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orth family：Chen》空余西

1、The forth family：Chen

　　他是二月红新收的徒弟，也是被认为资质最好的一个。
　　原本他是可以就这样跟着二月红学艺，然后等到自己羽翼丰满了，就离开这个戏班的。
　　如果没有一个在戏班前坚持不懈的蹲了一个月的她的话。
　　他的目标其实可以再早些年实现的。
　　可人生，从没有如果。

　　十二岁的他仍未成熟，看着跪在门前的她只能干巴巴的挤出一句：“你挡到我关门了。”
　　然后她就站起来，拍拍自己膝上的灰，转身离去。
　　在这期间，她从来没有开过口，说出过一句话。
　　等到一个月后，她换下了身上的黑白孝服，穿上了崭新的红裙。
　　他知道，她终没能成为师父的徒弟，只是被师娘收留了，做了个丫鬟。
　　但他很奇怪，为什么没能达成目的的她，看上去依旧很开心？

　　十五岁的他渐渐迈向成熟，一手的铁弹子甚至可以将天上飞过的鸟类砸下来。
　　但他仍是不会用语言正确表达出自己确切的情感：“你找我有事？”
　　“……谢谢。”
　　然后，她就转身跑开了，一如既往的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站在原地思索了很久。
　　他是真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她感谢的了。
　　两人在这三年中的交集，也不过寥寥数语罢了，更不用说他都没几次是耐心说完的。
　　“啧，无聊。”
　　他还是放弃了寻找到答案，在他即将要找到答案的时候。
　　因为不重要以及无意义。

　　十九岁的他已经成熟，于是他被师娘逼着论婚嫁。
　　每当谈及这事时，他那苍白到病态的脸上便会匀些红晕，然后恼羞道：“那种事以后有的是时间！”
　　抬起头，便能瞥到她站在旁边似笑非笑。
　　“你也十六了，可有倾心的人？”
　　那天经过师娘房前，他偶然听到了师娘问出的话。
　　然后，是一段很长的沉默。
　　在那沉默之后，有一声细不可闻的“嗯”。
　　就在那么一个瞬间，他可以肯定，自己的心跳骤然停了一下，随后才恢复正常。
　　他告诉自己，再耐心等等吧。
　　等到他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

　　他和她相差不过三岁。
　　他是戏园里最没人搭理的一个，大家都认为他孤傲自大，不可一世。
　　“……可以教下我这个调吗？”
　　那天，她捏着衣角，低垂着头，嗫嚅的问道。
　　那时，他正在后院，一曲新学的《凤求凰》刚刚唱罢。
　　听到她出言询问后，他皱皱眉，狭长的眼睛中，带着一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和。
　　然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他说，好。
　　她的声音并不如其他姑娘家那般尖细，相反，非常温和。
　　也许，就是那刻起，他记住了她的声音。
　　连带着她这个人。

　　只可惜，他终是没来得及。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换好大红喜服，嫁入他人家，成为他人妻。
　　一路上敲锣打鼓，他也在潮水般的人流中，木然的看着。
　　只能是站得远远的，看着。
　　作为二月红的得意弟子，那喜宴，他不得不去。
　　三叩九拜的大礼，他注定这辈子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人来陪他完成了。
　　他苦笑，繁华几何，岁月成殇。
　　她，本就值得一个比他好上千倍、万倍的男人来疼爱。

　　接到消息的时候，他手中价值连城的玉制菩萨台整个脱手，跌成了一地的碎片。
　　细小的碎屑却锋利无比，划破他布满茧子的掌心。
　　“谁？是谁干的？！”
　　他哑着嗓子，这副练了许久的嗓子终是渐渐粗哑，再也唱不出当年婉转的花鼓戏了。
　　“……是、是那人的仇家。”
　　盘下的人唯唯诺诺，深恐一语未得体就丢了性命。
　　“……怎么会这样……”
　　他喃喃自语，手一挥便让人出去了。
　　偌大的屋内便只剩下他一人。
　　那个与他失之交臂的她，明明、明明应该安安稳稳的……活下去的！为什么、为什么最后的结局竟会是这样？！
　　目光一凛，他抓起自己的铁弹子和九爪钩，出了大宅。
　　这是他唯一一次，连她的背影都没有看到。

　　等他回来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急匆匆的回了戏班。
　　衣上暗红色的污渍，触目惊心。
　　“她让我把这封信给你。”
　　站在门外，他看着师父拿出一张薄薄的纸，脸上无悲无喜。
　　他下意识的去接，却在看到满手的鲜血后急忙拿衣服上干净的一块擦了擦手之后，才郑重的接过，并轻轻打开。
　　上面仅一句简短的诗词——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