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桃》绍敏郡主

2、第二章

　　第二章
　　一号院有个露天电影院，以前是个球场，后来荒废了，部队每周六晚上扯块大白布在此放电影，各院的老老小小每逢周六傍晚纷纷搬着自家马扎子聚集到一号院看电影乘凉，去得早才有位子，去得晚就只能缩在犄角旮旯站着看。孟安安和陶媛早早吃完晚饭就搬着马扎过去占座了，把马扎往地上一戳，这就相当于做了标记“此处爷占！”操场东头有部队家属卖自家炒的瓜子，原味的，奶油的，两毛钱一小包，五毛钱一大包，孟安安是零食迷，没事的时候嘴里总得嚼点东西才安心，她拉着陶媛买了两小包瓜子坐在马扎上聊天。陶媛问孟安安：“你为什么不干脆买一大包？”孟安安神秘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数过，两小包加起来比一大包多二十来颗，而且才四毛钱，我妈给我五毛钱，剩下一毛还能买包糖水。”陶媛在这方面特别服孟安安，对于吃，她总愿意付出十倍精力。
　　电影七点半准时开始，七点钟的时候操场上陆陆续续聚满了人，陶媛看见卫程带着一帮他们院里的孩子也来了，一进来就叽叽喳喳不知道商量什么。孟安安突然扯扯陶媛袖子，往操场西边一个角落指了指，一个扎着两把刷子的小姑娘文文静静坐在角落里一把小板凳上，孟安安掩口小声告诉陶媛：“她叫徐薇薇，她爸是去年从重庆调过来的，跟咱一个级部，3班的。听我妈说她妈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她一直跟着她奶奶在老家长大，她爸忙，一年到头见不着她几面。年前她奶奶过世才把她接来这边了。我听她们班同学说她傲着呢，开学小半月了，跟谁也不说话，独行大侠。”陶媛又扭过头悄悄打量了徐薇薇一眼，瓜子脸，大眼睛，小嘴巴，美人胚子，用两条缎带规规矩矩扎了两把刷子，静静地一个人坐在角落等待电影开演。陶媛用胳膊肘肘了孟安安一拐：“小广播，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准备当外交部长呢吧？”说完咯咯直乐，孟安安也被她逗得哈哈笑，俩人叽叽喳喳打成一团。
　　电影开演了，《甲方乙方》，陶媛看不懂，就知道一个小眼睛小嘴巴的光头对着镜头说：“将军，我们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有吃到冰淇淋了，连可口可乐都不是原装的！听说供应给我们的骆驼香烟都在安特卫普让后方那些坏蛋批发给比利时道爷了。连我们的口香糖都嚼在那些意大利妓女的嘴里，喔嘴臭的都没法吻那些欢迎我们的巴黎市民了！”那会儿陶媛还不知道这秃脑袋是谁，长大后才知道这大光头在中国娱乐圈红得发紫，名叫葛优。孟安安在一旁抱怨：“什么跟什么呀，一点儿不好看，上礼拜放得那部闪闪的红星多好，这个我可一点儿看不明白。”俩人一合计决定放弃电影，夹着马扎去前排找找乐子。
　　夏天虫子多，电影幕布上的光总能吸引一大堆蛐蛐儿蚂蚱，这就成了孩子们的天堂。院里的小孩儿好多不是奔着电影来的，是为了能聚堆儿逗蛐蛐儿。他们喜欢钻到大幕布后头逮蚂蚱蛐蛐儿，然后就地开赌，赌注是一张画片儿或者一颗玻璃弹球。陶媛一般不愿意来凑这个热闹，都是一帮不爱洗澡的小子，蹲在幕布后头又闷又臭的，这不今天鉴于电影实在没意思才拉着孟安安过来看看。
　　刚钻到幕布后头就听见卫程扯着嗓门喊：“长腿大将军，你今儿可得给我争点气！把它们全部撂倒回去赏你吃苹果皮！”有人接他的腔：“什么长腿大将军，你那个不顶事儿，还是我的爱国者厉害！”又有人张罗：“别啰嗦，都别啰嗦了，押谁把画片儿放哪边，多押多赢少押少赢，赶紧赶紧！”呵，真叫一个热火朝天！陶媛也拉着孟安安凑过头去瞧，卫程和另外一个小孩儿正蹲在地上，俩人拿手围了个圈防止蛐蛐儿跑了，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的全是小孩儿。卫程的蛐蛐儿个儿特别大，腿特别长，身上油亮亮的，屁股后头还撅着根刺儿，看上去倒真有几分威风。比赛开始了，卫程的蛐蛐儿攻击性极强，一上场“嘡啷啷”几下就把对方的蛐蛐儿斗败了，小孩儿们一片欢呼，赢了的兴高采烈输了的捶胸顿足。刚才张罗押画片儿的小孩儿一边蹲在地上往各人手里派画片儿，一边嚷嚷：“赶紧赶紧！继续押了啊！多押多赢少押少赢！下一个谁来？轮谁打擂台？”说着伸长脖子抬头去看围观小孩儿。没人动弹，有人小声抱怨：“回回都是卫程赢，我们的蛐蛐儿断胳膊断腿不说，还得赔画片儿，损了夫人又折兵，这赔本儿的买卖傻子才干。”卫程得意得不行：“就说你们不行吧！我的长腿大将军百战百胜。得了，今儿我也赢够了，散了散了，下礼拜再战。”说着起身要走，刚站起来就听见人堆里有一个声音：“别急着走啊，我跟你来一局！”小孩儿们自动给那人让出一条道，原来不是别人，正是上回在湖边和卫程打过架的郑槐。郑槐手里捧着个药瓶，斜睨着卫程，笑嘻嘻地说：“怎么样卫老二，敢不敢来一局？”卫程也笑了，重又蹲下，拍拍地面抬头冲郑槐说：“来就来！”郑槐蹲在地上，仔仔细细打开他那只小药瓶，一只精神抖擞的黑皮儿大蛐蛐儿从里面踱出来。“嚯，好家伙，这么大个儿？！”人群里发出惊叹。郑槐的蛐蛐儿不愧是个宝器，三下五除二就把卫程的宝贝大将军撂倒了，小孩们还没来得及擦亮眼睛，卫程的大将军已经断了腿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了。郑槐把蛐蛐儿收归瓶内，问卫程：“卫老二，你服不服？”卫程阴着脸，二话不说站起身丢下句话：“来日再战！”正准备走却被郑槐一把捞住胳膊：“唉，慢着，你的大将军你忘了？这不，在这呢。”说着，却伸出右脚踏在卫程的大将军上面，把那只蛐蛐儿给踩扁了。郑槐移开脚，假装不好意思：“呦，扁了，真对不住，没瞧见。。”话还没说完卫程已经像只豹子一样扑了上去，郑槐没防备被他掀翻在地，卫程红了眼，骑在郑槐身上边挥拳边吼：“你小子敢踩我蛐蛐儿！赢了你就不是你了？我今儿个要是不收拾利索你，你就不知道你家大门朝哪边开！”郑槐身边也带着人，都是2号院的，那帮小孩一看郑槐挨打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扑了上去。刚刚帮忙押画片儿的小子看卫程眼瞅着要吃亏连忙把画片儿一扔迅速加入战斗，还不忘招呼其他孩子：“愣着干嘛，看2号院欺负1号院啊？还不给我上！”1号院的孩子们这才反映过来，一窝蜂扎了进去。逗蛐蛐儿大会眼瞅着演变成了集体殴斗。小孩儿们打得不可开交，有一个2号院的小子被人一脚踹出来，踉跄几步撞在孟安安身上，他被人踹了，心里憋了火，正愁无处消火，回头看见惊得瞪大了眼睛的孟安安，他一巴掌推在孟安安脑门上，恶声恶气地说：“丫头片子滚远点儿！”孟安安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陶媛已经替她出手了，一拳打在那小子肚子上：“少在这撒野！”就这样，陶媛也加入了这场混战，孟安安在一边急得大哭：“呜呜呜，陶媛你别打了，你出来吧，我想回家，咱回家吧，呜呜呜。。。”
　　好在幕布后面的吵闹惊动了看电影的大人，大人们闻声赶来，把参与打架的小孩儿一个个拎出来晾在墙角训斥，陶媛辫子打得散了花，纽扣也少了一个。她低着脑袋盯着自己的鞋尖听大人们训话，孟安安站在她旁边拉着她的手哭得要多伤心有多伤心。陶媛旁边站着的就是卫程，卫程用胳膊碰碰她，悄声说：“哎哎，让你朋友别哭了。刚才看你打架挺凶的，要不是你扎着辫子我真不信你是女的。”
　　就这样，陶媛和卫程的二次交汇在孟安安的哭声和大人们的训斥声中华丽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