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那条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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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必然发生的事，凡是期盼得到、每日重复的事，都悄无声息。唯有偶然的巧合才会言说，人们试图从中读出某种含义，就像吉普赛人凭借玻璃杯底咖啡渣的形状来作出预言。”——米兰·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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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单手支着下巴，怔怔地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暴雨已经有减小的势头了，从清晨一开始的倾盆而下到现在的稀稀拉拉，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窗前的黄果树翠绿得有些刺眼，精神得有些不真实。
他还记得几天前编辑在电话里的暴跳如雷。
“你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写的了吗！现在的读者希望看到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这样怎么会有销路呢！难道你已经早就做好了让我们所有人陪你一起喝西北风的准备？！
“‘爱情’这么简单的东西你怎么体会不到呢！你难道没有谈过恋爱吗！就算没有谈过恋爱，你总见过别人谈恋爱吧！怎么会一点都写不出来呢！你想偷懒也请找个听起来像借口的借口吧！！
“你到底还有没有责任心！我知道现在在这个国家作家实在不好混！但你除了写作还有其他特长吗？！你写作不附和大众读者的胃口那你还想不想继续在这里当作家了！先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吧！
“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啊！怎么半天没反应！你听清楚我刚才的意思了吗！你这次交的稿子……”
“……”他一直沉默地听着电话那头的歇斯底里，心情像从地平线往大裂谷的最底层扔的一块石头一样坠落。
三、二、一，他没有说一个字，挂掉了电话，顺手关了机并拔了电池。
然后，在没有和外界任何实时联系方式的情况下，在时不时携兴而来的暴雨的陪伴中，他一个人度过了几天算不上安宁的时光。
每天都在天亮的时候睁开眼睛，在看不到时间的时间里默地呆在这个房间中，在看到不知距离到底有多远的远处华灯初上的时候拉上窗帘闭上双眼。
这里是哪里？这个房间又附属于哪幢公寓？他自己也不知道。当他拔出电池的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就在这个房间里了。这几天，他没有跨出房门一步，同时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那么做。
视线逐渐回到现在，他发现雨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已经停了，乌云正在高空呆滞地看着他。那木讷的脸，失神的双眼，就像是一个拙劣的画家在情非得已的时候硬生生憋出来卖给外行从而赚几个可怜的小钱以求果腹的失败品。就像他自己目前的状况，不过他既没有选择屈服，也没有选择迎难而上，而是选择了逃避。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推开了窗户。
一刹那，雨后泥土特有的清香踏着清冷的潮气，穿过他的鼻腔直达肺腑，驱走了脑中混混沌沌的思想。失去了透明玻璃的阻隔，原本有些刺眼的树叶稍稍真实了一些。
一个好天气，不是吗？
房间在二楼，可以看到一条算不上小的溪流绕过黄果树的盘根错节，擦过简陋的石桥，欢快地流过庭院。
虽然有些奇怪，但这里还算是个不错的地方。
他既不吃惊自己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也不担心下一瞬间自己会发生什么事。就像他从来不会专门去主动了解别人在他的作品之外的的一举一动。
“除了过于冷淡，你还算个不错的朋友。”以前有人对他这么说过，他对此隐约有些印象。
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出去走走了。
石桥上长着一层厚厚的青苔，抽出了顽强却又十分脆弱的茎，骄傲地顶着自己还沾着巨大水珠的果实。他静静地看着因不久之前的雨水形成的略显湍急的水流，原本清可见底的水现在竟然不显浑浊，只是时不时流过的一些残枝败叶提醒着刚刚下过一场雨的事实。
茂盛的水草在水中随着水流的音韵而左右招摇，他眉头微微皱起，仿佛在思考一个深奥的哲学问题——
和雨前明显不同，此刻，水中有了一条鱼，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鱼。
那是一条锦鲤，随处可见的品种。不过，这条锦鲤就像是随时随地地强调着自己的存在感一般，浑身覆盖着火红的鳞片。
尽管它不过三寸左右，但是却在墨绿的水草中显得格外鲜明。
那条鱼警惕性非常高，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就转身钻进了水草，只露出小小的头和墨黑的双眼，死死地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看着它这一幼稚的举动，终于露出了几天来的第一个笑脸，“嗤”地咧开了嘴，并轻轻地朝它挥了挥手。
“你好，初次见面。”他说，也不管它是否听得懂，甚至是否听得见。
鱼开始时因为他的动作微微缩了缩身体，但是过了不久，它又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身体的大半部分。薄纱般的鳍在水中微微弯曲，随着水流轻快的的节奏而微微摆动着。
一人一鱼就这样默默地凝望着。时间仿佛凝固住了，又仿佛可以看到它快速奔跑时一闪而过的发梢的残影。除了水轻快欢乐的流淌声，一切都浸没在沉默里。黄果树精致如蜡雕，看不出半点瑕疵。淡淡的水汽泥土香浮动在周围，给这个不真实的幻想盖上了真实的面孔。
在漫长的等待中，他并没有以往的烦躁和不耐，只是脑中有些放空地观察着那一抹小小的火红色。
良久，鱼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张了张嘴，吐出了一串小小的泡泡。
（你好，我是鱼。）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那条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