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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

  •   孟清岚扶住额头,声音虚弱如薄纸:“我娘身边的嬷嬷去请了,但姨母只回了一句,说若把表二小姐嫁给我哥哥为平妻,才过来劝说!”
      刘娥登时心中一凛。
      孟清岚的哥哥孟清峯,少年天才,十二岁便初试中举,后到潼川府路叙州南溪县任县令,再后来任果州知事,听说不久又要调去京畿路为官。仕途可谓扶摇直上。
      先不说孟维这一房苦尽甘来,迎来海阔天空;就说孟维二弟孟绥,早年就已是荆湖北路节度使,显赫一时。孟家现在已然步入名门望族行列。若能把女儿嫁入孟家为妻,不仅女儿一辈子荣华富贵,自己也算是傍到了靠山啊!

      刘娥皱眉:“这杜姨妈,果真是机关算尽!”
      不过,只因这婚约,倒可不必弄得如此声势浩大,定还有什么别的蹊跷!这婚事或许只是杜姨妈的趁火打劫罢了!只现在如何赶走那杜娟才是正事,其他的缘由等过了这会子才追究也不迟!

      沉绿附和道:“可不是吗?而且啊,那表二小姐和表小姐一样,是个难缠的主儿!若真嫁给峯少爷,定会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孟清岚听了,脸色愈发苍白,一双玉手死揪住帕子,关节都有些发白了。
      刘娥见了,心中了然,淡淡道:“这你大可放心,夫人必然不会同意的。不过,就苦了清岚姐姐了!”
      孟清岚愈发不安,局促了半晌,狠狠咬牙:“母亲,母亲她是要同意来着!”
      沉绿沉碧和嫦衣皆是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孟清岚。
      沉绿抑制不住惊呼:“那峯少爷怎么办?”

      孟清岚强撑着打起精神:“父亲不同意,发了大火,说无论如何也不让表二小姐进咱们家。还说了四点缘由。”
      刘娥不语,已猜想了个大概。
      沉碧追问:“老爷说了什么?”

      “说他们以前看不上我们家,现在见了孟家飞腾,哥哥又有志气,遂来攀会。这等趋炎附势之人岂可结交。这为其一。”
      “那表二小姐刁泼蛮横,任性妄为,毫无淑德,若嫁给哥哥,岂不闹得哥哥家鸡犬不宁,妻离家散,这为其二。”
      “姨母心机深重,不知感恩,只求抓附权贵,一味索取。若娶了她二女儿,两家人从此绑在一起,永无宁日,这为其三。”
      “我兄嫂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哥哥钟爱嫂嫂,这些年来竟从未纳妾。嫂嫂虽是庶出,但也是韩国公潘美(注释10)大人家的五小姐。当年孟家式微,嫂嫂乃下嫁。嫂嫂爱慕哥哥才华,为得嫁我哥哥,不惜与家里反目,立誓说嫁入孟家自负后果,是生是死享福受苦都不再倚靠潘家。若如今与表二小姐平妻,孟家岂非忘恩负义,打人耳光,这为其四。”

      沉绿长吁一口气,沉碧和嫦衣亦暗自佩服孟老爷心思细腻。

      刘娥听得点了点头:“所幸孟老爷是个明理之人!”
      一面却不觉分了心思,心想那潘五小姐倒是个很有主见的烈女。堂堂潘家小姐,竟敢与礼数家教富贵权势叫板,自由觅得郎君,再一门心思追过去,颇有千夫莫挡,万夫莫开之势;虽是庶女,却敢挣脱家族束缚,更有豪气说出自负命运之言,前途荆棘崎岖,吾亦往矣!真乃女中豪杰!
      更妙是她一双慧眼,不会像崔莺莺看错了张生,遭人遗弃;不会像霍小玉看错了李益,覆水难收;也不会像王宝钏看错了薛平贵,等候十八载换十八天相聚;更不会像苏小小看错了阮郁又看错了鲍仁,含恨九泉。(注释10)
      这潘茉儿抛弃一切嫁与的郎君,先不消说厚积薄发,前途光明;只那一份专情便是世间难得了!
      刘娥唏嘘不已,若有得机会,能见见那潘家五小姐也是好的!

      孟清岚想起娘无辜被爹斥责,面带愁容,哀叹道:“爹说的,自是有理!可我娘,也是为着我啊!”
      刘娥寒了眼眸,轻轻摇头:“孟姐姐,恕妹妹冒昧揣测:夫人或许是真想把表二小姐嫁给峯少爷,只替着杜姨妈和表二小姐着想,只不过借着你的由头罢了!”
      孟清岚讶然:“何出此言?”
      刘娥虽于心不忍,却终是咬唇道:“这和当年的换媒,是相同的道理啊!不然,峯少爷也是夫人的亲骨肉,她不心疼?若真是为着你,为何不过来与你商量,先透着消息给你,或是先想想办法商量对策,让表小姐消停下来再说?所以,夫人或许真听信了杜姨妈的话,认为这亲上加亲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这……”孟清岚脸上已是褪尽最后一丝血色,悲从中来,却欲哭无泪。
      刘娥垂眼,神色哀然:“估计孟老爷也是看到了这一层,才气厥了过去。否则,老爷为官多年,什么风雨什么刁民没见过,怎会怕这一个胡闹的小女子?老爷气的怕的,是不齐心的同伴啊!”
      “爹爹!”孟清岚听得刘娥说起父亲,不可自抑地捂住脸悲叹,“哥哥博学多才,温厚儒雅,我却自小不爱言语,冷若冰霜。可爹爹从未偏心半分,待我亦是怜爱有加。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一面儿子幸福,一面女儿名节。爹爹定是焦心不得排解,才气厥了过去的!”

      沉碧和沉绿一面抹着泪,一面劝慰着孟清岚。
      孟清岚忽的止住眼泪,煞白脸庞上露出坚毅决绝神色,“我孟清岚也不是自私自利之人,且哥哥原本就与我兄妹情深,我岂能因一己私利,陷兄嫂于不利。杜娟那泼妇,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去吧!我孟家绝不向她屈服。”
      “小姐!”沉碧听得孟清岚如此下狠心,哽咽了起来。

      孟清岚却拦住她,换去一贯的温柔声音,字字铿锵:“我行得正,不怕影子斜。哪怕是众口铄金,我也认了,终生不嫁做姑子也罢!”
      “小姐!”沉碧和沉绿已是泣不成声,“不管小姐作何决定,奴婢都愿一辈子陪着小姐!”
      嫦衣也是看的热泪盈眶,无助地去望刘娥,却见自家姑娘只是看着孟清岚,眸光闪闪,似有隐约笑意。
      嫦衣愈发奇怪,自家姑娘分明是老早就有了主意,怎么迟迟没有动作?

      刘娥只是等着这一刻,就等孟清岚发狠起来。
      孟清岚虽是心地良纯,却性子太软。对陌生人尚可用冷漠面容应对,对熟悉之人却只能一味屈就,任揉任搓。
      刘娥只希望她哪怕下一次决心,哪怕体会一次无所顾忌的刚硬,也是好的!至于今后如何,那就看她自己了!

      万事俱备,刘娥朝屋外望了望,正好见青婵急急忙忙飞奔过来的小小身影,东风到了!

      刘娥遂转头向孟清岚笑道:“那可不行!还记得七夕那日,姐姐怪我误了时辰,若姐姐真去做了姑子,那倒真是我的罪过了!我不可认的!”
      孟清岚一愣,倏然笑了:“那日只是我拿妹妹玩笑的,皎儿妹妹不必介怀!”
      “那可不成,我偏偏是介怀得紧!”刘娥孩子气地较真儿了,“织女娘娘是侧耳倾听了孟姐姐的请愿了的。若是孟姐姐去做姑子,岂不辜负了织女娘娘。”
      孟清岚见她一双黑眸中闪着聪敏的光,回过味来,疑道:“皎儿妹妹的意思是……”

      刘娥敛了笑容,一字一句狠狠道:“别人都欺负上门了,哪有不反击的道理?若是逆来顺受,还做什么人,只做泥巴任人踩踏好了!”

      孟清岚猛地一震,竟觉如醍醐灌顶。胸口顿时情绪汹涌,梳理不清,急切问:“皎儿妹妹可是有什么好办法?我总不能和她撕破了脸对骂吧?”
      “那当然不行,姐姐是名门淑女,哪能自降身份!”刘娥古灵精怪地笑道,“但可以让大家看看她撕破了脸的丑相!”
      说话间,青婵进了屋子,顾不得与孟清岚请安,只先在刘娥耳边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刘娥清秀的脸庞上笑意渐浓。

      等青婵回禀完毕,刘娥朝孟清岚问道:“孟姐姐可有最近新制的衣裳首饰,越贵的越好!”
      “有倒是有!”孟清岚疑惑着点头,又一面吩咐沉碧,“去把钱夫人从京都捎过来的宫装拿出来吧!”
      刘娥听了这话,心中微微琢磨了几下,此事怕是因那人而起了,脸上却依旧是波澜不惊,只微微含笑。

      沉碧和沉绿去了没多久,就带着那衣裳首饰回来了。
      沉碧捧着的是一件浅绿色挑丝细柳叶子上裳,衣上用若竹色掺月牙色丝线绣了千片柳叶暗纹,活泼灵动,如春风拂面。并一件水银白色百褶穿身裾子裙,裙上用栀子色夹了葚三红的丝线绣成片片轻巧娇艳的蔷薇花瓣,生机盎然,俏皮俏媚,又不落俗流。
      刘娥见了,暗叹这京中之人送来的衣裳果真不凡,且不说那衣裳面料是极其名贵的流云锦,那花纹刺绣看似简约,却极尽繁复,精工细卓。
      就这衣裳款式,容简约奢华于一体,集明快妩媚于一身,想必也是出自大家之手啊!

      再看沉绿捧着的一套首饰。先一只七宝玲珑簪,由白玉绿翠做成,缀了银丝串明珠的流苏,那颗颗大小无异的细珠皆是小巧圆滑,熠熠生辉。再一只彩丝蝴蝶金钗,蝶翼拉上发细金丝,缀有细小圆润的珠子,珠子大小齐整得很,却材质各异,有银珠子,玉珠子,翡翠珠子,珊瑚珠子,凑成了金蝴蝶一对彩色的双翼。
      其他不一一细看,却都是材质上乘,做工精细,名贵非凡。

      刘娥笑道:“孟姐姐这些东西可都是稀有宝贝,妹妹稀罕得很,不知姐姐可否借给妹妹穿上半个时辰?”
      孟清岚知道刘娥向来不爱这些,想她又是起了玩闹之心了,或有什么别的打算,便说:“你只管穿上便是,说什么有的没的?”
      刘娥便跟着沉碧去里间换衣裳了。再出来时,已摇身变化成了高贵秀丽的大小姐。刘娥虽比孟清岚小几岁,但个头却和她一般高,且两人身材相近,这衣服竟也像为刘娥特别定制的了。
      孟清岚和一众丫头看着换了衣裳戴了发饰的刘娥,俱是一脸惊讶,想刘娥本就端雅沉淑,又天生一股悠然灵动的独特高贵气质。穿上这身华丽名贵衣衫,果真不同凡响,竟丝毫没有假公主的感觉,活脱脱就是京都过来的贵族小姐呀!

      孟清岚笑道:“皎儿才驾驭得了这身衣裳的,皎儿穿上如此美丽,我倒是不敢东施效颦了!”
      刘娥轻瞪了她一眼,转入正题:“听说孟姐姐二叔在荆湖北路任节度使,孟叔叔膝下第三女可是我和年岁差不多?”
      孟清岚愣道:“是的,我孟叔叔家的三堂妹,名作孟清峦。想来,和皎儿是同年同月生的。妹妹为何……”
      刘娥灿烂一笑:“孟姐姐觉着我假扮节度使家的小姐,还像吗?”

      “皎儿妹妹这气质,绰绰有余啊!”孟清岚疑惑地答着,却忽的恍然大悟,“妹妹可是要替我去见那门外哭闹之人?”
      刘娥点了点头。

      屋外这女子竟敢不要脸面地来此处寻衅,必是做好了各种准备,想必原因也复杂多端,绝不简单。虽然孟清岚坚韧了起来,但立时就被推上前去,只怕也是招架不住,反倒适得其反,得不偿失。

      刘娥望着孟清岚,眸子坚定无比:“此番劫难,我替姐姐去挡。他日天涯海角,妹妹再帮不上姐姐,姐姐可就要靠自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0:潘美是宋朝的抗辽名将,大功臣,大忠臣,多次率军迎敌。但后来一场战役中决策失误加贪功,杨业战死,被朝廷贬黜。后复用。他就是杨家将里边潘仁美的原型。但潘美从总体上来说,是个忠臣,并没有小说演义里边的那样卖国求荣。被后人写成那个造型,他其实是很冤枉很冤枉的!
    注释10:霍小玉,“覆水难收”成语的由来。霍小玉卖身供李益读书,李益考上秀才后,抛弃了霍小玉。但这件事流传出去后,一个武林好汉气愤不已,把李益痛打一顿,揪到霍小玉家门口赔罪。但霍小玉泼了一盆水,说覆水难收。虽然被抛弃,但难得是个刚烈女子。
    苏小小比较悲催。一代名妓,先是喜欢上了高富帅阮郁,结果给阮郁抛弃。得了相思病,缠绵病榻,后来又爱上了穷书生鲍仁,给他钱帮他赶考,再次被负,咳血而死。年仅十七岁。
    崔莺莺的故事,我说的这个不是《西厢记》,而是原版的《莺莺传》,富家小姐看错穷书生被抛弃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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