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十八》参非

6、好学生与坏学生

　　“闾阎，上班来了。”
　　“闾阎，下午好！”
　　“闾阎，来得这么早！”
　　……
　　闾阎一路走来，都是给他热情打招呼的同事，大家的态度一夜之间变化太大，让他有些不太适应。他心里猜测，难道这是转正后的特别待遇。
　　他如往常一样，换上工作服，在镜子面前仔细的整理起来，公司规定，男服务员是齐耳短发，刘海不宜过长，很显然他的头发有点长了。他把发蜡均匀的涂在手指上，岔着刘海从发根往上打，随意抓出符合自己脸型的发型。
　　白云遏懒散的靠在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锐利的眼神将这一切一网打尽。
　　男孩臭美完了，还盯着镜子左右端详，兀自欣赏起来，白云遏见状，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快照出一朵花儿来了，不过，你本人比花都还美……”
　　镜子里的男孩精神抖擞，脸上没有任何一丝瑕疵，皮肤净白如玉，单薄的体型昭示着这还是个待发育的身体。
　　被偷窥的感觉很不是滋味，尤其是当自己在臭美的时候，外人完完全全的看了个淋漓尽致而自己竟浑不知觉，闾阎倏地一下涨红了脸，手脚僵在当下，头不知不觉的就低了下去，就像小孩子犯错受罚一样的羞愧难当。
　　他结巴着说：“云遏哥……”，声音很低，低到尘埃里去。
　　料定是这番表情后，白云遏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什么惭愧、责备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继续打哈哈，企图浑水摸鱼过去。
　　“没什么啦，我也经常这样子的，你看我，这样帅，还是这样帅？还是都挺帅的啊？”白云遏这时痞味儿十足，拉过闾阎重新站在镜子前，一脸坏笑，学着闾阎的动作给自己的头发也来那么两下，左边抓一抓，右边挠一挠，兴致好极了。
　　他倒是高兴了，旁边的人木然钝住。半响，见没有任何回应，白云遏掩饰着干咳了两声，正儿八经的说道：“找你帮我做个事，有空吗？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的，正事儿来了，你就可以回去，绝不耽搁你。”
　　闾阎这才又抬起头来，缓了缓心神，慢敦敦的回答说：“好啊，没问题，领导吩咐我当然无条件服从。”
　　一句领导，把白云遏当场怔仲住，他嘲笑自己，这都是做的什么事啊，本想找个借口不要他去大厅值班了，一份好心好意全换作了威逼强求。
　　但他又下不了那个狠心，违背自己的意愿走。
　　他就是要把他强留在视线内，就算闾阎心里把这当成了苦差事，他也要做，他心理上始终接受不了自己在意的人活受罪，那人往那大厅一站，就活生生变成了一个木偶，没有一点活力，站在一旁的他比当事人还难受呢。
　　再说，韩国人的事件还没有一个盖棺定论。他怕韩国人再来的时候，万一要是双方当面碰上了，而恰巧自己又不在，好的情况先不说，最坏的结局，他一定要预防着，阻止着。
　　前一日，他打听到韩国人的来历果然不简单。他们是某市政建设的骨干工程师，是政府花钱请来的外国贵宾，开罪他们，相当于得罪政府部门。普通老百姓绕道走都来不及，谁还敢绷上去找脸子看啊。
　　接近月末，白云遏手上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高中毕业后几乎就没有碰过墨水，本不擅长文案工作，现在会所的整个人事工作都是由他处理，最终报告交由主事经理批准后，就算生效执行了，可他现在还是半生不熟的，怎么能一下子进入状态呢。
　　他不行，但不代表别人不行。
　　白云遏准备把闾阎培养成自己的副手，他学着经理交代他的样子，把会所的规章制度等文件摆在闾阎面前，让他仔细看，看完了一本紧接着进入下一本，那么多人事资料，不愁他不够看。
　　闾阎还深深的陷在愧疚里面，弄不清是对自己愧疚还是对白云遏，傻傻的听着那人说做啥就做啥，埋首在文字里半个多小时了，他才想起要问这是要干什么。
　　抬头一看，办公室里根本没有人，只有空调呼啦啦的转动着，冷气从送风口出来，白烟一团团在周围游离打旋，闾阎不禁感叹，真舒服啊！
　　能这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好像也不赖。闾阎继续认真看着资料，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懂，在一个成熟的公司，一套健全的员工守则是必备的。闾阎越看越觉得有理，频频点头。
　　晚上，闾阎当班，客人没有超过五个，都是官商二代。
　　这是白云遏经过深思熟虑后挑选的对象。
　　二代子们自娱自乐惯了，消费也大，顾着家里的权威，惹事生非应该也会有所顾忌，就算打起来也不会像那三个韩国人一样猛。
　　白云遏亲自带闾阎进去，拿着MENU为客人服务。
　　“哎哟，这不是我们的校草--闾阎吗，怎么，看你这衣服是来当服务生的？”居首的男子看到闾阎，操着一副戏虐的口吻，讪笑着说。
　　闾阎循声望去，一个调侃的表情送进眼睛里，他怔神片刻，认出这是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杨意，市长家的公子哥，他低下头，好久憋出一个字来，“嗯……”
　　同为学校名人，一朝出了学校，悬殊就这么大，真是……造化弄人。这样感叹着，闾阎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好像一停下来，就会被拉回现实里来。
　　衣角被过大力扯动，闾阎不得已反转过身来，是白云遏，他什么都不想说，逐又撇过头去，继续工作。
　　“认识？”是白云遏很轻的问询。
　　“是同学？”白云遏赶紧又加了句。
　　没有得到回应，白云遏心里默许了答案，一而再再而三的弄巧成拙，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
　　“这就是你们学校的校帅？还真是贵为天人啊，瞧这小脸白的。”
　　“校帅，怎么不说话啊，难道你哑巴了？”
　　又一个嘲弄声，阴阳怪气的，尖音大得恨不得把天花板都捅破。
　　闾阎口干舌燥，从脖子根一路红到脸，头也低到了最低限度，一股说不出来的烦躁从胃里喷涌到大脑，他从未这么想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过。
　　“闾阎，你要不要敬我一杯？庆祝我们高考大胜。怎么说这次我也算是超常发挥，冲破历史最高纪录，没给老家伙丢脸啊……”杨意举着杯子，彩灯闪烁的绿光晃在他的脸上，一抹蔑笑，轻轻的，甚是得意。
　　闾阎把视线投回到杨意身上，他想要极力听清某些字眼，按耐不住自己狂跳的心脏，死力握着手中的酒杯，神情漠然。
　　“你不会还不知道自己的高考成绩吧？”看闾阎这副表情，杨意轻哼了一声，淡淡的笑着，嘴角一下提了老高。
　　白云遏本来要出去了，靠近门口的时候，耳朵收到这蛰人的挑衅语。444分，他想起了，就是这个分数，脚下停住，转身看向那细细的剪影。
　　恶劣的语言还在肆无忌惮蔓延着。
　　“大家知道吗？校草不只有帅这个优点，还是好学生，成绩相当的好，怎么会考不上大学呢？”
　　“不对啊，全校前十名的成绩已经公布了，怎么没有你，闾阎？你不会是故弄玄虚吧……哈哈，瞧你这点出息，真是浪费校草这个名号！”
　　包间的温度很低，凉爽还在源源不断的补充进来，彩灯的光线穿梭，刺透，加速着人们的兴奋点，肆虐的笑声、骂声、讽刺声碎在一杯杯酒水里，穿肠破肚，一瞬间消弭殆尽。
　　只有那个人，怫然不悦，停滞在时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