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无垠》白驹

54、第五十四章

　　长巷。
　　污水横流，房屋破败的长巷。
　　巷里的人却少了许多。
　　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坐在一个木桩做的板凳上，看着眼前雕花圈椅中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的面色显出些病态的苍白，忽然将手提到唇边，轻声咳了几下。
　　“你中毒很深？”浓眉大眼的青年道。
　　“嗯。”白衣男子道。
　　“我错了。”青年道，眨巴眨巴眼，像是做了错事正在认错的小孩儿。
　　“哦？”白衣男子挑眉。
　　“我不该还没弄清楚真相就胡乱出手。”青年道。
　　“你现在弄清楚了？”白衣男子道。
　　“嗯。”
　　“你弄清楚了什么？”
　　“我弄清楚了没有钥匙根本进不去主墓室，还会把命搭上，而钥匙就在你手上。”青年道。
　　“是谁告诉你的？”
　　“聂平。”
　　白衣男子不作声了。
　　青年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他既能为钱出卖青城派，当然也能为钱出卖你拂夜宫。”
　　“你给他什么好处？”白衣男子道。
　　“墓葬品的一成。”青年道。
　　“那么你现在准备怎样呢？”白衣男子道。
　　“我准备麻烦你一件事。”
　　“和我们一起进陵墓。”
　　“你果然是聪明人。”
　　“我若不同意呢？”
　　“那我现在就叫人进陵墓走一遭，就算不能活着出来，对你也很不利吧。”
　　“我家那几只小崽子现在被那群人绊住了，我自己身子又这样，你真要那么做的话，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白衣男子道。
　　“没错，你总算想通了。”
　　白衣男子看了他一眼，突然叹了口气，道：“你若想进陵墓，同我说一声就是了，我一定会答应的，何苦这样大费周章，妄杀了这么多性命呢？”
　　青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出声来，道：“是我听错了还是你在说笑？拂夜宫宫主竟在对我说不要乱杀人？”
　　姬恨花看了他一眼，道：“那么今天你给我招来的麻烦又怎么算？”
　　青年道：“我自会帮你澄清，真正的凶手不是拂夜宫。”
　　姬恨花道：“当然不是，真正的凶手是你。”
　　青年道：“但我也绝不会承认这些事是我做的。”
　　姬恨花道：“所以你需要一个替罪羊。”
　　青年道：“替罪羊我当然已经找好了。”
　　姬恨花道：“谁？”
　　青年道：“总之是来头不小的人就是了。”
　　姬恨花道：“他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青年道：“他们可以不相信我，但他们总该相信落婺山庄。”
　　“姑苏落婺山庄？”姬恨花看了他一眼，皱眉道：“落婺山庄庄主洛横峰是你什么人？”
　　青年笑道：“正是家父。”
　　“你的名字？”姬恨花道。
　　“洛逸无，不过他们都叫我小三，因为我在家中排行第三。”洛小三笑眯眯道。
　　姬恨花不作声。
　　洛小三道：“对了，我有一个朋友，也想进陵墓看看，不知你同不同意。”
　　“谁？”姬恨花抬了抬眼。
　　洛小三看了一眼身后的窄巷，道：“出来吧，泪痕。”
　　窄巷中忽然响起一阵木轮碾过地面的声响。
　　一柄木轮椅自巷中缓缓驶出，椅上坐着一个苍白瘦弱的少年。
　　姬恨花只看了他一眼便笑了，道：“还道是谁，原来是望月谷殷谷主，真是，有失远迎。”

　　永安镇外。
　　树林。
　　“你来干什么？！”十夜拽着七夜，一边向前掠一边道。
　　“我担心你。”七夜道。
　　“谁要你担心！”十夜边说边往身后看了看，道：“现在他们看见你跟我在一起，必定以为你也是拂夜宫的人，现在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无所谓，反正我本来就是拂夜宫的人。”七夜道。
　　“糟了。”十夜忽然皱眉道。
　　“怎么了？”
　　“红尘那个老家伙在后面。”
　　“他很厉害？”
　　“不差。”十夜道，“你先走，去找惊蛰，我来对付他。”
　　七夜道：“不行。在这里单打独斗占不了便宜，别管他，先找到其他八个人再说，你们九人只要不分散，他们绝奈何不了你们。”
　　十夜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七夜皱眉道：“这么说起来，他们约你们在胡同里，难道就是这个原因？”
　　胡同既长又窄，被一隔开，就难以发挥平日九人联手的默契。
　　正说着，突然一道白影从身边掠过。
　　“往这边！”白影道。
　　十夜立即抓住七夜，朝着白影的方向掠去。
　　树林间突然出现一片不小的空地。其余八人围成一团，正在那里等候。
　　八人？
　　七夜定睛一看，还有一个竟是易辰霜。
　　三人一落下来，易辰霜便一个箭步上前抱住他，皱眉道：“你去哪儿了？！”
　　“我……去找十夜。”七夜支吾道。
　　易辰霜恨恨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
　　幽雀看了两人一眼，道：“现在可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
　　四周，尾随而来的人群已渐渐到了，从林子的四面八方向他们聚拢，已将他们包围了。
　　易辰霜四下望了一眼，皱眉道：“你们为什么不逃，以你们的轻功，这群人里追得上你们的寥寥无几，到时候对付几个人，总比现在对付一群人要好一些。”
　　旭川嗤笑道：“逃？我们？你在说笑么？”
　　无名道：“我们若要逃，根本就不会接下战贴。”
　　幽雀道：“何况你也太看得起他们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也值得我们逃？”
　　易辰霜皱了皱眉，七夜见状捏了捏他的手，道：“不必担心。”
　　易辰霜道：“不必担心你还来做什么？”
　　七夜不作声了。
　　人群中，已有人发现了突然多出来的易辰霜和七夜，不禁面面相觑，轻声嘀咕。
　　“怪了，一开始来的明明只有九个人，那两个是谁？”
　　“管他是谁，同那九人站在一边，当然也是拂夜宫的人。”
　　“不是！不是拂夜宫的人！那个是……踏雪城易城主！”
　　“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他！”
　　“易城主怎么会同拂夜宫的人在一起？”
　　“你们没听说吗？听说他老婆就是拂夜宫的人！”
　　“拂夜宫有女人吗？”
　　“不是女人，是男人！”
　　“男人怎么能当老婆？荒谬！”
　　“是不是他旁边那个？刚刚他们还抱在一起。”
　　“哟，长得还挺标致的，难怪，听说有钱人都好这一口。”
　　“标致个屁！我最讨厌这种人，不男不女，下贱！”
　　人群骚动起来。
　　易辰霜看了看七夜惨白的脸色，不禁伸手搂住他，轻声道：“别理他们。”
　　七夜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此时，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个人，易辰霜定睛一看，竟是音尘道长。
　　“哟，道长也到了。”他道。
　　音尘道长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辰霜，你要不要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会站在拂夜宫那边？”
　　易辰霜正色道：“我之所以站在这里，只因我知道最近的那些血案根本不是他们做下的。”
　　音尘道长道：“那是谁？”
　　易辰霜道：“我现下还没有查出来，如果诸位肯给我一些时间，我必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红尘道人忽然走上前，冷笑道：“难道易城主认为今日我们集结成同盟到这里来，还会轻易走人么？”
　　七星帮帮主人称“七星离魂”陆忍也走上前，道：“不错，拂夜宫恶行累累，就算不为近日的事，今日我们也要替天行道！”
　　旭川闻言挖了挖耳朵，道：“我听错了么？七星帮自己难道不是□□？”
　　幽雀耸耸肩，道：“谁知道，他说不是就不是吧。”
　　无名道：“我倒想知道他们准备怎么替天行道。”
　　“你……”见他们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陆忍不禁恼羞成怒，道：“跟他们废话什么？！大家一起上，看他们有三头六臂不成！”
　　他一声令下，黑压压的人群顿时如潮水般向被包围的十一人涌来，立时林中杀声一片。
　　这回不想打也得打了。
　　易辰霜还没来得及顾上七夜，音尘道长就忽然飞身上前截住他，拂尘一掸，一招已出。
　　“辰霜，我实在想不到你竟会做出这种事。”音尘道长皱眉道。
　　易辰霜边接招还招边道：“我做出什么事了？”
　　音尘道长沉声道：“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想不到你竟会为了那么一个男人同拂夜宫这种地方勾结，实在太令我失望。”
　　易辰霜冷笑道：“道长何出此言，道长应当很清楚，踏雪城虽非邪魔外道，但从来也不是武林公义所在，为什么不能跟拂夜宫勾结？”
　　音尘道长面色一沉，道：“既然你已承认，那么明年四月最后一日的比试，今日就提前了吧！”
　　易辰霜冷声道：“求之不得。”
　　话音方落，各自一招挥出，立时两人交手三丈内劲风四散，木叶飞溅，无人能近！
　　另一边，七夜也正同三四个长空帮的人交手。
　　“哟，小娘子，想不到也是个会家子嘛。”
　　“那不是自然，怎么说人家也是拂夜宫的人。”
　　“你们别说，看他这样细皮嫩肉的，我还真下不了手。”
　　“哼哼，你小心点，被他男人听到了，有你好果子吃。”
　　七夜听着他们的话，简直气得发抖，然而他毕竟没有杀过人，下手难免不够狠，是以打了半盏茶光景还没解决掉眼前这几个人。
　　就在这一刻，忽然一道刺耳的利响，那三四人只觉身后突来一阵疾风，还未及反应，喉间一紧，项上人头已落地！
　　无头尸体倒了下去，他们身后站着的是十夜。
　　“你是白痴吗？”十夜瞪他。
　　“我……”七夜支吾着。
　　十夜自衣内拿出一柄短刀，扔到他手中，道：“不必犹豫，干掉他们就是。”
　　短刀既薄又窄，青寒的刀锋泛着浓重的杀气，即便不用七夜也已看出，必是一把杀人利器。
　　“我真的做不到。”七夜皱眉，抬眼看他。
　　十夜看了他一眼。
　　早就知道他就是这副德性。
　　“算了，你跟着我，别离开我周围一丈远。”十夜道。
　　七夜点点头，十夜道：“刀你留着用吧。”
　　然而有了十夜用过的刀，他仿佛竟也沾了些十夜的气，出手也利落了些。
　　天灰白，风如针。林中倒下的尸体渐渐多了起来，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厮杀声简直令人晕眩欲呕。
　　惊蛰正对战红尘道人，无名的对手是“七星离魂”陆忍，同长空帮帮主及青河镖局总镖头交手的是落英和幽雀。
　　易辰霜呢？他在那里？七夜分神在人群中搜寻他的身影。
　　就是这一刻，他忽然看到一个仿佛有些眼熟的青灰色身影，如同一头矫捷的鹿，“嗖”地自林间穿过，朝十夜的方向而去。
　　谁？
　　就在看清那人的动作时，他连惊呼也来不及便飞身上前扑住了十夜！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快得简直令人无暇思考，待十夜感觉到身后有人而迅速回身的时候，一捧红砂已朝他袭来！
　　然而他并没有接触到那片红砂，因为在那一刻七夜已将他整个人都抱住了。
　　他呆住了，感觉到身上的人正在发抖。
　　“大哥……”片刻，他倏忽反应过来，伸手想抱起他。
　　“别碰他！”落英的喊声突然传来，声音方到，他的人也已到了。
　　“怎……么了？！”十夜颤声道。
　　“是‘午夜幽兰’！”落英道。
　　十夜挪了挪身子，扶住七夜的手臂，将他撑起一些，此时七夜竟已满头冷汗，双眉紧锁，微微抬眼，看了看十夜，确认他没事，才放下心来。
　　十夜一手扶住他，绕到他身后，只看了一眼，便惊呆了。
　　七夜身后的衣衫竟已全部被腐蚀，他的整个背部的皮肤竟已全部溃烂！
　　“大哥！”十夜看着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皮肤竟已溃烂至此，好厉害的毒！
　　十夜转过头，凶手却并没有逃，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
　　他这才认出这个人。
　　俞丹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