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梦华录》疏狂老鬼

35、开花的房间

　　床头一根蜡烛照亮了躺在床上的泉镜花苍白的脸，她眉头微颦的脸庞流露着一种楚楚动人的美，阴长生坐在床边看护着她。不知过了多久泉镜花终于呻口吟了一声醒了过来，她涣散的目光渐渐辨认出了阴长生。

　　“是你救了我？”她问道。

　　阴长生点了点头，两个人沉默的听着外面哗哗的大雨。

　　片刻后泉镜花看着床头的蜡烛说：“烛火，是什么颜色呢？”

　　阴长生凝视着静静燃烧的烛火说：“烛火，就是家的颜色，暖暖的，橘黄色的，远远的看见就让人觉得心安。”

　　“家，”泉镜花梦呓般重复着这个词，她的眼底一片迷离，“家是什么样的呢？”

　　“家就是有爹，有娘，有兄弟姐妹，有团聚的饭，有温暖的床，有人疼你，有人等你。”阴长生脸上现出了一种温柔的表情，他那双骇人的双眼看上去似乎都变得柔和了。

　　泉镜花叹了口气说：“听上去真好呀。 ”

　　“我很小的时候有过一个家，你呢，你有过家吗？”

　　泉镜花望着房顶说：“从来没有过，我说过我是在笼子里长大的，那里的一切都是冷冰冰的，我不知道什么是暖。”

　　阴长生沉默了片刻问道：“你真的是日本人？”

　　“我不知道，也许我根本就不算是个人吧，但我确实是在日本人的军营里长大的，我是他们的实验品，我从出生起只有一个编号叫246，后来我被从笼子里放出来开始陪人睡觉了，才有了泉镜花这个名字。”

　　“可是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我的主人给了我一项任务，在沈阳故宫的凤凰楼里有一本叫做《蜀碧》的书，讲的是当年张献忠屠川，然后清军如何把他镇压的事情，那本书后面写着三十二个朱红色的小字：锦官城下，地火焚天，阴差鬼吏，无拘幽冥，功曹鬼使，冥银万两，一朝灭迹，冥府开禁。那些小字里封了一只五通鬼，他让我作法使那只鬼苏醒，但是封印太强了，我差点丢了命也只是解开了封印，根本无法让五通醒过来。我奉主人的命令带着五通鬼来到成都，就是为了让那只五通醒过来。”

　　“原来我身上这只五通是你带来的？”阴长生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泉镜花点点头说：“不光如此，当初那个卖给你这只鬼的卖鬼人也是我的同伴伪装的。”

　　阴长生听了她的话双手紧紧的攥了起来，他的指节都有些发青。泉镜花垂下眼帘说：“如果你恨我的话，就杀了我吧。”

　　阴长生咬着牙狠狠的说：“事已至此，杀了你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我的手上又多沾了一个人的血。”他重重叹了口气接着问道：“你在日本人那里过的像条狗一样，现在好不容易没人看着你，你怎么不跑，为什么还要替他们做事？”

　　泉镜花摇了摇头说：“没用的，我的一部分妖力被镇在沈阳的一个神社里，有十个和尚轮流日夜诵经，我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抓回去。”

　　“那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这么活着有意思么？”

　　泉镜花撑起了身子拉住阴长生的袖子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说：“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想用自己的眼睛看看这五彩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想看看什么是红花，什么是绿叶，他们都说我穿的难看，我想看看我身上的衣服到底是什么颜色，没看过之前我真的不想死。”

　　阴长生的脸上现出了动容的神色，他不自觉的握住了她的手，他拍着她的手背叹了口气说：“我懂，我都懂。”

　　泉镜花拉着阴长生的袖子热切的说：“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你帮我让这只五通鬼醒过来，到时候我就算完成这次任务了，我身上的妖力已经快没了，我对我的主人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等这一切结束了我就毁了自己的脸，沈阳的那些军官也不会想和我睡觉了，我就能自由了，到时候我就踏遍天涯海角去寻找能让我看见这个五彩世界的办法，这只五通鬼醒来也会离开你的身体，你也能过正常人的日子了。”

　　阴长生犹豫了一下说：“不行，我原来听六爷讲过关于五通的事，如果他醒过来的话，将会造成很大的灾难，我不能帮你。”

　　“可是你现在也没有办法让他离开你的身体啊，迟早会有人为了在五通醒来之前除掉他而杀掉你的，你不如干脆让五通醒过来，等他离开你的身体后再做打算。”

　　阴长生听了她的话也有些动心，但心里终究还是有些犹豫，泉镜花继续劝道：“既然一切已经开始了，不如就让它继续下去吧，跟我站在一起吧，我不会伤害你的，别忘了，我们是一样的人。”

　　阴长生站起身在房间里焦虑的来回踱着步，终于他站定脚步对泉镜花说：“但是你得先答应我，如果中间发现事情不对头，你必须立刻停下来。”

　　泉镜花点了点头说：“我答应你。”

　　阴长生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坐在床边看着泉镜花说：“我答应帮你。”

　　“谢谢。”泉镜花眯起眼睛微笑着说道。

　　阴长生拍了拍她的手背说：“等这事过去了，你也不要再回去遭虐待了，我们一起想办法让你看看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到时候我带你去看花儿，春天的花儿美极了。”

　　泉镜花叹了口气说：“人们都说我美的像朵花一样，但是我从不觉得花好看。 ”

　　“等你能看见颜色了，你就知道花儿有多美了，你也知道你有多美了。”阴长生说着站起了身来，他的双眼里燃起了一蓝一绿两簇小小的火焰，他在房间里踱着步，凡他走过的地方就有不同的花破地而出，他含笑望着百花一一介绍着：“桃花淡粉，海棠嫩紫，芍药殷红，莲花滴水，芦花始飞，牡丹国色，梅花胜雪，芙蓉妩媚，蔷薇含泪，杨花乱扑行人面。”房间里渐渐开满了四季的鲜花，虽然无风却也有落英缤纷飞舞，满屋蒸腾着五彩的霞光，如同最绮丽的梦境。

　　泉镜花从床上下来站在百花丛中。她闭着眼睛听着阴长生的吟诵，向往的叹道：“要是能看见该多好啊。”

　　泉镜花的脸庞如痴如醉，美得仿佛众花的仙子，阴长生看着她说：“美人胜花，解语也，花胜美人，生香也，我今夜既得生香又得解语，如此良辰美景，请你为我唱一曲吧。”

　　泉镜花在百花从中向他嫣然一笑，她向阴长生福了福身子说道：“愿为公子歌一曲。”她皓腕翻转，纤指轻挑，分唇启齿唱起了《牡丹亭》里那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曲子，她且歌且舞惊为天人，阴长生轻轻拍着膝盖，如痴如醉的应和着她的节奏。

　　窗外的瓢泼大雨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下来，但在望江楼的一扇窗扉后却掩着一个宛如梦幻的世界，那个不知美为何物的绝色美人且歌且舞，那个被恶鬼附身无法见人的公子浑然忘我，两个被世界抛弃的人躲在这里片刻偷欢，但等到明日，明日又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