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天，十二年，十二人》王念慈

1、第1章

　　“时候不早了！快滚到时空穿梭机面前来陪老娘喝咖啡！”

　　我极尽辛苦地把眼皮撑起了一条缝，辨认起手机上的短信来。整整看了十多个来回，大脑才缓慢地开始运作、加速。意识也终于在半梦半醒间逐渐地清晰起来。

　　凌晨两点、音像店门口圆弧形的水泥桩、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女孩、还有被她冠以天下第一难喝的中药。

　　以上便是我对此则短消息绝无差池的解读。

　　一醒过来背上又开始痛得要死，这是那张断掉了筋骨的木床给我落下的病疾，自从搬进了新家我便睡在了这张传承而来的破床上，自己敲敲打打，拼拼补补却一直碍于各种原因没法去换张新床。人总是有惰性去安于某种习惯，就像是坏掉的牙齿，不犯痛的时候，绝没有人想去防患于未然，一痛起来却恨不得半夜撬开牙医的门，而痛一过，立马又打消了去就诊的念头。我就是在这一缓一急中熬过了一年半，直到骨刺常常让我几乎挺不直腰。

　　罢了，反正也睡不着了。

　　我究竟是怎么揽到这档子事的？

　　要从PA说起。PA姓潘，住在我家楼上。PA是潘安的缩写，除了英俊以外，还是某家名声显赫的建筑设计院里的注册设计师，玉树临风、才貌双全、年轻有为。。。。。。反正把一切形容身价无敌的褒义词挂在他的名下，是我最习惯做的事情。

　　而我，与PA同龄，23岁，一年多以前在一家号称西南地区最大规模，人数却刚刚上十的纸业经销商当销售至今，月薪寥寥，遇上有大单倒也能吃喝一番，但远难及车房，过着半啃老族的生活。

　　让我俩相见恨晚的共同点只有一个字：闷。

　　两个性相近的人在一起会爆发住巨大的能量与火花，那就是：超级的闷。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出奇得多，无外乎两件事：打游戏、泡澡。我们不会在澡堂里比较生殖器的大小，也不敢在公共温泉游泳池里接受风骚女性的挑逗。我们只是各自洗头、搓背、躺在水里看电视、打瞌睡，然后穿起衣服回家，这便是触手可及的充实生活。如果真要追究一下每天在谈论些什么，就会发现几乎什么都回忆不出来，空洞得要死。想想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也许是习惯了某种生活方式，一些原本很奇怪的逻辑也就不需要去理解了。

　　PA没有女友，自从大学班上夺取他贞操的女人将他甩掉以后，他就孑然一身。他并没有对恋爱失去兴趣，女人、工作、打游戏、泡澡一直被他放在了同等重要的位置，只是谁爱我我不爱谁、谁不爱我我爱谁的隐形定律让他总是在浪费自己雄厚的资本，这一浪费便是几年。而随着时间地推移，我发现PA对爱情或是XING爱的渴望似乎越来越强烈，已经成为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左右他的身心，好在他迷途知返没有爱上我而是移情别恋了自己的左手，这让我很是宽慰。

　　而我也有大半年没有碰过任何女生了，也没有心思去接触。嗯，说这话倒也不尽然，网上确实有个常常联系的，甚至还为她写过一篇小说，但也仅此而已，这东西毕竟是虚幻的，我心知肚明。

　　恋爱这种东西，就像是被遗忘的记忆，已经过去了好久，变得。。。。。。遥不可及了。

　　“老兄，陪我去见个人。”

　　这是PA泡在枯草黄色的水池里半小时后说的唯一一句话。这个小池温泉的台子上写着：青苹果浴。池子原本是绿色的，大概是男人都喜欢在温热的水里面排放液体的缘故，才会搞得如此青黄相接。

　　“见谁？”

　　“一个女生，是我读小学时候的大队长。”

　　“小时候暗恋的对象？”我一脚踏进黄绿不分的青苹果池，躺下，让温水覆盖在了脖子以下的位置。

　　“你知道那时候总是很崇拜这些学生吧，说暗恋也行，过去一想着能和她说上一句话都会激动得不行。”PA在烟雾中一字一句地说着。

　　“对啊，这种学生确实很讨人喜欢，不过。。。。。。”我不禁回忆起来，而这一专心，却让我忍不住使这池温水又变得更浑浊了一些，“不过,我们学校过去的大队长却是被我欺负的对象。”

　　“好难得，十多年了，又能再见一面，感觉就像梦一样。”PA捧起水迎头浇下，脸上布满了感慨，“是她亲口答应的约会呐。。。。。。要知道那个时候喜欢她的人好多。。。。。。而且听说她现在还是单身。”

　　“那你这次可别又搞砸了。”我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来，“冲澡了，你慢慢泡。”

　　人总是对童年念念不忘，而一旦这种记忆中印象的眷顾落入实际，成为谈恋爱的一种可能性，比如同学，比如同桌，比如曾经暗恋的对象，甚至是曾经讨厌过的异性，都就会让人觉得。。。。。。

　　非常。。。。。。

　　非常的。。。。。。

　　刺激。。。。。。

　　这种加分会远远超过了对方的实际身价。

　　这是我给出的定律。

　　我是个爱情心理学家，我的分析一贯很有道理。

　　几乎每一次。。。。。。都很准确。

　　校外广场的餐吧。四人约会。

　　大队长完全颠覆了PA儿时的审美观，言谈举止也丝毫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我能看出PA在挽回自己心中的失望，他努力地去适应这种与自己心目中的差异，殷勤地用他最不擅长的方式去引导话题，但即便如此，依然只是一问一答的工作。。。。。。学习。。。。。。家庭，除此之外，便是断断续续的冷场。他的确是个地道的谦谦君子，一个很无趣的谦谦君子。

　　上帝为你关上一道门的时候，必然为你打开一扇窗。上帝为PA打开了许多扇窗的时候，却为他关上了一道门。

　　那就是和异性的交际。

　　四人约会在金属餐具敲击盘子时发出的叮叮当当声和少量的对话中艰难地进行着。无聊，是约会最大的敌人，我不尽又开始担心起PA起来，他作为男人的短板已经附着在他身上很长时间了，电视里、小说中以及我苦口婆心的谆谆教诲在他身上始终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的叹息被对面的女生发现了，她撅了撅嘴表达了与我的同病相怜。

　　真要说的话，陪伴大队长的女孩倒还满别致的，眉清目秀，长发披肩，三毛的那种发型，让人觉得有些异样的气质。完全可以称作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只是她的脸上布满了奇怪红色斑点，这令所有人的眼光都无法回避。

　　她说她叫侯瑞恩，21岁，刚刚读完大四。

　　我希望自己能够带动沉闷的空气又不至于喧宾夺主，只好从调侃瑞恩牙齿上粘住的黑胡椒到谈及如何用夹竹桃止牙痛，又漫不经心地表演了用卷曲的舌头代替吸管以及大拇指向外翻腾120度的绝招。这倒是提起了她的兴趣，回馈了扇动两耳的特技，让扮演答题机的大队长都忍不住一笑。看来半个多小时的尴尬让她们都无法忍受了。

　　温文尔雅、高贵脱俗的PA终于在我的启发下领悟到了泡妞不是请客吃饭，于是从记忆深处和网络百科全书中挖掘到了一个暧昧的游戏：嘴对嘴地传送纸条。我差点为他突破个人极限的提议站起身来鼓掌。

　　但PA领悟得太晚了，让人失望的大队长让人失望地拒绝了。

　　约会终于在PA黯然神伤的买单背影中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