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d Like Me》琉璃蓝泽

68、第三十二章：The Final Victory

　　Mortius, domine, lux perpetua luceat
　　杀了他们,上帝,让你的光辉永存——

　　243年的轮回，辉煌的史诗圣战，实际上故事本身和结局总是相同的。正义的雅典娜打败了邪恶的哈迪斯，大地恢复了和平与光明。
　　重复多少次，任多么动容都会厌倦。

　　或者，每个故事用一句话叙述，总是老套的。真正打动人的、使人为之感慨不已的，总是那些细节。
　　The Lost Canva，失落之画，这个故事就是如此。
　　这一世的宿敌，哈迪斯和雅典娜，他们的容器却是兄妹。人类的羁绊与温情，原先的幸福到后来的刀刃相向，人物戴哭丧的悲剧面具，种种选择与悲哀，放不下，软弱和决绝，救赎与制裁。
　　历史上只是平淡刻板地记载：守护爱与正义的雅典娜女神打败了邪恶的哈迪斯。
　　不，事实要远比这丰富得多、曲折得多、悲伤得多。
　　当你在那漫长的圣域纪年中寻觅这一战的记载，并抽出那厚厚的书卷时就会看出，整个鲜活的故事都在面前张开，无数人。
　　记载这一切的历史学家是个感情丰富而十分多情的人。她细腻地描绘了萨沙、天马、亚伦之间三人亲密无间的伙伴关系，而后命运露出它的獠牙与狰狞面目。从最亲的兄妹变成了要相互残杀的死敌，多么悲哀。而且，与其他记录者不一样，她独出心裁，着重刻画了那个成为哈迪斯的少年——亚伦的悲哀和无奈。这位少年，能让已经身为敌方的雅典娜女神还不断地怀念着过去，无论他做下多么残酷的事，扬言要斩断过往的一切，都坚信，他还是当初那个纯洁无瑕的少年。她甚至如此不断地告诉自己的圣斗士，让他们也坚信和感慨，并且为她心痛，也原谅亚伦的所作所为。说，那是一个多么心地纯良的少年啊，他多么不得已，必定有苦衷。
　　一切从亚伦是世界上最纯洁无瑕的灵魂出发，相信他本意是好的。这是一面所向披靡的盾牌，抵挡一切愤怒憎恨与现实的残酷。总而言之，亚伦无论做了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错必定不在他。

　　只要这么想就好，非常简单。
　　就算是亚伦凭着自己的想法杀了全世界的人，杀了那么多圣斗士，那又如何呢。
　　错的是从未出面也未曾做过什么的哈迪斯。
　　都是这个世界和命运的错。

　　而萨沙和天马，始终怀念着他。相信他不是哈迪斯，无论他做了什么，都坚信，他需要救赎。
　　一切还能回到从前。
　　连神也不能斩断的三人深刻的羁绊。

　　哈迪斯和雅典娜，正与邪的对决？
　　这样的故事多么老掉牙而空洞可笑啊。事实可要悲痛、黑暗和残酷得多，这是三个孩子之间的诀别，血脉亲情的斩断与践踏，离开和回首。它们的灼灼光芒，足以压过爱与正义的辉煌和义正言辞，凌驾在大地与众生、凌驾在哈迪斯与雅典娜这个身份带来的宿命之上。
　　整个故事里，重要的唯独这三人而已。
　　它从来不是雅典娜战胜哈迪斯如此简单粗暴。
　　而是两个孩子不惜一切付出所有惨痛代价，去救另一个同伴。

　　无论中间有多少曲折，有多少刻意和被设计的命运，都不能改变他们的想法与事实。
　　整个故事，圣战，进行了如此长久，终于到达这个时刻。

　　亚伦站在尸骸堆积的山上，周围焦骨骷髅环绕，冷冷地看着前来的萨沙和天马。
　　杀戮的黑暗乃是他的勋章，为自身如此做而诞生的哀痛乃是他的冠冕，周身环绕的罪孽乃是他的力量。
　　而积攒而成的这一切，毁灭中的世界乃是他的荣耀。
　　很久以前，修普诺斯就曾一针见血地点破他，对他说。
　　你看来相当乐于以强大的力量进行虐杀之后以悲伤的圣人自居。那时候你不是在暗地里偷笑么。

　　幸好，这个故事不讲大地，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它的主角，要重点刻画和赞扬那个造成这一切的人。深情地回忆着，他多么好。

　　亚伦说，天马，我要杀了你。
　　已经无法回头了。
　　杀了如此多的人，伙伴。若不能将从前所做的一切以及意义全盘否定，只能继续走下去。
　　只能杀了你。

　　他们之间的眼神对视专注，容不下其他。
　　从一开始，就没有哈迪斯和雅典娜。毁灭和守护大地？一个遮掩的幌子而已。
　　圣战，这一切，为的是什么。

　　故乡的同伴，身边的圣斗士与朋友，全都失去，痛心疾首却无可挽回。这一切，都是因为亚伦，而不是哈迪斯。事到如今，终于明白。
　　“我真是个笨蛋啊。一直深信你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就那么断定你已经变成了哈迪斯之类的遥远存在。”

　　而到最后，终于发现，做出使你憎恨的、愤怒的这一切的人，不是哈迪斯，而是亚伦。那么，你的想法和答案是什么呢？天马？
　　“其实你一点都没有变！”
　　“我已经清楚地听到了！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亚伦。”
　　“即使我已经不能回头也没关系吗？”
　　“当然！”

　　如果这一切都是亚伦做的。那其他的一切，发生的一切就没什么了，都无所谓。
　　不是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了吗，亚伦才是最重要的人啊。
　　我只为最重要的人而战。
　　真正关心的、重要的，只有萨沙和亚伦而已。

　　“是你一直在呼唤着我啊，亚伦！”

　　深信着从前的美好，那个善良纯洁的少年，尚未完全变成哈迪斯。不，从一开始就始终是亚伦，从未走远。因此，必定能将那个人找回来，他的内心深处，必有、还是从前的亚伦。
　　他不是在为自己哭泣流血泪么？

　　残忍必定要用伤感作为铺垫，这是一一互补定律。然而人们常常被伤感欺骗，误以为即人性。将自怜自伤的忧哀作为人性未曾泯灭的证据，无疑就看到了一个好人。况且，一个人无论怎样都可能有一点人性，重要的，是能做到多残酷。

　　无论亚伦带给自己和世界多少悲伤，多么想杀了自己。天马仍然想拯救他。
　　多么令人动容。

　　“我或者世界，终有一方要迎来终结。”
　　而你会选择什么呢？
　　答案不是已经很清楚了么。

　　亡灵却环绕着亚伦，阻止着天马的进攻。
　　人类是实在的。
　　哪有这么多正义邪恶对错可言，谁能让自己幸福，感受不到痛苦，就站在谁的立场上。
　　人类也是愚昧的。
　　并不懂得这种空幻无所依的幸福乃无根之花，转瞬破灭的假象。并不懂得，真正的幸福、爱、欢乐乃至相伴而生的痛苦、憎恨、愤怒、黑暗，全要植根于诞生这一切的生命与大地之上。

　　世间万千色相，心与境相遇的所见，一厢情愿的想法与理解。众生中，有多少人能看清这形形色色来来往往。会去想要、并且有这个能力，引导人们走向光明的未来。而有多少次，错误的人与事，遇到了困难，被蒙蔽，走向了错误的道路，跟随的人们发现自己被欺骗，并且愤怒。手握权杖的人是否承担得起后果。
　　人总能找得出立场与理由。

　　而帮助天马的又是什么想法呢？
　　同样单纯的‘与亚伦对战’。

　　天马说，让我们回到那个时候吧。
　　回到那个日子。
　　羁绊的力量强过一切，胜过一切。
　　这是我唯独所求和想要的。

　　伴随着无比强大的小宇宙，天堂地狱的幻景与幻想砰然破碎。
　　即将结束的一切。

　　“亚伦，你依然如此纯真。即使染上死亡之色，也证明你依旧爱着大地。”
　　在这名义下行的一切事，都可以被谅解、无所谓吧。重要的、重视的、关心的是亚伦，而并非世界。
　　他多么受尽折磨、多么悲哀、多么累。

　　“已经足够了，亚伦。不用再将生命的颜色涂满天空了。”
　　萨沙感伤地望着天空。
　　那幅失落之画开始崩毁坠落，真正的阳光正渐渐照耀进来。无数灵魂纷纷坠落回这片已经覆满黑暗的腐朽大地，地狱人间。
　　天堂与地狱，真实与虚假，灵魂与□□，死亡与生命。分离的两幅The Lost Canva终于合为一体。

　　那全世界的亡灵，在这场圣战中牺牲的圣斗士，一路行走而来的所有黑暗。末日的疯狂绝望与血泪。
　　亚伦亲手造成的这一切。
　　The Lost Canva，绝无仅有的庞大死亡与黑暗。
　　“有些人活了下来，而死去的将化为新的生命。”
　　对此，善良的萨沙没有为之流泪，而是无限感慨而动容地说。

　　是啊，何必为那些死去的人、那些牺牲的圣斗士流泪呢。你又何必因他们在你眼前被伤害、死去而悲伤且歇斯底里，说要保护他们、不愿见他们死去呢。生命是多么生生不息，死了一批又有新的填充进来。
　　因此，亚伦杀了全世界的人又如何，又有什么重要，又有什么不可弥补和回头的错。

　　“果然，天马好厉害呢。”
　　光明的结尾中，那个人出现了。
　　失去了一切力量的亚伦显得那么天真、无辜、纯白。
　　已经没有任何可倚仗、可使用了，剩下的，唯独只有从前那个羁绊。
　　多么好，天马和萨沙都一直在等待你的归来呢，亚伦。

　　“和我们约定过的一样，我和这个世界都被拯救了呢。谢谢你，天马。”亚伦笑着说，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而之前，那重重黑暗来自谁，是谁将善良的亚伦困于牢笼，是谁将他的心捆绑，是谁染污了他纯白无暇的灵魂。是谁以亚伦为傀儡，是谁的想法与意志，不停地画着，做下这一切的事，肆意妄为的扭曲嘴脸。杀了如此多的人，说是救赎世界。你竟何转瞬弃你从前坚定疯狂的信念如敝履，竟何转瞬说，我的救赎想必也类似是错的。你的信仰竟何折损消亡，你如今失去的不是仅仅力量么，信仰却是要在苦难和磨砺中放光的。
　　而这所行的一切，又多么轻易就能消散和被遗忘。
　　全都是哈迪斯的错。

　　所以亚伦才能立刻去义正言辞地讨伐哈迪斯。

　　天马，你能原谅他么？造成这一切的亚伦。

　　亚伦那充满无数罪孽的身影匍匐在地。你能公然说，我不顾圣斗士的牺牲与自己的身份、大地上那么多人的死亡，爱与正义的口号。要原谅你，要重新组起我们三人的羁绊与约定，握住你的手么？
　　你会这么做，敢这么做么？天马？
　　当然。
　　亚伦才是最重要的人啊。

　　三个孩子坚定地联合起来，打败了恐怖邪恶的大魔王。
　　从此大家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这从来就是一个温馨励志的童话故事。

　　什么，之前这整个圣战的一切全是亚伦造成的？
　　他不是已经道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况且反正死了的人总会化为新的生命，又有什么损失呢。萨沙和天马，圣斗士们不都已经原谅了，并且解释了吗。为什么要憎恨和揪着不放呢？况且亚伦多么无奈、不得已和可怜。

　　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开了，都满身伤痕。他看见了切希尔，想起自己很久很久以前说的那句话。
　　一语成谶。
　　他讽刺地笑。
　　原来在战争里，只要你走开，不去战斗，就可以活下来。多么简单。

　　他旁观着，静静地看着这圣战的终结。
　　这就是圣战的最终结局，这就是雅典娜战胜哈迪斯的最后胜利，这就是圣战的故事和意义。
　　发生的所有，到最后的原因和解释及结果，只是如此而已。

　　这个世界。
　　所谓命运之荒谬残酷可笑，无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