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道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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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自姐姐被宇文泱接走后，阮嫣宁病得越发沉重。地牢里不见天日，任何时辰睁开眼来看，都是昏昏的一片暗沉。刚进地牢的时候，她还同姐姐说过这样不知时日的坐以待毙真是难捱。现下姐姐不在，她没了说话的人，倒有了别的意趣。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她轻轻的念着，带血的手指在地上不紧不慢的划拉。端正的小楷字体散发着血的芬芳，红得莫名妖异。
忽然寂静的栅栏外传来沙哑的应和声：“三轮世界犹灰劫，四大形骸强首丘。”
阮嫣宁的手指正划下最后一笔，听见那人将她念的诗接下去也不为所动，纤长睫毛扇动两下便跟着垂下的眼皮落在泛青的眼圈上。
“姑娘可觉得冤枉么？”那人似乎很有兴致，明明发出的声音干涩得犹如粗砂刮石，却还是在逗引她说话。
阮嫣宁不语。大理寺是中央审判府衙，过审的从来都是血腥味浓厚的重案。关押在这里的犯人，她不愿也不屑与之牵扯。
“嘿嘿……”那人发出难听的怪笑声，又道：“想那阮氏一族是何等了得的鸿儒之家，却不想养出你们这一双姐妹花竟都是空有美貌的蠢物！”
阮嫣宁蓦地睁开眼，冷笑着回应：“阁下倒是个聪明伶俐的，怎也在这牢狱里蹉跎岁月！”
那人闻言也不气恼，自顾自笑了一阵，才悠悠的说：“多重的一股子药味啊，人走出去好些时候这味儿还是散不掉。”
阮嫣宁被他说得心头一颤，整个人强撑起精神来往栅栏边爬，提高音量问：“你什么意思？”
那人却不搭腔了，任凭她怎么叫喊，地牢里还是沉寂一片。她又气又急，猛地一口气提不上来竟是生生昏死过去！
先前任凭阮嫣宁如何吵闹都不肯出声的人忽然又怪笑起来，只听锁链敲击着栅栏发出一阵嘈杂声响，那人扯着嗓子嚎叫：“不好啦，死人啦！阮家小姐的尸体烂得发臭啦！”
地牢尽头关得严丝合缝的铁门忽而从外打开，有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直奔阮嫣宁的牢房。约莫一个时辰后，这牢房里已是空无一人。
是夜，早春的夜晚凉如末冬，连月光都是冷的。一地银光遍洒，竟是及不上屋内一盏烛光的热度。
阮嫣宁初时醒过来还以为自己身在梦中。实在是太暖和了，身上的被褥软得云朵一样，她闭眼把头埋进被窝里蹭了蹭才露出头来深吸一口气。然而这口气只吸到一半就卡住了。
“龙泱？”阮嫣宁不敢置信的看着坐在床边的少年，身体狠狠打了个寒颤。
少年似是累极，虽坐得端正却是垂首闭目一副瞌睡姿态。
阮嫣宁愣了许久，心跳得擂鼓一样，只听得灯芯‘劈啪’一声才猛然回神着急忙慌的要下床。
“宁儿。”睡着的少年忽然睁开眼，右手伸出来在虚空里捞了一把，却没抓到人。
阮嫣宁缩在床里瞪着他，死死咬住下唇。
少年扬了扬眉毛，右手悬在半空并不收回而是翻过来掌心向上，做一个等待的姿态：“宁儿，你过来。”
阮嫣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底渐渐生出疑惑来。龙泱生得极美，尤其一双眼睛，仿佛含着潋滟春水，笑时含情，怒时生威，天底下再没有第二双这样灵动的眼睛。然而此刻，他的眼睛却像是蒙着一层灰，幽暗无光，死气沉沉。
“你的眼睛，怎么了？”阮嫣宁问他，忍不住直起身朝他靠近。
少年歪了头，咧开唇露出一抹坏笑，“不过来，是想我过去么？”
还没等阮嫣宁做出反应，少年猛地扑上床来。她惊得又往床里缩，少年摸到她的脚踝一把握住，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拉到身下牢牢摁住。
“放开我！”阮嫣宁气得抬手捶他肩膀。
少年固执的抱紧她，把脸埋进她肩窝里闷闷的说：“不放。”
阮嫣宁睁大眼睛看着头顶的织云纱帐，双拳慢慢松开改而抓紧他的肩膀，一字一顿道：“你是不是看不见了？所以那天把姐姐错认做我？你身上有股药味，涩得发苦，是不是毒？能跟你争储位的，不是死了便是废了。还有谁能要你的命？”
少年抱得她越发紧了，像是要把她勒进身体里，力气大得令她呼吸困难。
阮嫣宁等了又等，终是不耐烦起来，扬手在他后脑上狠拍一下，“说话！”
少年‘嗷’的一声放开她，揉着脑袋盘腿坐在她身侧，抱怨道：“不是说好的不打头么？我统共一颗脑袋，给你打笨了拿什么替补。”
阮嫣宁爬起来看他皱着眉孩子气的念叨，不由得凝神瞧他。人，还是那个人。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也许是那天在太子殿见过的他太遥不可及，这会儿阮嫣宁反倒有种不真实感。
忽然很想欺负他，看他嬉皮笑脸的黏上来，再一巴掌打开。那才是真实的他。
“少废话！”阮嫣宁抬脚踹过去，恶狠狠的威胁，“再不给我说实话，看我不拿针缝你的嘴！”
少年被她踹翻了也不恼，翻个身坐起来笑嘻嘻的摸着被褥朝她爬过来，“你少唬我。缝粒扣子都不成的人，能缝我的嘴？还是我来封你这张嘴吧！”
说着话，他的手就摸上了她的腰，也不知他是怎么使的力。原本好端端坐着的阮嫣宁竟然被他一下子撩翻在床，这回不同于方才的儿戏，他和她的唇贴得很近，几乎到了张口说话就能碰上的地步。
阮嫣宁红了脸，全身都像在烫水里滚过，热辣辣的发麻。
少年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心里痒痒的，好像她鼻间的气息都吹在他心上，一下又一下撩拨着他。
“唉！”少年抬头长叹一声，忽而歪过身子将头抵在她肩膀上，不无遗憾的说：“真想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一定连耳朵根都是红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唉！光是想想都觉的很可爱。”
他是真的瞎了！阮嫣宁浑身一震，伸手轻抚他的背，笨拙的安慰：“没关系，会好的，一定有办法。”
少年僵了一下，良久才咕哝一句：“宁儿，我虽然眼睛看不见，别的地方也还灵敏，你别……”
别什么？阮嫣宁皱眉，掌心贴在他的腰后停下，微微侧头看向他，“你还有哪儿不舒服？”
少年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阮嫣宁急起来正想催问，忽然觉察小腹上顶着硬邦邦的物什。刹那间，她似是明白过来，身体僵得石块一样，脸色蓦然发白。
少年感觉到她的身体在轻微颤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变化引发了她不好的回忆。他忽然不高兴起来，张口在她肩上狠咬一下，任性的喊叫：“不准想他！你的脑子里只能有我！”
阮嫣宁闻言苦笑，涩涩的说：“如何不想他？经历过那种事，即便想忘也忘不掉啊。”
他呆住，脑中白光一闪，忽而就压低了声音道：“我把他从皇陵里挖出来好不好？剥皮，抽筋，一刀一刀剜了他的肉喂狗……”
阮嫣宁听得心寒，赶忙捂住他的嘴，轻斥：“作死么？好歹是你算计的他，怎能这样作践他！”
少年不吭声，暗无光泽的双眼深得像不见底的黑洞，眉宇间暗藏着欲吞噬一切的疯狂。
阮嫣宁见他神色不对，立刻伸手往他脑门上戳过去，“说到底也是你棋差一招，怨不得旁人。我只庆幸姐姐没叫你算计了去，否则她若出事，我拿什么脸去见家里人。”
少年抱着她翻个身躺下，让她趴在自己胸膛，淡然回应：“你总是这样。其实你姐姐未必有你想的那般柔弱。就好比这次，你病得差点死了，她却是好好的，哪用得着旁人替她操心呢。”
阮嫣宁叹口气，“我向来护短。你只看见我护她，怎不见我护你更甚？出了这些事，你骗我，利用我，算计我的家人，可见我有丝毫怨恨你？”
少年冷笑，语意森然：“横竖为了这天下我已是豁出命去。只要你安好，旁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语毕，少年刚刚惊觉把话说得太重便发现阮嫣宁的手推在自己胸前。那具温软柔香的身子终是一点一点离了他的怀抱，独留一腔空寂给他。
“我现在该叫你什么？龙泱，九皇子，还是太子殿下？”阮嫣宁下了床背对着他，握紧拳头，“能把我从大理寺的地牢里带出来，一定是太子了。虽然你看不见，但是礼不可废，我给你行个叩首礼吧。”
“不要！”他惊得跳起来，脚让被褥缠住一下子从床上摔落地，疼得他面孔发青。
阮嫣宁悄然后退躲开他伸来的手，慢慢矮下身去，屈膝跪下伏低身子，“民女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摸索，俊美的面孔麻木得做不出表情反而显出清冷的孤傲。
阮嫣宁将额贴在地面，全身心的匍匐在他脚下，眼里满满的泪水，无声落入地面染出大片深色痕迹。
长久的沉默令宇文泱恐惧。心好像给一双手牢牢抓着，就等什么时候猛然撕裂，好叫他死上一回。
“宁儿，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做这些吗？”他苍白着脸蹲下来，漂亮的桃花眼失了焦距，笑起来却是好看得紧，“呵呵，你过来，亲我一下！我全都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道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