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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许穆夫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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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归国无望
二哥申在阻击北狄中受伤,伤口复发,被拥立继任君位不到一个月就驾崩了。噩耗传来,连日的焦虑引发的虚弱,让我昏倒了。
寝宫里慌作一团,我被吵闹声惊醒,许穆公怒斥我道:
“你干吗这么糟践自己?你这样对卫国有用吗?你整天拉着一张脸,孩子也顾不上管了,把许国后宫搞得凄凄惨惨的,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被你打乱了。你到底想干吗?”
“我要去漕邑吊唁哥哥。”
“胡闹!”许穆公甩袖而去。
我心意已决,把来自卫国的姐妹叫上,打点行装,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们潜出许宫,驰马往大道上飞奔而去。出了许国国都,我在马背上回望建在高台上的殿宇,飞檐翘角高入云汉,画廊亭阁掩映树丛中。一颗颗木棉树的枝头鲜花怒放,呈现出梦幻般浓丽的色泽。
第一次发现这个地方很美,可是这个地方却不再让我留恋,我快马加鞭奔往漕邑。
大道两边的山丘向我们蜂拥而来,又很快被我们抛却在身后。
眼看离黄河越来越近,渡过黄河距离漕邑就不远了,不料许国的大夫率领众,拦在马前。
我冲他们呵斥道:
“你们给我让开!”
“夫人,国君有令,不允许夫人私自离开许国。”
“我们去漕邑吊唁我的哥哥戴公。”
“按照礼制,身为国君夫人,只有父母过世,方可回国吊丧,如今只是你的兄长驾崩,由许国大夫去吊唁即可,请夫人回去。”
“如今卫国遭逢大难,你们不施加援助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阻挠我回国。”
“国君下令,不追回夫人,要将我等抄家灭族,请夫人谅解。夫人前去漕邑凭你一人之力对于已经支离破碎的卫国,根本无济于事,而你的任性和固执,却有可能因此让许国遭到北狄的报复,许国国小兵弱,经不起打击。”
我“哗”的一声拔出剑,横在脖子上,厉声说道:“你们敢阻扰我,我就死给你看。”
许国大夫被我的气势震住,他们齐刷刷地跪下,口气也平和了,说:
“夫人,国君不许你去漕邑,是怕那边时局动荡,战争随时都会爆发,国君担心你的生命安全。再说,两位公子年纪还小,大公子还在病中,他们离不开母亲,更不能失去母亲。请夫人回国再与国君商量如何更好更有效的救助卫国。”
我被他们挫中软肋,想起我年幼的孩子,我怎能忍心舍弃他们去赴死。如果今天我执意前往漕邑,我将永远不能再回许国,我的孩子不但失去我的庇护,还可能遭到国君的迁怒,别说保住世子之位,甚至在王宫里都难立足。
我内心汹涌澎湃,艰难的抉择,让我焦躁。
想起母亲,她一生都在尽力地庇护我们,我现在也是母亲,我怎能弃他们不顾。
我沮丧地调转马头,往回走,正值暮春时节,两边的麦田里的麦苗长势正旺,阵阵风吹过,麦田里的麦苗像波浪一样,此起彼伏,正像我此刻的心情,我任随马在大道边,边走边吃。
我在马背上陷入沉思,即使我不能回漕邑祭悼哥哥申,宽慰三哥燬,我至少应该告诉他,我在心里对他的支持和挂念,于是我写了一首诗,名曰《载弛》,派人奔赴漕邑,表达我的哀思。
卫国一直期盼齐桓公能出兵打败北狄,拯救卫国于危难之中,可齐国出于国家利益的考虑,有意避开北狄的兵锋,迟迟不肯召集诸侯出兵救卫。二哥死后,三哥燬继位为君,他将我这首血泪相合的诗作,呈献给齐桓公面前,齐桓公受到震撼,召集诸侯毅然出兵,赶走北狄,资助哥哥迁出漕邑,定都楚丘,卫国得以复国。
哥哥不负众望,带领卫国的百姓重整旗鼓,励精图治,终于使卫国得以中兴。
【八】绝望的悲歌
卫国在卫文公的领导下,修复创伤,恢复生产。
我从心里感到高兴,但在这次大事件中,我彻底看清了许穆公卑劣的嘴脸,我从心里厌恶他,讨厌生活在许国王宫,这片令人窒息的空气里。
我忧郁,我整夜整夜的失眠,对食物没有胃口,身体健康也每况愈下。
如果不是顾念我的孩子,我早就自行了断了。
但即便这样,我也感觉我支撑不了多久了,我感觉不到疼痛,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什么掏走,空荡荡的,只留下一具行尸走肉,我仰躺在寝宫的榻上,在漫漫长夜里等待黎明的到来。
熹微的晨光卖力的清扫着黎明前的黑暗,由东向西,扫过山岭,扫过江水,扫过许都,扫过我的窗前。我走出寝宫,躺在廊檐的卧榻上,黑夜过去了,远处的的山峦、田野、人家、树林全都在晨曦中渐渐显露略带憔悴苍凉的容颜。枝头上的鸟儿,仰着头,抖动着翅膀,发出心事重重的啼叫。可晨光能扫走黑暗,却扫不走我心底的悲凉。
目及庭院,几株梧桐树下,满地花堆积,粉白中透着浅紫色,一朵叠着一朵,一团挨着一团,零落成泥碾作尘,令人怅然。
一切的景物在我视线中越来越模糊。
我仰望着澄净的天空,我心里只有一个愿望,希望我死后,我对祖国的眷恋能让我的灵魂升腾成一股雾气,变成雨水,洒落在卫国的土地上,渗进家乡的土壤中。
我闭上了眼睛,我将永远的睡着,那一年我三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