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囚魂》一冬

57、阿柔

　　青花神色郁郁的抬起头来，漫不经心的瞥一眼站在门口欧阳锋，再瞥一眼他身后站着的那两位穿着一身青衫像极了两口子的黄药师以及他的那朵小桃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能表达出她完全不想去看他口中所说的这一场好戏的意向。

　　她只想着自己从小到大并未参加过什么正儿八经的丧事，也从未有人告诉过自己身为逝者家属到底应当做什么，但她终归还不是太笨，晓得亲人离去应当哭号一番以抒发自己心中的悲痛之情来为赵不凡送一送行。但是，赵不凡死的太过于突然，她直到现在都还未曾反应过来，心中隐隐钝痛，可眼角却是干的很彻底，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青花想，现在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比酝酿感情替赵不凡哭一场以作为送行之礼来的更加重要了。

　　是以，她慢悠悠的将门口站着的三个打量完毕之后，十分慢悠悠的开口道了一句：“我没兴趣……”

　　欧阳锋默了片刻，回过头来同黄药师对视了片刻，眼中大有含义的点了点头。顷刻之间，青花觉得耳畔有风声呼呼掠过，自己身子腾空飞起，待到她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经落入了欧阳锋的怀中。不等她开口，欧阳锋已经运起轻功，脚步飞快轻盈点地，身畔的景物朝着身后飞速掠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被欧阳锋带去哪里，但是无论是要带去哪里总归都已经无所谓了，她现下便是一种破罐破摔的心态，想着欧阳锋他纵使再变态也不至于将一个九岁的孩童给煮了吃了吧。

　　但随即脑海之中便跳出来另一个人反驳她，道：“你怎么知道不会呢？”

　　青花心中莫名其妙的咯噔了一下，手脚有些控制不住的哆嗦了起来。她哆哆嗦嗦的抬起头来，哆哆嗦嗦的开口道：“你，你究竟想要带我去哪里？”

　　风声太大，欧阳锋并未曾听清楚她所说的话，便：“啊？”了一声。

　　青花正要哆哆嗦嗦的再重复一句，便觉得整个人顿时往前倾了倾，从欧阳锋怀中探出脑袋时，他已经停下脚步了。青花蓦地睁大眼睛：“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一句话倒是说的一点也不哆嗦了。

　　此处并非其他地方，正是白日里赵不凡下葬之处。形如魑魅一般的幽暗树林隐隐憧憧的伫立在她的面前，有幽暗曲折的青石道蔓延着向林子深处而去，月色朦胧，笼罩着面前的这一切都越发的朦胧。枯枝之上缠缚着条条白色的麻布条，随风飘荡。不知是何处蓦然传来一声乌鸦的嘶鸣声，一圈又一圈的在山坳之间荡漾开去。

　　赵不凡的一座新坟便坐落在这一片密集的白布条之中，突起的土堆之上斜插了根杆子，招魂幡在风中猎猎作响。

　　欧阳锋松开青花，眉眼是平日里一贯的风流模样，含笑道：“不是说了要带你来看一场好戏吗？”

　　话落，身形忽的一闪，捂着青花的嘴飞身跃上了一旁的高树之上，高树轻轻的晃了一晃，洒落下来几片尚且青绿的叶片。青花正要挣脱开欧阳锋的手，一抬头便瞧见了对面树枝上之上轻松而立的黄药师。

　　显然欧阳锋也瞧见了对面的黄药师，面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半晌，才打了个干哈哈道：“你今晚脚程倒是快的很，竟追上了我。”

　　黄药师手中拿了把平日里头惯用的洁白扇面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扇着，不置可否：“你今日带了个累赘，脚程慢了也不为过。”

　　欧阳锋还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急匆匆的踏着枝头轻身飞来的青衫小姑娘给打断了。小姑娘最后一脚踩在黄药师身后的树枝上，一双手忙的揽住他的腰，面上已是一片潮红，气喘吁吁道：“药师哥哥跑那么快做什么，我轻功又不是很好，才不要同你们比赛。”咳了几声，又撒娇似的补了句：“药师哥哥都不带上我一起走。”

　　大约是觉得此刻撒娇的语气还不大够，黄药师才会一脸的淡漠，毫无表情。为了加强撒娇的感觉，小姑娘便跺了跺脚，蓦地洒落了一地的树叶，扑闪扑闪的惊起了几只飞鸟。

　　黄药师神色淡淡，道：“别闹，有人来了。”

　　小姑娘立即便安静了下来，不大耐烦的探出脑袋来瞧了眼底下，又不耐烦的将脑袋缩了回来，很是心满意足的搂紧了黄药师的腰。

　　树下响起脚步声，鞋底倾轧过落叶的声音渐行渐近。青花从欧阳锋怀中小心的探出些身子来，想要仔细的瞧一瞧欧阳锋口中所说的这一场好戏。

　　然则欧阳锋所说的这一场好戏，在青花的眼中实则是一场烂戏。

　　说这是一场烂戏也有些太过于抬举这场戏了，因为这场戏它是一场……苦情戏。

　　来的人是个姑娘，很是高挑，身形却有些显得纤细单薄。自青花的角度俯视下去瞧不甚清楚这个姑娘究竟长了个什么模样，只看见了她穿了件素白的长裙，头上也不过就是簪了朵白净的绒花。单凭这一些打扮特征令人完全无法看透她的身份，青花只好暂时推测是不是赵不凡这小子的某位仰慕者…….

　　但这个姑娘的这身打扮着实是太像欧阳锋后院之中的那群侍妾了，青花有些惶恐的想到赵不凡这小子该不会勾引了欧阳锋的某位姬妾之类的所以才会被欧阳锋打死吧……

　　青花想到此处，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手脚又开始有些哆嗦了。她哆哆嗦嗦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欧阳锋，只见他神色无殊，丝毫没有寻常人看见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之后的狂躁。

　　青花始觉得不应当凭借着一身白衣裳就断定了这位姑娘是欧阳锋的侍妾。要知道当今时下的姑娘普遍都很喜爱穿白衣裳，姑娘们普遍都将这一身白衣裳理解成了一朵洁白无瑕柔弱的小白花的形象，且这般衣袂飘飘随风而起的姿态更是容易令人联想到神仙姐姐，是以，姑娘们已经普遍将穿白裙子当成了一种流行趋势。这一现象很直接的导致了一个结果便是若是某位人家有年迈的老人去世了，大家伙儿都不喜欢特地去定做一件白衣裳，大家完全可以穿着常服去送葬，也不至于出现人死的太过于突然令人完全没有时间定做一件白衣裳从而穿错衣裳受到众人的职责的现象。如此一想，大家便更加喜欢穿白衣裳了。

　　自然，我们现下要说的这个故事是在江湖之中发生的，这里头涉及到的姑娘指的便是江湖儿女。要知道寻常人家的姑娘可并不喜欢穿白衣裳，世人普遍不能接受一个出生在非武林世家的姑娘成日穿着白衣裳，大家会觉得这个姑娘很没有品味。但是世人又很是爱慕那些穿着白衣裳神出鬼没的江湖儿女，觉得这样子的江湖儿女潇洒充满侠气。世人如此对待不同的人又不同的要求，这一点着实令人感到很费解。

　　白衣白裙的姑娘终于停在赵不凡的墓前，很显然的她今晚夜行而来的目标是赵不凡。掰指算一算时辰，赵不凡下葬早已过去了好些时辰，若这位姑娘是赵不凡的旧识，早该来拜祭他了。可这个姑娘却掐着时辰，踏着月色而来，很显然的她并不想要旁人看见她来拜祭过赵不凡。

　　青花在心中揣测，这个姑娘如果不是暗自思慕着赵不凡却被拒绝过，那么就是个盗墓贼。

　　她想到这里的时候，白衣姑娘的一双手已经抚上了赵不凡的墓碑，那是新刻的石碑。青花这两日躲在房中拿了个小凿子想要为赵不凡凿一块墓碑出来，可终究还是火候不到家，不是将一块石板凿成了两半，就是将一块石板凿成了三瓣。最后凿好的一块墓碑之上的名字也还是歪歪扭扭的不能见人。最终墓碑不得不假借欧阳锋来完成，他从头至尾只用了一柄剑，一气呵成，几个大字十分的苍劲有力，送葬的宾客称赞不已。

　　青花瞧着树下的那个白衣姑娘，她觉得这个姑娘的手好似有些发抖，且抖的很厉害。月影缓缓从云层之后绕行而出，泠泠月光洒落了白衣姑娘满身。

　　青花听见那个姑娘的声音，那是个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的声音，清清冷冷，好似什么也不在乎的声音。

　　“不凡，阿柔来看你了……”她的手停顿在石碑之上的那几个鲜红大字之上，嗓音蓦然之间有些哽咽的不成样子，好似下一刻便要失声痛哭出来了一般，可终究还是未曾哭出来。她只是顿了一顿，继续缓缓道：“……你不是说过会活得很好吗？你不是说过我不要你了，你也会活得好好的吗？这就是你所谓的活得好好的吗？”

　　这是青花听过的最令人感到哀伤的质问。她抬起头来看着树荫之中隐约可见的月影，觉得自己并未曾见过这个姑娘，她对赵不凡用情这般深，自己对她没有印象着实是太不应该了……

　　还未想完，便听见树下传来一声闷哼。青花马上低头望去，只见那个白衣姑娘正歪倒在赵不凡的墓前，月色皎皎，自树后缓缓踱出一抹操着根粗木棍子的纤细人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