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梦空留马行处》行路远

1、第 1 章

　　我茫然地躺在华贵的马车上，头上的伤隐隐作痛，而面前坐着的男子只是盯着我，态度既不恭顺也不暧昧。

　　只记得一场车祸，再醒来便是在这辆马车上了。明白自己无意间来到古代，无奈间也有些害怕。不知道现在的情形，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由一个陌生人带到不知名的地方。

　　我实在忍不下去了，便开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你又是谁？”那男子盯住我，半天才开口：“果然如大夫所说，伤了脑子，你真的连我是谁都不记得？”我茫然再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怎样回答。只见他反而释怀道：“这样也好，总比你再死一次来得好，忘记了，你便活得下去了。”

　　我揣测这句话的意思，想来这女子身上有着什么不堪的记忆，为此轻生，现在失忆，反而让这个看起来是她熟人的人放心。我便又问道：“你还没告诉我，我是谁，你又是谁？”

　　他略一沉吟，道：“你的名字么，忘记也好。而我是你的仆人，韩放。”我没有名字，或者说要丢掉过去那个名字，那么在这个时代，我便是一个新生的人。这样也好，看这身体，只有十四五。如果回不去，我还是可以重新开始这个新的人生的。

　　只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呢？

　　看着那男子似乎也没事做，我也厚颜地继续和他聊天：“韩放，你不告诉我名字，却总能让知道现在是什么年号吧？”韩放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然后道：“永徽六年。”我又疑惑了，这永徽又是什么朝代，实在不愿意糊涂下去，便战战兢兢地开口：“朝代呢？”

　　韩放注视着我，好久，终于开口：“你果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是唐朝。”

　　我这才松口气，他太多疑，总觉得我在骗他，却不知道这身子已经被我霸占，不是失忆，根本就是洗脑。

　　终于进城了，我随韩放下车，抬眼便看见是一家客栈。进了里面，看见身穿唐服的古代人，坐在那里吃喝休息，觉得非常有趣。可还没看够，就听韩放有些不耐的声音：“瞧什么，跟上楼来。”我有些不情愿，只能随他上楼。我们被店小二带到两间相邻的房间。

　　进门前，韩放把一个包袱递给我，道：“打扮妥当后，我们便去拜访大人，我已经着人去通报求见了，你要快些。”我点点头，不知道要去见什么大人，但见起来这么不方便，想必来头不小。

　　我看了下包袱里的衣服，颜色鲜艳，质地轻软，想自己出身应该还不错。一边换衣服一边看这客房，只见房间内摆放着古代的家具用品，很有意思。换好衣服，我却不知道梳什么头发了。

　　刚刚在街上注意到女子的头发多是发髻或是发环，可是这两个我都不会，只好把散开的头发束起一个松松的马尾。突然想起自己竟是从来没见过自己新的脸，便找了个镜子，仔细地从昏黄的镜面上辨认。五官纤巧，秀气中有些柔媚，只是那一双眼睛，竟带着妖艳。不过十五岁，就是这样一双招魂眼，长大真是有前途。我在心里暗笑一下，便准备出门了。

　　出了客栈，等候我们的是一个小轿，我坐上去后，韩放便命人起轿了。摇摇晃晃地走了好大一会，觉得自己头都开始发晕了，才听到落轿的声音，我也松了一口气。

　　来到我们所要拜访的大人门前，我抬头看了看，上面赫然写着，狄府。还没来得及细想，便有等候我们的家仆来迎我们了。

　　进了大厅，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站在里面，看见我们只温和一笑，气质十分干净冷清。韩放却十分恭敬，道了一声：“大人，家师的信想必您已经收到。事起仓促，不然也不敢轻易劳烦大人。”那人看了我一眼，便说：“这就是那位姑娘。”

　　韩放道：“是，家师的意思，是希望让她跟随大人左右。一来有大人庇护她的平安，二来也可得到大人的教导。不过，这次，她在事故中竟然失去记忆，宛如重新换了一人，我想对她或许是福。”

　　那人听了以后，平和地看了我一眼，道：“狄某定当不负所托，只有一点，日后你们不可再找她，她日后只是一个在狄府中长大的人。”

　　韩放点头，道：“她也已忘记自己姓名，日后也请狄大人赐名。”

　　我不解地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不清楚自己的背景到底是什么，却不敢开口，因为他们都是讳莫如深的样子。看着韩放匆匆告辞，我只是呆呆站着，不知道接下来又会面对怎样的生活。

　　那位狄大人很年轻，却不知道为什么连韩放这样一个人都对他必恭必敬的。狄大人看了我一眼，温和地说：“以后，你便叫狄文元，无字。”我想了会这个名字，觉得不好听也不难听，便点头答应了。

　　他看我沉默，便道：“以后你便跟我学文识字，做我的学生，可好？”我想自己现在也没个打算，便又点了下头。

　　突然想到我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便问：“可是我该叫你什么呢？”他温和地说：“在下怀英，你可叫我表字，也可叫我老师，都随你。”

　　我却呆在那里，面前这个温文如玉的年轻人，既然就是狄仁杰，我既然在不幸的时空穿越中，见到了这样一个人。看我表情惊讶，他却还是平静，道：“文元，你的住处管家已安排妥当，你且随他先去休息吧。

　　我沉浸在惊讶中，跟着管家走出了大厅。看这狄府，小而简朴，狄怀英似乎没有和别人住在一起。

　　晚上，有丫头来叫我吃饭，我便随她去了饭厅。只有狄怀英那里等候，我来后，他温和一笑，便开饭了。因为在马车上吃的都是干粮，这是我来古代的第一顿热菜，有些谗，一连吃了三碗。

　　狄怀英见状却并不惊讶，只随口问道：“文元，你以前读过什么书？”我想了会，说：“不记得了。”他又只点头，开口道：“那可还识字？”我想自己也还是认识些古文的，便道：“勉强记得几个字吧。”

　　过了一会，我想到自己在现代就苦读了十几年的书，到这里还没过热乎呢，又是读书，便问道：“我可以不学文吗？我想学武。”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否定，只问道：“为什么呢？”

　　我想都没想，脱口道：“你这样文弱，我学了武便可以保护你。而你学识高深，我学再多，也不及你，怪没意思的。”他眼里掠过一丝笑意，道：“你说的有理，不过，学武甚苦，你可坚持得下去。”我想也没想便点点头。

　　他并没在意我的不诚恳，只继续吃饭。看他吃饭的样子，动作十分优雅，表情也很平和。正盯着他，就听管家咳了一声，没在意，继续看着某人吃饭。管家又咳了一声，我看向他，道：“狄管家可是嗓子不舒服？”他鼻子里哼哼了两声，算是回答。我继续看着某人，觉得有一点点笑意，在他薄薄俊俏的嘴角。

　　站了几日的马步，我才知道某人的奸诈。白天他去都督府当差，晚上吃饭才见得到他。我也才有机会吐苦水。

　　吃完饭，我便对狄怀英说：“这武师傅看不起我，每天就知道让我打马步。”他温和地笑道：“你根基不稳，自然要打马步。”我想了会，恨恨地说：“那他也可以教我几个招式，让我学得新鲜。”他看向我，说：“你握剑不稳，出拳无力，他如何教你招式？”

　　这人一点也不肯退让，说话又十分在理，我辩解不出，便道：“那我不学武了，我还是跟着你学文可以么？”他眼皮都没动一下，只淡淡说了句：“好。”

　　第二日，我才知道他有多奸诈。进了书房，看见上面放着的字帖，我就一阵烦躁。竟是丢我在这临字，他上班不能教我便罢，干什么这样敷衍我。我坐在桌前，握着毛笔，随意地划着那几行字，一个上午便写完了规定的字数。

　　下午，我无聊地翻着他书房中的书，都是些深涩的书籍，涉及的面也十分广泛。我便翻了个讲算术的，看着这个心里才算有了底，自己倒也不是不学无术，十几年学的东西还是有用处的。

　　狄怀英一回来，便先来查我的功课。看着他检查我的字，我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满他的敷衍，便任性地瞧着他，没有丝毫愧疚。他看完，便看向我，我也回视着他。

　　他依旧是平静的语气，我却听出他的不高兴，“你性子浮躁娇气，喜怒不定。不论学什么，都不实心。我既然决定教导你，自然不可放纵。字是会练下去的，你日日这样写，便日日练这几个字。什么时候练好了，再写别的。别的写好了，我自然教你其他。”

　　我看着他，心里真是那个恨哪。不过和我一般大，如果不是回到这古代，我哪里需要学这些没用的东西，又哪里需要受他的气。

　　我便道：“不学，学好这几个字有什么意思。我会的你未必会，我的性子怎样和你也无关。”说完才觉得这语气实在不像一个十几岁失忆的孩子该有的，却又收不回来。

　　狄怀英盯着我，看不出他的想法，只见他瞟了一眼我拿在手上的算术的书籍。半天，他终于开口：“你，到底是谁？”我一惊，没想到他这样敏锐，如果说谎肯定是瞒不过去，我便答道：“我并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是我有自己的记忆，和这个人无关的记忆，仿佛是我的梦。明明梦了几十年，醒来却发现自己在此时此地。过着一个无关于自己的生活。“

　　我不知道他懂了没，却只是和他对视，他恢复以往的平静道：“今后忘了你那几十年的梦，现在的你，不过是狄文元。而你的性子，虽和我无关，我却不愿看你今后遇险，你还是继续练字吧。”

　　说完，便站起离开了书房。

　　晚上吃饭的时候，某人明显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我也很喜欢他这样的性子，不愿意看他生气的样子，虽然表情平静，但是眼里的冰冷却让我害怕。看他现在，温和的表情，气质干净，真是赏心悦目。

　　耳边又传来狄管家咳嗽的声音，我说：“嗓子还没好么？要不请个大夫吧。”狄管家瞪了我一眼，道：“不劳小姐费心。”我点点头，还是看着某人好看的眼睛，好看的鼻子，好看的耳朵。

　　咦，那耳朵，怎么有点点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