪满面(2) ...
-
颜真的担心果然没有错,一进驿站的大门,她就从敞开着的堂屋内见到一身着甲胄的士兵在喝水,跪坐在他身侧的僮仆正不断为他续水。这些倒也算不得什么,只是那人腰间系了个精致的小盒子,头插白羽。有周一朝,所有朝廷派遣的信使必须头插白羽,这样才能保障途中不受关隘限制。
“又来了个信使,今日我弘农驿站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客人!”田方羊见到那位信使,脸像是乐开了花,对颜真说道。
颜真什么都么有说。虽然她不知道那信使究竟要送什么信,但是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信是给她的,而且是快马加鞭加急的。
田方羊朝颜真行了个礼,就立刻去招待信使。而她则立刻领着陶青、背着尹芝的程简朝她住的屋去。她想赶紧逃避那位信使。程昱则去与另外四名士兵照看马匹。
回到她的屋子,松蓉松莲早就为她的屋子点上灯,熏上淡香,床铺也都收拾的整整齐齐。陶青引着程简小心将尹芝放到房内另一个刚刚整理出来的床铺上,随后程简告退。尹芝此刻眉头紧皱,但脸色还算正常,不过颜真见她那样子不由得担心起来。
陶青安慰似的对颜真说:“别担心。尹芝只是因为惊吓过度而晕厥,睡一晚就没事了。”
正说完,门外就传来松莲的声音:“公主?有信使求见。”
颜真的心一沉,果然是来找她的。陶青听了一脸迷惑地看着颜真,颜真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多语。在颜真允许信使进入前,陶青用个很简易的屏风将尹芝隔绝在内。
信使是个肤色黝黑的男人,常年骑在马上使他的大腿异常发达。因为甲胄的缘故,他很勉强的行了个礼。颜真抬抬手,示意他可以站着说话。陶青仍旧一脸迷惑地跪坐在颜真身后,她疑惑谁会在这个时候给公主送信,难不成是公主的仰慕者?
他腰间的精致的木盒子就是给颜真的。将盒子上的薄木片划开,一小卷非常精致的竹简呈现在颜真面前。她拿起竹简时竟然没有看到封印,所以就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谁的?”颜真也不打开。她其实心里明白,只是想推迟时间罢了。
“主上的。若公主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行退下了。”信使的声音沉稳厚重,但仍然能感受到他的疲惫。
颜真点点头。待信使离开后,陶青立刻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封信怎么会是主上写来的!颜真回头准备回答自己时,陶青看到颜真的眼眶里全是泪水。
“哎,您怎么哭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请求公主您告诉我吧!”从看到第一封帛书开始到这一卷竹简,颜真莫不是黑着脸,而这次更甚,竟然哭了。就算主上真要公主去勾引朔侯世子,也不可能惹得公主连连伤心啊。
看到陶青一脸的关心,颜真有那么一刻想扑到她怀里好好的哭一场。可是她抑制住了自己这种冲动。
她不需要看那竹简也能猜出父皇究竟要她做什么,目的是什么。除了为了保险,更多的是为了锻炼她的心态与狠戾程度。她根本就没有退路可行,自始至终就只能接受父皇给她的安排。那封帛书里就是他的安排,她必须想尽办法完成任务。而要完成任务,她只能一步步地把自己逼向狠辣。
从小到大,颜真虽然算不得软弱,相反,她内心好胜坚强顽固,可她从来都不曾伤人。她自小隐忍,玲珑心比同龄的孩子不知多了几窍,但她从未想过置人害处。陶青自小教她熟读先贤经典,虽是女子,但也深晓君子品格、舍身取义。
受到其他公主欺负后,颜真也想过无数条阴毒的办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到最后她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固然先贤教她取义,但有时候,更多的是她的不舍得,她从本能地抗拒对别人的伤害。
颜真是迂腐的,她从小就熟读倒背如流的《离骚》让她对自己的国家有至死不渝的热爱,一旦这个国家有危难,她便愿意挺身而出。就算能明白皇帝究竟要什么,有公有私,但皇帝抓住了颜真的软肋,凭借这个软肋,颜真也愿意为他效犬马劳。颜真她迂腐的不知变通,她无法违抗父皇的命令。因为父皇是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是她效忠于国家最有效的表达之所。
颜真不断地流泪,她与陶青面对面坐着,一言不发,任凭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低落。她紧紧地抿住嘴巴,以防自己一忍不住开始抽泣,开始不顾一切地倒向陶青的怀中。
陶青看见颜真哭得像心碎了似的,自己也心如刀绞。她在二十岁那年入宫,成了年仅五岁的绛阳公主的傅母。虽然她资历年纪,比起宫内其他傅母远远不够,但她对颜真的关怀让颜真无比依恋。整个总角之年,只要遇到伤心的事情,颜真总会找她哭诉。可这次,颜真就坐在她面前,双眼全是泪水,边落泪边无比渴望地说出自己的烦心事,可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哭得像琉璃好像随时都会碎掉。
实在难受,陶青欲将颜真抱到怀中,谁知颜真向后一仰,恶狠狠地说:“别靠近我!”
就这么一说,更多的泪水像冲垮了堤坝的洪水倾泻而下。她难受地倒在一边,开始大声抽泣,还不断地咳嗽。泪水夹杂着咳嗽带出的唾液与她散落的头发混在一起,绞绕在她通红的脸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颜真猛地坐起,发了疯似的朝屏风后跑去,将自己的脸埋在自己的杯子里。
陶青被这一系列的动作声音情景震住了。接着,她也意识到自己究竟要做什么,就立刻打开门,命令守在门外的松莲打盆热水。
“陶君,公主她为什么哭了?”听完陶青的命令后,松莲好奇地问道。
陶青不耐烦地白了松莲一眼,然后她又想到颜真这哭声究竟会引起多大的异议,于是又换了副温和的表情,说:“你也看到了,公主在长安的良人差人写信给公主以表相思之苦。而公主此刻也因为相思而哭泣呢!”
松莲一副哦的表情,若有所思地去打水。
待陶青接过水准备试探颜真愿意洗脸时,颜真已经坚强地跪坐到先前的榻上。她一动不动,目光呆滞,脸上满是泪痕,看上去仿佛失去了三个儿子的女人。
“公主?”陶青小心翼翼地走到颜真身边,见颜真没有反应,继续:“脸上全是泪痕,对您的脸也不大好。可否让我为您擦拭?”
颜真看都没有看她,点头。
陶青拧干在泡有马鞭草的水中浸泡的白绢布,谨慎地从太阳穴开始为颜真擦拭。她擦得很认真,小心地按着颜真面部结构擦拭。她第一次见到颜真时她还是个灰头土脸的小姑娘,长了十年倒变得越发神气。其他公主要么长得像皇帝要么像她们各自的母亲,可颜真长得像她自己。除了她那双眼睛,与当今圣上并无二样。
突然,呆滞的颜真语调平平地问陶青:“傅母?您对不久前见到的那位平桓侯有多少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