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无双》辋川烟雨

10、入宫（二）

　　再回瑬毓殿，尚未进殿，远远就见万妃迎了出来，站在殿门外等着她。
　　林妃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万妃，“姐姐身子既然不大痛快还是回里面歇着吧，外面日头虽好，累着了也不该的。”
　　“不过才刚刚出来晒晒，无妨的，”万妃携着林妃的手不疾不徐向自己寝宫走去。
　　“呵呵，好久不见妹妹怪想念妹妹的，妹妹既来看我何必这么快就走呢。姐姐这儿虽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可妹妹是有什么没见识过的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繁文褥套。只是妹妹这么急着走了，可是怪姐姐怠慢了？”
　　“哪里敢怪姐姐了，妹妹见姐姐说话久了有些疲乏才先走了……”
　　“姐姐就知道妹妹是最体贴人的，”不等林妃说完，万妃马上接过话头交口称赞，“就连圣上也是将妹妹视作解语花，时时都念着妹妹的。”
　　“姐姐说笑了，圣上心里时时念着的可都是姐姐呢。”
　　你来我往，二妃口舌上明里互相恭维对方暗则抬高自己，说着走着二人已经进入瑬毓殿最里面万妃的寝宫。
　　万妃扫了眼身后的宫女，锦儿立即会意，对宫女们道了声都先下去吧，随后自己也出了寝宫，顺手将殿门关上。
　　“没人了，妹妹有什么话直说了吧。”
　　宫女们一退下，万妃一改刚才的满脸笑意，换上了自己真正的冷淡面孔，锐利地盯着林妃。
　　林妃丝毫无惧她尖锐的目光，自顾自打量起万妃的寝殿。万妃的寝殿她只来过一次，不过却是闯进来找厉王的，至于其它都没有细看过，这次倒是可以好好瞧瞧。
　　曾经有过宫女私下议论林妃娘娘不如万妃娘娘得宠，证据就是万妃得到厉王赏赐的珠宝珍玩比自己多，特别是这瑬毓殿比自己的栖凤殿要奢华富贵多了。身边大宫女听说后忿忿不平要找出这嚼舌头的人来狠狠惩罚，林妃却不甚在意，只付之一笑，这得宠不得宠的又岂是表面上看得出来的。
　　万妃寝殿的四周都装饰着一种小巧玲珑如银铃儿般的花朵。黄绿的叶子生机勃勃，枝条干净地弯出一道弧形，其上悬挂着一串串桃红中泛着微微白的花朵，乍看似情人的心中溢出了一滴晶莹的泪，而骨瓷上的釉所泛出的透明光泽更增添了一种净美，叫人爽心悦目。
　　林妃走到梳妆台靠墙的一株边细看了看，惊讶道，“圣上可是真疼姐姐呢，这璎珞牡丹竟是骨瓷的。”
　　万妃最喜璎珞牡丹，但璎珞牡丹全株有毒，厉王不愿爱妃因此而受到任何有可能的伤害，只好特地命官窑每月都要进些烧制得极好的瓷璎珞牡丹供给万妃赏玩。
　　“姐姐不过是个俗人罢了，谁都知道妹妹清雅自然，一向不爱这些玩意。若不然只要妹妹开口，恐怕就是天上星星圣上也会费尽心思帮妹妹摘来。”
　　万妃见林妃不理自己便有些恼怒，这会儿见她又暗夸自己受宠，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就随她话答道。
　　绕过象牙嵌铜镜的梳妆台，林妃抬眼望去，殿内云顶乃稀有的金丝紫檀作梁，正中系着天蚕冰丝，若隐若现不细看极难发现。冰蚕丝尾端吊挂着颗杯口大的夜明珠，远远看去夜明珠就像似凭借着某些神秘的力量而悬浮在空中一般。
　　锦儿退下时已关上了殿门，此时殿内本应有些暗的，这颗明珠却熠熠生光，将整个寝殿都笼罩在明月之下。
　　六尺宽的沉香木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梦幻又迷离。
　　榻前珍珠为帘幕，榻上铺着软纨蚕冰簟，内侧整齐叠着玉带罗衾被，一端设有白玉抱香枕，榻后水晶玉璧为灯，左侧一丈外点着龙涎香，缭绕的烟雾从瑞金兽嘴里袅袅娜娜升起经久不散，闻之芳香扑面沁人心脾。
　　“妹妹怎敢跟姐姐相比呢。”
　　穿过双面绣的琉璃屏风，林妃在红木窗前停下。
　　这红木窗精雕细琢，上面刻着各色花卉和鸟兽，花蕊颤颤，羽毛分明，让人不得不惊叹雕刻的那位匠人竟有如此鬼斧神工的技艺。
　　林妃正透过镂空的窗花看向殿外楼阁和草木间高低错落别具一格的布置。
　　突然幽幽泛蓝的冷光一闪，万妃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一把寒气森森的匕首已经架在林妃雪白修长的颈边。
　　“林妃娘娘最好不要乱动。”一把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林妃双手被制，身体也随着身后那人的转动面向了万妃。
　　“妹妹，你没事吧！”万妃睁大眼惊得都忘了叫外面的宫女。
　　“我没事。”林妃反倒比万妃镇定，偏头想看看身后的人，手腕上一紧，匕首已在细瓷般的颈上划出了一条细长的红线。
　　“二位娘娘最好不要想着惊动外面的人来救你们，他们再快大概也快不过我手上这把刀吧？”
　　万妃刚稍稍定神想要叫在外头候着的宫女和宦官，就被这一身劲装，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衣人点破了。
　　“万妃娘娘，在他们进来之前我就有时间足够让二位娘娘血溅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了。您要是觉得不相信大可试试。”
　　“这可是皇宫！”被挟持的不是自己，万妃觉得自己比林妃还是安全多了。
　　“呵呵，”刺客细细的轻笑，一时阴柔一时又低哑，听不出是男是女，让人极为不舒服。
　　“我当然知道这是皇宫，还是万妃娘娘您的瑬毓殿！”
　　万妃不在乎林妃的死活，但林妃是在她这儿被挟持，何况看刚才这刺客的身手，自己若贸然惊动外面的人，说不定最先倒霉的反而是自己。虽然不甘，万妃还是咽下到嘴边的叫喊。
　　“你想怎么样？”林妃皱皱眉，“既然知道这是皇宫，就该知道你现在犯的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不想怎么样，只是想请娘娘去我家中做个客。”
　　“做客？”林万二妃同时疑惑。
　　万妃看这刺客身形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显然也是做了手脚，不想让人抓住丝毫线索。
　　什么人这么大胆，大白天敢单枪匹马闯到自己的瑬毓殿来，还偏偏挟持林妃。而且从刚才的话里这刺客对自己和林妃的关系似乎也极为了解，万妃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是谁，不禁十分头痛。
　　林妃怔了怔，难道是他？旋即摇摇头又打消这念头，是他的话为何又要用这种方式，事前也不跟自己招呼一声。
　　“是的，做个客，只要娘娘不给我添麻烦，我保证不会伤害娘娘一分一毫。”
　　刺客趁林万二妃分神思考的当头，骤然向万妃兜头洒出一片白粉，同时点了林妃的昏睡穴将林妃打横抱起便飞身消失在窗口。
　　闭眼挥落白粉，万妃急忙睁眼看面前，可哪里还有林妃和刺客的影子，再顾不得之前刺客的威胁，惊得大叫。
　　守在外头候着的宫女太监立即想要进来，都被万妃斥出去了，只留下锦儿陪着自己。
　　“锦儿，现在怎么办？不能让圣上知道林枫那贱人是在我这儿被劫走的。”万妃惊魂稍定又想起事情的严重性。
　　“娘娘，这大概不能瞒得住，还是尽早禀告圣上的好。林妃娘娘来咱们这儿肯定有人看见的，还有跟来的两个小宫女在殿外候着呢。”锦儿想想觉得不妥。
　　“不行，绝不能让圣上知道……这怎么办……”万妃自言自语，瘫坐在梳妆台前撑头苦思。
　　“娘娘……”锦儿轻声劝道，“圣上肯定会知道的……”
　　“不行……”万妃心里乱极，抬头瞧见铜镜中的自己一脸急躁的样子更烦，一挥手将妆台上的金钗玉簪珍珠宝石首饰统统扫落在地，金珠玉珠散落在地上互相撞击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本是悦耳动听的声音此刻在万妃耳里也成了惹人厌恶的噪音。
　　站起身，锦儿上前扶住她，“娘娘……”
　　“我没事，”万妃任她扶着，“现在还不能让外头的人知道，你马山去相府走一趟，告诉父亲和哥哥，看他们有什么办法再去回圣上。”
　　“娘娘……”锦儿见她似是极疲倦，担忧地问道，“要不叫宰相大人和尚书大人进宫来一趟吧？您……”
　　“我不碍事，你快去，现在就去。”
　　“好吧，”锦儿再扶她到榻上坐下，“我这就去相府，娘娘先休息下，等我回来再做打算。”
　　“嗯，小心不要让外头的人知道。”万妃切切叮嘱。
　　“奴婢知道，娘娘您先休息下。”
　　锦儿退下仍将殿门紧闭，周围小宫女立刻围上来询问，被锦儿训斥一通才诺诺回到自己站的位置。
　　万妃正在冥思苦想，没多久殿门就被推开。
　　“锦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万妃还以为是锦儿。
　　“你还打发锦儿出宫去了？去干什么？”怒气冲冲的声音，原来是厉王来了。
　　其实这边正当林妃被挟持的当儿，那边就有人将正在林妃栖凤殿睡着午觉的厉王惊醒了，厉王一听自己的爱妃居然在自己眼皮下被人掳走。不由怒气冲冠，一掌拍断了木椅的扶手就往万妃的瑬毓殿而去。
　　“陛下，您怎么来了，我……”万妃尚未来得及解释便被厉王打断。
　　“小枫是在你这里被掳走的，朕难道还不能来看看不能来问问？！”厉王对万妃的态度大不同往日。
　　“臣妾也不知林妃妹妹怎么突然来了，还没说了两句话突然就来了个蒙面人将妹妹掳走了，臣妾真的不知情啊！”
　　万妃有口难辩，只是没想到厉王这么快就知道了，不知道是谁通风报信。
　　“你还想瞒朕到什么时候？！小枫在栖凤殿好好的，不是你叫她来她怎么会来，你说是神秘黑衣人掳走的，那你说说这黑衣人样貌也好让侍卫们去找。”
　　“这……陛下，臣妾真的不知啊！林妃妹妹确实是自个儿来到臣妾这儿的，那个神秘黑衣人蒙着脸只露了双眼睛在外，臣妾真不知相貌如何。”
　　万妃跪在地上委屈得抽抽噎噎，越说越委屈，也顾不上什么得体不得体，竟用云袖拭起泪来。
　　“好了好了，爱妃别哭，”厉王见万妃落泪心头一软，扶起她一边替她拭泪一边柔声轻哄，“朕刚才是气着了，对你发火实在不该，爱妃别往心里去，只是你应该早点通知朕，朕也担心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