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贰 燃烧 ...
-
天空是撒满星的孤独的虚无。
下了公车，迪达拉独自走在位于偏僻郊区的乡间小路上。
夏初，入夜的天气还没有那么燥热。人烟稀少的小路上，清凉的晚风夹杂着生命的气息扑面而来，在公车上积蓄已久的困意被瞬间吹散。迪达拉晃了晃清醒许多的脑袋，努力辨别自己所处的方位。
昏黄老旧的路灯下，迪达拉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落在灯光打在路面上的光圈内，如同紧紧地蜷缩于狭小的自我的灵魂。
这样寂寞无望的灵魂，是需要一个温暖的归处的。也仅仅是想要这样一个温暖的归处而已。
足以燃烧他日益寒冷的心灵就够了。
“燃烧”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热烈激情。这个店名是名不符其实的。
暖黄色的灯光并不是十分明亮，恰到好处地保护着客人的隐私，又不至于使人因为长期处于一个阴暗的环境而产生不安与恐惧感。浅色的布艺沙发错落有致地摆放于店内的各个角落，细看其布局，足见店主的用心良苦。银灰色的地板一尘不染，晦暗的颜色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湖水般温柔的光泽。
一眼望去，几乎难以使人相信这是一家酒吧，它更像是一家优雅的高档会所。
可它就是一家酒吧。它的名字是“燃烧”。
关于店名的由来，有很多人在看见老板的模样后都自认为理解了。
蝎坐在吧台后面，冷冷地看着又一个未曾谋面的客人看了自己一眼，呆愣片刻，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后连连点着头离开了。
人类，果然是只看表象的肤浅的动物吗？他一手托腮，一手浅浅地插入与店内格调丝毫不相衬的酒红色的短发，双眼无神地打量起燃烧。
今晚的燃烧依然很安静。灯光打在每个人的眼睛里，缀上星星点点的微光，迷离的眼神里盛满了酒一样醉人的雾气，诱人犯罪。舒缓的音乐像细长的流水一样缓缓地流入人们的耳中，勾起最脆弱敏感的那根心弦。空气中荡漾着鸡尾酒与各类气味淡雅的香水以及雄性荷尔蒙相混合的味道。暧昧的情愫温暖而甜美。他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
没有女人。
位于城市边缘的Gay吧，对于那些害怕世俗目光的恋人们来说，会是一个暂时的美好的梦境吧。反正自己也不在乎盈利这回事儿。
只可惜自己也只是个凡人，世界上没有所谓的救世主。
恋人们来这里进行短暂的不为人知的约会，在这个由自己亲手制造的梦境里。因为都是同类，所以不必像平时那样担惊受怕。像正常的恋人那样，在风格浪漫的酒吧，米黄色的灯光下共进晚餐。以恋人的口吻聊天，互相关心。专注地看着对方，铭记对方此时此刻微笑的眉眼。牵手，抚摸细致光滑或象征荆棘的老茧。甚至是接吻。
自己所能做的，大概也就这些了。
很少有人能明白，这甜美的假象后面付出的代价是多么的痛苦，这烟火燃尽后的灰烬是多么凄凉。
绚烂过后，是更为寂寞的天空。温暖过后，是更为孤独的空气。
回头望去，发现一路走来的时光，思念与分别占了大多数。而仅有的几个甜蜜的片段，也只是无谓的镜花水月罢了。有何用呢？既然结局早已注定如此。
这才是燃烧。
人们在这里燃烧着生命，燃烧着思恋的心，燃烧着无尽的落寞。
因为世间难有他们的容身之所，所以只能将满堤的热情与彷徨宣泄于这宁静的角落，化为眼中的柔情与泪水。
“就像毒品一样呢，这里。”那时候的迪达拉是这样说的吧。蝎放下插在头发里的手，搁在泛着亮光的台面上。
“嗯，虽然在这样一个隐秘又优雅的环境里能安安心心地与恋人约会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但就是因为看见了在一起的美好，才会在梦境醒来之后更觉痛苦，人也就更加消沉。这不就和毒品一样吗？美丽的幻觉后面，付出的是巨大的金钱和颓废的身体，甚至更惨痛的后果。哎，要不你干脆改名叫毒品吧，或者□□也行？嗯？”
男孩的眼睛是纯净的天空色，震撼人心的美。
真漂亮。他在心里不禁赞叹道。但同时也为男孩的善解人意而感到惊讶与…莫名的感动。
很微妙的感觉。
“呵，你是哪儿来的小孩？偷偷跑来酒吧喝酒你爸爸知道不 ”当时也确实是没看清楚。大概是灯光太昏暗了，大概是男孩眼中的雾气太诱人。但，想逗一逗对方的心情却是毋庸置疑的。
“小孩——喂！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已经成年了！下个月我就是一名大学教师了！嗯！”
嗯，表情很到位，眼神也勉强算是楚楚动人。要是声音在那么低一点温柔一点就好了。呐。别动，就这样，让我记住这味道吧。别怪我，任谁被这样一张脸瞪着都会忍不住爱上你的。
“唔…你！？”瞪大的水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蝎在那汪春水里看到了自己嚣张的头发，嚣张的脸，嚣张的，眼睛。
“嗯，的确是个成年人，连接吻都不会的成年人。作为你刚刚大喊大叫破坏店内气氛的代价，你以后就常来这里做做义务劳动吧。就这样决定了。”
以后就常来店里做做义务劳动吧。
果然是自己的风格，任性，霸道，不留余地。但那又有如何？反正有人一分不差地接受了。
蝎轻轻以指敲击着光滑的台面，节奏有些凌乱。眉宇间散发着不耐烦的气氛。
但今天是怎么回事？比平时慢了整整一个小时。
所以他讨厌等人。
人们眼中温润如玉，绅士，优雅的赤砂之蝎，会变成烦躁不安的蠢蠢欲动的野兽。
有点想砸了手边的酒杯啊。
算了，会乱。
迪达拉爱干净。
白底红边的木制拉门被人缓缓推开，带来夏的气息与夜风的味道。蝎抬头看去之前，已经有好事者嘴快地喊出来了。
“蝎，你的小情人来了呦！”
“闭嘴! ”
蝎虽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甜蜜。呆在原地细细的观察迪达拉的脸。
迪达拉把包甩在吧台上，疲惫地将脸贴在冰凉的大理石上，也不管皮肤能否承受突如其来的凉意。
蝎静静地凝视迪达拉柔软地分散在大理石上的金色长发。细腻白皙的皮肤上，耀眼而细软的发丝像茂密繁盛的枝桠，充满生命的活力，伸向早已安排好的宿命。原本惹眼的金色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像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月光，不刺眼，倒更为柔和了。
“很累吧？”蝎伸出手，在迪达拉的发间轻轻抚摸着，淡淡的问道。
这种时候，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他们面对的，原本就是不可预料的无形的对手。谁也不能保证会出什么意外。
也许今晚他尚且能触摸迪达拉的头发，迪达拉的皮肤，感受迪达拉的呼吸，却不知道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后，迪达拉是否还能出现在眼前。
他们只是凡人。
“嗯。但那。”迪达拉闷闷的声音响起。
“嗯？”
“今天，爷爷又找我了。”
“…”蝎没有回答，因为每次都是一样的结果。爷爷很累，迪达拉很累。他也跟着累。但是谁也不让谁，一步都不肯妥协。
“但那，我…我好像，快要撑不下去了。好累，真的好累。爷爷，他也老了。我今天看见了。他真的老了。”迪达拉将脸埋在大理石上，任脸上的冰凉肆意。
“迪达拉。”蝎托起迪达拉的脸，迫使他看着自己，“我在的，我一直都在。如果撑不下去了，放弃也没关系。我不会怪你的。迪达拉，别哭，好吗？你想让我的心再疼一次吗，迪达拉？”
淡淡的吻落了下来。
浅淡的，柔软的，专属于蝎的味道的吻，就这样密密麻麻地落在了迪达拉的额上，脸上，唇上，眼泪上。像雨一样温柔，却也像雨一样绝望的吻。
如同没有希望的他与他。
雨会停止，爱会消失，不，是爱而不得。
即使看见了冉冉升起的气势磅礴的朝阳，却也与希望隔着一片蔚蓝广阔的海洋。
想要触碰，想要接近，想要温暖。
未知的前方，绝望的过往。
想到这里，迪达拉猛然惊醒，受惊的野兽般狠狠推开蝎。
“迪达拉…”蝎诧异。
“但那!时辰也不早了。我明早还有课。我…我先走了! ”语毕，迪达拉急急的抓起包向外奔去。
“迪达拉！”蝎眼疾手快地抓住迪达拉拿包的手，“迪达拉，我说过，就算你放弃了，我也不会怪你的，如果你真的累了。还有，我爱你。”
迪达拉默然。蝎缓缓松开紧握的手。
暖色灯光下，看不清的是谁的眼泪，谁的灵魂？
迪达拉独自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夜幕更深了。
天空上的繁星在燃烧过后，是否也是孤独的寒凉？还是，只有他与他痛苦着？
命运吗，如此弄人，纠缠的，繁复的，长满软刺的命运。
谁也逃不过。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贰 燃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