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凉月》独立桥头

28、受伤

　　葛尔是九点钟离开梅府的。

　　手续都已经弄好，只等着兰佳慧和梅鹤轩签字生效，过程进行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全部完结。

　　兰佳慧从明天开始，就将做为S城“休夜赌场”总裁走马上任，而凌潇然，则被老太太安排为赌场总裁助理。

　　听了这个宣告，兰子墨不仅仅是讶异，刚才还是沉沉的脸，更加阴云密布。

　　梅老太太满心欢喜，能够把佳慧纳为自己麾下，这将是她人生意义上新的开端。

　　“潇然，以后你要助佳慧一臂之力。S城产业，要靠你们二人给发扬广大……”老太太对着笔直坐在沙发上的凌潇然说。

　　“不劳舅父舅母安咐，我也自当竭尽全力。”

　　凌潇然很沉稳，沉稳的令兰子墨极不舒服。

　　极不舒服的还有，凌潇然眸子中，好像写满故事，给人探究欲望。

　　末了凌潇然要走时候，老太太让佳慧送送这个小表舅。佳慧欣然答应。

　　其实看到凌潇然，佳慧自然而然想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兰佳娴。

　　她仿佛再次看到了佳娴苍白的脸，还有虚弱的身。

　　那双病弱忧伤眸子，明明写满了对凌潇然的深刻仰慕，却又低低躲在尘埃里，生怕发出芽来。

　　她真的很同情佳娴，因为佳娴把自己包裹的太辛苦。

　　若离要跟上来，佳慧瞪了一眼，若离很不情愿地嘟着嘴，离佳慧和凌潇然两米之处不远不近跟踪着。

　　兰佳慧在心中说：离丫头，实在对不住了。

　　允人之事，不兑不行。

　　如果我不把佳娴目前尴尬境地说与凌潇然，或许就会造成佳娴姐姐一辈子遗憾，我是于心何忍哪？

　　“佳慧，若离看来对你很忠心啊。跟我在一起她都不放心。”

　　凌潇然回头看看十几步远的若离，无声笑了。

　　好悲惨的感觉。若离明明在监视主人，还被冠之以忠诚，佳慧不觉就长叹了口气。

　　“佳慧对天明天上任，有负担？”看佳慧唉声叹气，凌潇然问。

　　“不是。”其实佳慧很想说，是因为不知如何开口和凌潇然说佳娴的事而有点烦，她斟酌了半天，才想起第一句该这样说：

　　“小表舅，佳娴姐姐，让我代她问你好……”

　　父亲逼婚的事，本来想接着说，一个长长黑影，挡在了佳慧和凌潇然面前。

　　抬头，是兰子墨。

　　“大哥？大哥你怎么也出来了？”

　　佳慧吃惊的叫。

　　兰子墨出现的很诡异，连凌潇然也毫无觉察。

　　“哦，是子墨老弟。说起来，也算是子墨小外甥，听说子墨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我很佩服。”

　　凌潇然面容上总是挂着笑，这种笑，你看不出真实成份。

　　兰子墨曾用了十年时间，去研读凌潇然的笑。

　　他从八岁开始认识凌潇然，一直到他十八岁时，他还是读不懂凌潇然笑的最深之处，到底在诠释着什么。

　　不是读不懂，而是凌潇然的笑，太厚，厚的无法穿过去，也无法诱视。

　　“不过是小本生意，勉强维持家人日常生活而已，哪里值得佩服了。潇然君这样说我很惭愧。”

　　兰子墨直呼凌潇然大名，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感觉到和凌潇然的平等。

　　“大哥，你总是打断我思路！”佳慧有点生气，兰子墨出现，无疑破坏掉她最完美的设想，她编修了半天的一篇动人讲述，如今是生生哽在了喉头，不吐不快，吐又不是时候。

　　“思路？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老太太会担心的。再说送潇然君到大门口了，还要送吗？”兰子墨冷哼一声。

　　佳慧怔了怔。

　　大哥兰子墨，管的也太宽了吧？

　　她送潇然君到大门口还是大门外，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

　　“噢，子墨说的是。佳慧，你们回去吧。明天S城见。”凌潇然挥挥手，一袭长影，从梅府门廊中一闪而逝。

　　这边兰子墨在教育兰佳慧：

　　“二妹你也不小了，要注意男女之间分寸。再说潇然君还是亲戚，嘀嘀咕咕就不怕惹人非议？”

　　“啊？大哥，你想法也太猥琐了吧？潇然君是我小表舅啊，我跟他说说话还不正常吗？”

　　佳慧眸子在夜里闪着星星样亮光，无果的疑惑着。兰子墨微一发愣。

　　如果挣不掉的记忆是束住每根血管的勒索，那么每一次这种致命窒息，要多久才能慢慢恢复？

　　兰子墨还要说什么，远处若离一边叫着二小姐一边跑了过来。兰子墨于是转身离开。

　　“二小姐，二小姐！”若离一迭连声的叫。

　　“若离，大晚上你这样叫我，会让我失魂的。”佳慧认真抱怨。

　　“二小姐背着我，跟表少爷说什么了呢？”若离很好奇，同时也奢望着佳慧二小姐是好心为她牵线搭桥，不过话说回来，还不到时候吧，美好情感那是要细水长流的啊。

　　“能说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很好奇？表少爷不是人？不能和他说话了？”佳慧吼起来。

　　莫明其妙的怒气，觉的胸口闷闷喘不过气。

　　这是怎么了？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是自己不对劲还是别人太敏感了？

　　若离吓了一跳，二小姐大发脾气这还是头一回。

　　“二小姐，奴婢只是关心二小姐，随口问问而已。二小姐别生气啦。”

　　若离腕伸上来，挽住了佳慧的臂。一股少女的体香从夜空中浸入过来，伴有柔韧暧意。佳慧心情即刻又色彩起来。

　　“若离，你一直念叨表少爷，这不是表少爷就来了嘛。”

　　“是啊，二小姐，我彻底陶醉了。我沉沦甚至有点不知廉耻了。二小姐，我刚才一直盯着表少爷来着。我渴望捕捉到他眸光。啊，二小姐，我恐怕我是疯了！”

　　若离兴奋的感叹。

　　好不容易打发走若离，佳慧偷偷拿出白天华泽洋送给她的小册子，激动的翻看着。

　　“现在是非变不可了！但如何变呢？换句话说我们一切要民主。我们一切制度、政策以及其它种种，都要向着能配合世界转变上去改造。”

　　“我们的事业是属于民众的，我们为了普天下贫苦大众的利益而奋斗，我们的将来，是一个充满光明和平等的社会，我们每一个人为了实现这种布尔会维克最高的境界，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我们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崇高的目标而战，疮痍满目的旧中国，一定会被一个全新的世界所取代……”

　　一种新的主义和观念，在佳慧心中又一次滋长起来，泛着年华锦绣纶美，这种主义很遥远却又仿佛近在咫尺。

　　燃烧成团团火蔟，佳慧的青春在膨胀。

　　她好想此刻华泽洋就在眼前，如果那样，她一定会毫不犹豫跟随华泽洋，投身这书中所说的，布尔什维克伟大事业。

　　零点．夜在静谧中收缩。

　　佳慧毫无睡意。

　　她捧着书越看越兴奋，她觉的将来是那么美好，美好的甚至她好想把自己切割成一颗一颗小颗粒，然后，一粒一粒镶嵌于华泽洋的梦中世界，那样，她就会一直照耀着泽洋大哥。

　　零点，窗外骤然有狗在狂吠，此起彼伏，好像是惊扰，又好像是恐怖。

　　佳慧侧耳聆听。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窗外轻轻划过。

　　声音很轻，绝对是那种高手刻意隐蔽而不小心带出来的微弱声音，如果不仔细听，是根本听不出来的。

　　梅府，除了佳慧，似乎所有人都已进入梦乡，那么，这声音从何而来？

　　这声音，又仿佛从窗边，移到了门口。

　　一声极轻极轻的敲门声，佳慧皱了皱眉。

　　这敲门声，设非有极高功力，否则是绝对听不到的。

　　佳慧想了想，把灯拉灭，走到门前，倏然打开门！

　　黑暗中，一个人影，呻吟着一头栽进来。

　　跌进屋子的，竟然是华泽洋。

　　华泽洋一身血污，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佳慧手中小书，啪然掉在地上。

　　她吓坏了。

　　她想一定是出事了。

　　下午见泽洋大哥的时候，泽洋大哥还是好好的，泽洋大哥还说要出去躲避一段时间，现在却在血泊中……

　　“泽洋大哥，泽洋大哥……”佳慧跪下去，试着扶起华泽洋。

　　华泽洋的脸苍白如纸。

　　他的眸子，还是灿如星粒。

　　“佳慧，我……受伤了。我中子弹了。”华泽洋微笑着，尽管笑的很勉强。

　　他太痛了。

　　他臂上的血，汩汩如注。

　　“我知道。我看出来了。泽洋大哥，你不要说话。让我来看看。”佳慧跑过去，把门关上。

　　她不敢开灯，找了一个手电筒照着华泽洋伤处。

　　然后佳慧整个的跪下去，她看到华泽洋的臂，伤在手臂中端。

　　“佳慧，有刀吗？小刀……”华泽洋断续出声，华泽洋的脸越来越白。

　　“华大哥，你一定要忍住。”

　　佳慧急忙起身，找来一把削水果的小刀。

　　尽管勉强镇定着自己，但佳慧拿刀的手，依然有一丝哆嗦。

　　华泽洋要刀干什么？

　　她看到华泽洋手臂伤口之处，淋漓血滴淅淅沥沥，滴落在地板上！

　　砰！砰！砰！

　　每一滴血都像击在佳慧心上，爆出一声声惊心动魄，然后，化成一粒粒血色花瓣。

　　“我要……把子弹……取出来……”华泽洋咬着牙对佳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