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爱情里的刺杀》83尘舞

2、猫女

　　我很怕猫，尤其是猫的眼睛。
　　星星酒吧里，一如既往地人声鼎沸。灰色的墙上，小如萤火虫般的氖灯像一双双暧昧的眼睛照着酒吧里的各形各色的人们。
　　音乐再次响起，舞池中人群又动荡起来。
　　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威士忌让我在疯狂的音乐中有些晕眩。我看到眼前跳舞的人群中，有个女孩异常兴奋地狂跳，跳得那么认真，那么投入。黑色露脐衫下的腰如同水蛇般地扭动，动作赤裸裸。周围的男女，不由自主地围着她，以她为中心形成一个圆。
　　女孩旁若无人地跳着，动作像猫一样敏捷。
　　透过闪烁的灯光，我看到女孩的眼睛，像猫一样妩媚而又神秘莫测的眼睛。时而发出水银般的光芒，时而微眯着，我甚至能看见她眼睛里浮现的雾气在灯光下闪烁不定。女孩这种不真实而又危险的美丽让我突然紧张起来。我皱了皱眉头，低下头喝酒。
　　四周的欢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当我再次抬起头，眼前一双充满了诱惑而又有些恍惚的眼睛正在瞪着我，我吓了一跳。
　　“你刚才为什么要皱眉头？我跳得不好吗？”女孩狂野的目光笼罩着我。
　　我愕然地看着她。
　　女孩忽然大笑起来，脸上露出狐狸般的聪明：
　　“你喜欢我对吧？”
　　“你一向都喜欢开玩笑吧？”我也笑了起来。
　　女孩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神情有些迷离：
　　“你可真像我哥哥啊！”
　　“哦？”我扬了扬眉头。
　　女孩的目光幽幽地闪着怪异的光，她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低低地说：“我叫媚儿，因为我有一双像猫一样妩媚的眼睛。你呢？你叫什么？”
　　“我叫于成。”
　　“于成？于成？”女孩喃喃地念着。
　　我们彼此不再说话。我看着她，她微微眯起的眼睛美得让人融化。
　　叫媚儿的女孩转身离开。
　　望着往舞池走去的她，我的心荡漾起来。
　　我是男人，有些好色的男人。女孩那被黑色紧身牛仔裤包裹住的圆润柔软的屁股像只色泽美丽而又有毒的苹果，我感到肌肉紧张起来，周身的热血沸腾了。
　　这是个躁动的夜晚，故事就是在这样的喧嚣中拉开帷幕。
　　地铁里，无意中看见她的时候，女孩也正在看我。她穿着一件白色丝质的长裙，高高扎起的马尾使她看起来像个初中生一样纯情，跟星星酒吧里的她似乎是两个人。
　　看着我的时候，她的双眼充满了幽暗的宁静，微微眯起的眼睛让她的表情显得更加的疏离和冷漠。
　　我冲她笑笑，面无表情的她转过头不再看我。
　　晚上，我走进星星酒吧时，酒吧里气氛正处于高潮。我的目光穿过人群，果然看到她。她正被一大群人包围着，像个吉普赛女郎一样扭动着腰肢。依然是一身黑色紧身衣服，短短的上衣刚好遮住丰满的胸脯，肚脐边闪亮的银粉在灯光下很是耀眼，头发编成很多小辫。
　　我默默看了一会，喝完一杯威士忌苏打，我站起来向卫生间走去。出来时，看见她站在走廊入口处静静地看着我。
　　“我猜你是个老师，你看上去文质彬彬。你是个好人！”她说。
　　“错了。我是个写书的！但也差不多，都是跟书打交道的！好人嘛，我的确不坏！”我笑了笑，“你呢？我猜你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每晚都出没各色酒吧、夜总会寻求欢乐。”
　　“你也错了！我是酒吧领舞小姐。专门带动酒吧的气氛。”她讪讪地说。
　　难怪她的舞跳的那么好。我想。
　　她对我走过来，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炯炯发亮的眸子注视着我。
　　“真的，你可真像我的哥哥。”她说。
　　她用手捧住我的脸，声音轻飘飘的，在从喧嚣的酒吧中传出来的音乐声中显得空虚而无力。
　　“你的嘴巴真好看啊！我哥哥的嘴也是这样，嘴唇薄薄的，很适合接吻的嘴唇。我可以吻你吗？”女孩的声音像梦般的不真实。
　　我感到心底欲望的小虫在蠕动着……
　　当我陡然从激情中清醒过来时，看见女孩颀长而年轻的裸体蜷缩在身边，像只猫儿一样乖。
　　媚儿，真是一个漂亮的尤物。
　　我起床从冰箱中拿出一罐啤酒，关上冰箱时，一双柔软的手从背后搂住了我的腰。
　　“醒了？”我问道。
　　她一动不动地抱着我。
　　“呵呵，连走路都像猫，一点都没发出声音就来到我背后。”
　　我转过身，把她搂进怀抱，她安静地倚在我怀里。
　　“你是真的很像我哥哥，你相信吗？我真的喜欢你。”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柔软闪亮的光。我低头闻到她身上一股好闻的味道，不禁茫然了一会儿。真是个迷人的小东西。
　　搬到我的公寓里的时候，她行李是几件衣服和一包核雕。看着那些用各种果实的核心所雕刻的艺术品，我很是惊讶。
　　“我哥哥留下来的。走到哪里我都带上它们的。”她笑笑说。
　　就这样，我独居的生活中多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她叫媚儿。
　　可是不久，我就发现我的生活并未因此而丰富多彩起来，我的生活开始迷离混乱。
　　常常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却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透过楼梯间传来的微弱的光，我看见媚儿坐在床前梳妆镜面前，用一把梳头缓缓地梳着头发，嘴里念念有词，在夜里显得特别怪异。
　　难道她梦游？我打开床边的台灯，突如其来的光让我的眼睛半天才适应了。我看见她慢慢转过身，用手撩动了一下半掩着脸的长发，说：“你看我美吗？”
　　我愣愣地看着她。
　　她忽然笑了，很空然，也很逼仄，笑得……她瞪大眼睛对我说：“可是，这么漂亮的脸有一天会变！眼睛会变斜，嘴变歪，肌肉一块块萎缩。就像我哥哥那样！”
　　……
　　写稿写到深夜的时候，站起身打了个呵欠。突然转身看见她正站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感到毛骨悚然。
　　她还经常对着那堆核雕自言自语，一会痛哭，一会大笑。
　　这样几次反复，我感觉心力交瘁。偷偷问过一个当心理医生的朋友，他对我说：“你要小心，她可能是精神分裂，她有可能伤害别人或者伤害自己！你要小心！”
　　我惴惴不安。
　　我不知道我是否爱她，我只是有点好色。但我心地善良，绝对的好人！我无法忍心赶走她，可我面对她的时候有些惶恐。
　　我只有不动声色地暗暗防备着她，她也似乎看出我对她的害怕和疏远。我们就这样的在一起度过了一个月。
　　那天傍晚，她像往常一样坐在镜前缓缓地化着妆准备去酒吧上班，我在一旁看报纸。
　　感觉有什么东西挡住我的光线，我抬头看见她站在我面前。
　　“你，为什么不问我？”她说。
　　“问什么？”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扫了她一眼，便低下了头。
　　“其实你心里想离开我、摆脱我，对吗？”她又问。
　　我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她说：“媚儿，我并不是想摆脱你。你美丽年轻，我的确有些喜欢你！可是我觉得你需要看心理医生，因为有时你的人格明显分裂成两部分，白天和黑夜的你像两个人！”
　　她缓缓地在我面前坐了下来，微微眯缝着眼睛，猫一样的瞳孔收缩着。
　　“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吗？包括我的哥哥？”
　　我静静地看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开始缓缓地叙说着，意识仿佛远远地离开了□□，漫无止境地漂游着。
　　我是云南人，出生在一个很偏僻落后的山村里。因为穷，那里人封闭避塞，从没有什么近亲不可以结婚这个概念。我的父母就是亲堂兄妹。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我哥哥和我都长相出众。哥哥还很聪明，他会用各种果实的核来雕刻成各种各样的动物。在贫穷的小时候，那些核雕就是我最大的财富，其他的孩子很羡慕我！哥哥很疼爱我，随便去哪都会带着我，他常搂着我说：“媚媚，你是哥哥的小花猫。”
　　在我6岁的时候，家里太穷，父母希望我们可以不再象他们那样的受穷，决定好好的培养我和哥哥，于是他们成了村里第一批走出去的人。父母带着我们来到一个沿海城市，凭他们吃苦耐劳的精神，我们很快就在那个城市扎下了根，并且造了一栋三层高的小洋楼。
　　好日子没有过多久，在我16岁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哥哥的眼睛斜了。父母急忙带着他去各大医院治疗，可最后的结论却是近亲结婚的结果导致基因突变。我们一家人抱在一起哀哀哭泣。
　　父母在也没有心思挣钱了，他们带着哥哥奔走在各大医院。哥哥在医院的治疗下并没好转，相反地，他的情形是一天不如一天。他的双腿不能行走，四肢的肌肉开始慢慢萎缩，到后来，智力也日见低下。
　　我痛苦而有惶恐地看着哥哥的变化，我那英俊的哥哥怎么会变成这样？
　　直到最后，哥哥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家里也重新变得一贫如洗。
　　那天秋天，特别美！树叶尖上反射着最温暖的阳光，几只鸟儿在云层中轻轻滑过。
　　我把萎缩成一团的哥哥带到楼顶。哥哥苍白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烁光泽。
　　哥哥，原谅我，我无法在看见你这个样子。
　　我伸手一推，哥哥从楼顶坠落，发出“啪”的一声响。临坠落的瞬间，我听见哥哥迷糊的叫了声“媚媚”，亦或是“妹妹”？我用手捂住干涸的双眼。
　　我悄悄离开了家，离开父母。我痛恨他们。
　　……
　　听到这里，我的心百感交集，我轻轻抱住她。她抬起头，有些畏缩地看着我，这眼神倏地让我一阵心疼。她幽亮的眼睛依然微微眯着，这双猫一样让我迷惑让我心疼让我中邪的眼睛，浮现出泪光。她继续叙述着。
　　后来，我遇见一个男孩，他很爱我。每当我从恶梦中惊醒时，他总会搂着我说：“宝贝，不要怕！有我在！”
　　可我依然怕的要命，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变成哥哥那样。我夜夜噩梦连连。
　　当我怀孕时，我又怕又喜，我害怕这个孩子会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可当我看到男孩高兴的样子时又会感觉很高兴。
　　孩子生下来时，我的担心成为事实----孩子是畸形的，他没有后脑勺。
　　我甚至能看见他脑里的东西在蠕动。望着男孩惊恐的眼睛，我默默无语。
　　那天，没有人的时候，我用水果刀慢慢割断了孩子的脖子，孩子的鲜血跟其他人一样，是红色的！我把沾满鲜血的手放到眼前，笑了，我有一双玫瑰般鲜艳的手。
　　门口，男孩悲愤地看着我，手中的水果散落一地……
　　听到这里，巨大的恐惧压迫我的神经。媚儿忽然用手抓住我的衣领对我甜甜地笑着。
　　“你喜欢孩子么？要我帮你生一个么？我帮你生一个怎么样？至少他的血跟其他孩子一样，是红的！”她的目光涣散。
　　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脱了她，冲向门口。当我转过头看见她满是泪水哀求般的眼睛时，停住了脚步。
　　“于成，你那么像我的哥哥，我真的喜欢你！不要离开我。”她哀哀地恳求。我心乱如麻地点点头。
　　她的脸很快恢复了平静的表情，眼睛妩媚地对我闪烁着。
　　“于成，你看，我美么？我是不是很像猫？你看我的眼睛，哥哥说我有一双猫的眼睛。我是一只猫！”
　　“媚儿，你需要看心理医生，我们一起去面对一切。我们先去看心理医生，然后再去医院看病。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等你好了后，我们结婚，我们可以不要孩子！”我尽量克制自己的神经，冷静而又严肃地说。
　　“媚儿，你等我，我去问一个朋友，他是心理医生。先医好你害怕恐惧的心理，然后再去医院。你等我，我很快回来。”我转过身，轻轻带上门，门关闭的刹那，我看见她用痴迷的眼神盯着我的眼睛，那眼神象一团火焰在我的心头舞蹈。
　　从朋友那里回来，天已经有些黑了，我准备马上带她去医院接受检查。回来时，我看见楼下许多人正在指指点点地望楼上看。我抬起头，看见媚儿站在阳台的边沿，伸开双臂，好象要拥抱大地。
　　“媚儿，快下来！危险！那是四楼啊！”我跌跌撞撞地往人群中跑去。
　　听到我的声音，她缓缓坐了下来，仰起头望着天空。
　　“于成，传说中的有九条命的猫你知道吗？如果我是它该多好啊！我可以重新开始，只要让我重新开始活一次就够了。”她低下头冲楼下的我喊道。
　　我已惊慌失措，却只是颤抖着嘴唇，什么声音都吐不出来。
　　“于成，我想实现愿望，只有跳下去。”
　　我看见她伸开双臂，在幽幽的夜空中坠落。天空象堵阴暗、坚硬的墙高高地升起。
　　我悸然地闭上眼睛，泪水流过面颊发出的颤动，让我无法呼吸。
　　整个故事像一个流动的梦，而我被淹入其中，无力爬回最初的地方。每当我闭上眼睛，媚儿眼中那无法形容的沉沦之美让我无法抑制地颤抖。
　　唉！这是个真实的故事，那个叫媚儿的女孩已离开，可她猫一样的眼睛、她高深莫测的眼神、慵懒的神态却时常在我的梦中出现。
　　我是猫，可是我没有九条命。梦中她对我说。
　　从那以后，我一直很怕猫。
　　尤其是猫的那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