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歌于畔

3、第三章

　　【四】
　　醒来已近黄昏。六王爷就陪伴在我身畔，握着我的手，眼眶有些微红。我看着他温柔入骨的眸子，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疯了一样挣脱开他的手，朝小腹摸去——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我疯了一样使劲抠着自己的头皮——我昏迷的时候我的孩子去哪里了呢？！
　　六王爷使劲掰开我的手，用力揽着我，眸子里同情与苦痛苦苦挣扎着，他沉痛地看着我，认真的说：“七醉，这一个孩子没有了，我们还可以有下一个……我们都还年轻。”我的手被他死死攥住。生疼。
　　我被他困在怀里好久。听到他的话整个人就如断了线的木偶，一动也不动。他也不敢大声喘息，像是怕惊到我一般。我面无表情了不知多长时间，最后只将他看着，眼神空洞。我眼无焦距地定定看了看他好一会儿，一字一句地道：“不会有了……六郎，这个孩子，他生来就应该是唯一。是我没能保护好他……我不允许另一个不是他的孩子来替代他。这会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唯一的。”我死咬着唇，从牙缝里挤出这些话来，字字泣血。
　　唯一就是——无可替代。
　　他在我身边，伸过来一只手，似乎想要拥我入怀，让我安眠。而我面上浮起来一个冷笑，往里间侧了一下身子，他伸过来的手就这样僵在那里。半晌后，终于缓缓地收了回去。

　　在我的饭食和茶水里投毒的人很快就查出来了，是一个很普通很年轻的丫鬟。被发现的时候拿小丫鬟一点都没有害怕，听说茶水里也有毒、我喝了茶水之后立即就小产了的时候甚至眉飞色舞起来。旋即就有小厮狠狠地扇了他几巴掌。
　　她被逮到了我所在的花厅里，六王爷在我身边陪着我，我柔弱地倚靠着他。那小丫鬟却像是眼里没有我们一般高傲地昂着头，明知死到临头眉目间却没有半分惧色，见着我，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冷笑来，立马有身强体壮的小厮上前将她一脚踹翻在地。雪色的绸缎衣服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脚印，丫鬟却一声都不吭。我有些不忍看。但是生来血液冰凉充满怨恨，又怎会动容。
　　她终于抬头看我，眼神冰凉，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却让人感到无尽的讥讽。我被她的眼神激怒，想到我那死去的孩子，颤抖着摸到案上的一个白瓷杯，用力掷到她脚边，发出“哗啦”的一声响，飞溅起的碎片划伤了她的脸，划出一道血痕，她亦丝毫不动。我道：“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六王爷立于我是身后，看我太过激动，担忧的抱着我的肩膀，想要给我温暖。
　　我心里明知道这是在演戏，却忍不住想要痛哭，可是没有泪。看着面前跪着的人，只觉得心里痛恨怜惜得很，就像恨我自己一般。我撑起小产之后一直病虚的身子，摇摇晃晃的走到她面前，使劲一掴——我从没想到我也有这样大的力气。我俯视着她，压迫地看着她。只见她那猩红的嘴唇不断翕合，说出来的话明明很容易让人理解，却像是对我施了法一样，在我脑海里不断盘旋，挥之不去。
　　她如同一只困兽，被人制住了却似乎丝毫不怕，或许是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她狞笑着对我说：“你真的以为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吗？你可知道，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另外一个人的？她才是王爷的所爱之人！她才是王府的女主人，可是你，依仗着和红妆有七八分相似就利用王爷对她的宠爱怀上了王爷的孩子！都怪你！如若不是你，红妆不会死！你活该偿命！！！你知道王爷原本有多宠爱她吗？红妆要的，王爷无所不应，王府里有的，不论什么，都尽数给她，王府里没有的，王爷费尽心力也要找来给她。可是你……！”她突然像是要扑过来咬我，喝我的血，啖我的肉一般，我却静静的站在那里。六王爷紧跟在我身后，听闻这些话紧紧地抱着我：“七醉，你莫要听她胡言！”旋即命令身后小厮将她拉扯住，她被强摁着复又跪下。面对此情此景我却突然有些想要发笑——听着她愤怒的咆哮：“你为什么要来王府！你滚出去啊！”六王爷快步上前，毫不心慈手软地连甩她两巴掌。“啪啪——”听着我都觉得疼。
　　那个小丫鬟说的话完全没有逻辑可言，倒像是一个人被逼上了绝路的哭号呐喊。然而我却都听懂了。她说，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红妆的，那个女子和我有相似的脸，相似的笑。为了我，红妆死了。我低头看了一下扁平的肚子，苦笑：“可是红妆死了啊……”我低头喃喃的声音太小，谁都没有听到。
　　那个有着很温暖的笑，说话很轻柔，谁惹恼了她，她都不愿责怪的红妆死了啊……尽管很可惜，却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死去的人，毁掉一个活人的幸福呢？
　　小丫鬟被六王爷连扇两巴掌，一脸似哭非哭，她声带哭腔地拽住了六王爷的下摆：“王爷，你说呀，说你爱红妆呀……”六王爷恼羞成怒的甩开她，朝我走了几步，带着一脸期盼地看着我，然而眼里却藏着些许害怕。
　　小厮毕恭毕敬的跪在我面前问我：“主子，这贱婢该如何处理？”我摇摇头，从他身边走过，及至要到门口时，风已灌满了我的袍子，我道：“算了。”
　　走到六王爷面前的时候我微微顿了顿，他皱眉看着我穿得单薄，伸出手来捂住我的双手，我粗鲁的避开：“我不冷！”
　　话毕转身就走，没做半点停留。
　　我简直能够想象他在我身后目瞪口呆的样子。一想到这样，我就忍不住恶毒的咧着嘴笑。
　　瞧，到现在，他也没能说一句他爱我。
　　回房的时候，我特意绕到红妆的房间那里去了看了看。外面的六月雪有些枯黄的迹象，难怪，都快入冬了。红妆的屋子里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装潢。看起来还是很干净，想来是时时还有人来打扫。
　　红妆，现在都还有人记得你呢，于你而言，是幸还是不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