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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五十六 ...

  •   聚散之章三

      “我从不知道咸阳地下竟有如此复杂的暗道。”

      盖聂与荆轲弯腰并肩、在阴暗逼仄的巷道中穿行,紧随一名身材矮小的领路人。荆轲低声道:“咸阳的城防工事和地下隧道,很多是当年秦国的墨者留下的。可惜建造时的图谱早已遗失,如今只有尚同院的少数弟子才能读懂前人留下的标记。如果只有咱哥俩,恐怕到死都绕不出来。”

      盖聂左掌轻轻摸过墙角一个不显眼的痕迹。那正是《别墨经》每一册的竹简最后铭刻着的图形。

      他们转入一间通道左侧的耳室。领路人为他们点上油灯,行礼离开,只留二人在室内。

      盖聂的目光滑向墙角的一座机关沙漏,“我在咸阳的一举一动都被罗网的眼线盯着。初入秦时,他们昼夜轮班,一刻不肯放松;见我始终没有可疑的行动,监视才渐渐有所疏漏。但若我久久出门未归,定会有探子将此事上报。”

      “你有多少空闲?”

      “不超过两个时辰。”

      “用不了那么久。”荆轲摊手道。他掏出随身的酒葫芦,笑吟吟地斟了两杯。

      “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年前吧。比起那时候,兄弟你可是声名大噪啊。”

      盖聂双手接过杯子。“传到荆卿耳内的,怕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

      “也不尽然。虽然总有好事之徒不吝添油加醋、把事情越抹越黑,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不明事理。”荆轲举杯道,“可还记得邯郸北城的曹老大?他手下有个叫左三的贼儿,在城陷时见过你。据他所说,那一日秦王本打算坑杀数百户人家。左三在城里有个相好的,就住在赵姬旧居附近;他们几个结拜兄弟,本打算拼了老命把那女子从犯人里偷出来;结果幸亏你站了出来,保住了所有人的性命。他们那伙人,可都对你感激得紧。”

      “惭愧。”盖聂把酒盏端到唇边,一饮而尽;仿佛一团热辣辣的火焰从肚腹一直烧到头顶。“这酒——”

      “这可是好东西。”荆轲扬起葫芦,自豪得像自己酿的一样。“辽东烈云烧,燕国一等一的烈酒。”

      “你终究……去了燕国。”盖聂低头抿唇,面色看不出变化。“三年前我二人在齐地告别,荆卿不是西行入秦的么?不知是否解救了那位故友?”

      “不错。那年我终究未能救出旷修,不过为了替他完成一个心愿,后来转道去了蓟城。”荆轲的口气先是有些遗憾,随后又兴奋起来,“不过,亏得如此,我才在燕国结交了一位极有本事、人又风趣的小兄弟。高渐离的名字,不知你可曾听说过?”

      “不曾。”

      屋内陷入一股尴尬的沉默。直到盖聂再次将视线投向沙漏,荆轲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聂啊阿聂,你这种聊天的本事,当初到底是怎么说动秦王的。”

      “——走运而已。”

      “哦?我还以为你从来不信运气这回事。当年在临淄,我说赌钱之前绝对不能洗手,你不肯信,害得我们一直输。”

      盖聂忍不住微微笑了。“我误信传言,以为行动越呆滞的斗鸡就越容易赢,看来不是这么一回事。”

      荆轲亦笑着弹了弹酒杯,“说到传言,墨家也有些兄弟信了外面的风言风语,都劝我不要来见你;我让他们自己去邯郸打听打听,别只听信代王手下的一面之辞。虽然豺狼窟只是个贼窝,但你盖聂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他们不会忘记。”

      盖聂感激地抬起眼,“荆卿,在下……”

      荆轲反倒仰脖饮尽残酒,面上笑容渐渐隐去。“我不该来,不单因为你是秦王的侍卫,还因为燕国如今的处境。你大约早就知道了。”

      “秦燕,即将开战。”

      “……阿聂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在淇城我曾说过,这辈子,想做一件真正的大事。”

      盖聂心中顿悟,握着剑鞘的指尖不禁一颤。“我记得那时你说过的话,也记得我说过的。但如今,并非在下兑现诺言的好时机。”

      “哦?那何时为好?”

      “天下大定之后。”

      荆轲纵声大笑,眼中却怀着抹不去的苦楚。“阿聂,你是真心打算辅佐秦王扫平山东六国了?”

      “不敢说辅佐。只不过天下大势如此,我发觉逆势而为,除了血流成河之外,不能让这世间改变分毫。”盖聂苦笑道,“好比那一日在邯郸我并非上前游说,而是行刺,即便侥幸成功,在场的又有几人能活?”

      荆轲沉声道:“倘若你当真如此行事,兄弟你会死,邯郸亦有许多平民同死,但更重要的,秦王会死。秦国朝政必将动荡,无法出兵攻打他国。而此时六国各地纷纷举义兵、诛暴政,将还天下以太平。邯郸死去的那些人,是为了救世而赴死的义士,而非秦王为了泄愤而虐杀的刑徒。”

      盖聂摇头道:“于是天下恢复到周平王东迁之初、各自据地为王之局,便能息兵止战了?荆卿所谋之事,是为了燕国着想。但荆卿可还记得,当年齐国号称东帝,是哪一国的国君高筑黄金台,招募天下贤士,伐齐七十余城?秦赵长平一战后,又是哪一国认为赵国壮者皆死,可以一举吞并?这两场大战,是否是因着秦国的缘故?在下并非针对,但恐怕只要天下割裂,任何一国的君主都无法消灭挑起战争的欲望。故孙膑曾曰:夫陷齿戴角,前爪后距,喜而合,怒而斗,天之道也,不可止也。”

      “你的意思是,既然争斗不可止,索性让秦王吞并各国,达到战无可战的地步,天下便安定了?”荆轲不禁拍案而起,“那我问问你,坑长平、屠伊水、烧夷陵又是哪一国?不留降卒、闻战而喜的又是哪一国?秦国的严刑酷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秦国的军队,从来不把别国的军民当人,只当他们的脑袋是军功爵禄;六国百姓如果统统置于秦国的治率之下,那会是怎样的情形?”

      盖聂亦起身道:“平时有平时之法,战时有战时之法;我想雄主如秦王,不会看不到这一点。到了四海皆平之时,自会令战士解甲归田,令百姓休养生息。”

      “在你看来,这位杀弟囚母,暴虐好战的秦王,倒是一位极有远见的明君。”

      “在下曾听秦王与廷尉议论过,一百多年前周王室内乱,京畿之内分出东西二侯国,二周以伊、洛水交汇处为界。结果每年春种之时,上游的西周国截断水源,东周国便无法灌溉庄稼。于是两国频发械斗,连周赧王也无法调停。秦王曾笑道,那时的整个周室也不过夹在大国之间的蜗角之地,姑且争斗不止;倘若天子不分封这两国,这些祸患从一开始便不会存在。所以他想做的,便是令大河流经之处,皆能相与为一,那么世间自不会战乱再起。”盖聂缓缓道,“秦王之为人,为君之道,我不敢自称了解。但我确信,至少在眼下,他所做的是大利天下之事。”

      荆轲重新坐了下来,将两个杯子斟满。他的手很稳,先前的愤怒渐渐褪去,化为一片平静的决意。

      “原来我错了。先前,我以为是秦人以邯郸平民的性命相胁,阿聂你才不得不跟从他们到了咸阳。如今看来,你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自己押在秦国这一边了。”

      “我并不属于任何一边。”盖聂咬着脸颊内侧的皮肉,嗓音嘶哑。“我也曾想过用剑去纠正一切,结果却总是南辕北辙。在邯郸的那日,我曾将一把利剑抵在一个秦国军官的咽喉之下,命他停止杀戮;他却在临死之前发出军令,杀光面前的赵人。如果我的立场不同,或许事情便不至于变成如此——”

      “你觉得你站在秦人那边,那人便会饶过俘虏吗?”

      盖聂忽然沉默了片刻。“……他们不是俘虏。赵人自长平之战后,从来有死无降。”

      荆轲点点头,沉声道:“阿聂,你这不是很清楚吗。比起死,世上还有更可怕的东西。我知你是好意,替他们选择生存而非死亡。但人不能仅仅为了活着而活。有些人宁愿以命相搏,而不愿成为杀害同胞的仇人的奴隶。”

      盖聂仿佛被针扎了似的缩了一下。“这不是一回事。秦人,赵人,本来都是人。秦赵同源,他们都是伯益的子孙,都曾侍奉周天子。如无战事,他们就不是仇敌,也没有必要互相残杀。”他苦笑一声,眼神专注地盯着面前人:“荆卿,你对我推心置腹,在下对你也不会有丝毫隐瞒。我听到一些传言,燕国的使者计划入宫向秦王求和。但这种种谋划,是否真正有利于燕国,利于百姓,在下希望你能够三思。”

      “究竟有利有害……我说不动你,你也说不动我。”荆轲仰脖灌了口酒,忽然露齿一笑。“不过倒也无妨。我荆轲本来便是个赌徒。你我都是为了所谋之事、所信之人倾囊一赌,何等痛快!来,干!”

      盖聂陪他饮了一大杯。浑浊的灯光下,荆轲的一双黑眸依然灿如晨星。

      “三十天后,燕国使节团将从易水出发。”

      “……今日谈话,在下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荆轲拍了拍他的肩。“阿聂,我信得过你。”

      盖聂紧紧咬牙,却只能沉默。他知道,这件事,其实无论自己是否插手,荆轲已走上一条不归之途。“天下”二字,太过沉重,谁都无法一肩承担。而他们已各自做出选择。

      分别之际,荆轲笑得格外轻快,“还记得在邯郸那次,你抱着一堆白骨从水里钻出来,眼神凶得吓死人。不过从那日起我便知道,这副老骨头也能托付给你。不管你我今后是否刀剑相向,你始终是我的朋友。”

      “……在下亦然。”

      从地道里出来的时候不过晌午。铁匠铺里依旧那么热闹,锤子和铁砧敲击的声音震耳欲聋,熊熊的炭火熏烤着武器师傅的脸和臂膀。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两个可疑的人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

      盖聂对铺子顶上升腾的烟火最后注视了片刻,随即顺着大路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跨入院门的时候恍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虽然同样是雪后,咸阳的大小街道依然整洁热闹,人来车往;这所宅院内却始终冷冷冰冰,静得连鸟鸣都不闻一声。据说此地是一名获罪自尽的官员被没收的家产,屋内仿佛总是有股驱之不去的阴寒之气。

      盖聂看见那名为他洗衣做饭的老妪正坐在柿子树下,借着雪光缝补衣裳。他也在屋檐下席地而坐,从地上拾起一根粗长的柴枝。这几天他注意到那名唤做阿廷的少年常常在他习剑时在一旁偷窥,没人的时候又拿着一根柴火棍砍杀比划,模仿他的动作;结果不少木头上的倒刺刺入手掌,不得不用缝衣针挑出来,疼得他哇哇乱叫。

      盖聂暂没有收徒的打算。但他想至少可以把木头削成趁手的形状,尤其是手握之处。

      就在他切切凿凿之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困倦渐渐袭来。他感觉四肢疲软无力,上下眼帘几乎黏在一处,而混着泥浆的雪堆看上去有如柔软的绢绸被褥,让人恨不得即刻躺上去。

      盖聂心中疑虑丛生,只能运气至太阳、百会、风池,强行止住困意。他看见家中那名唤作阿廷的少年蹦蹦跳跳地从里屋出来,和老妪擦肩而过,打了声招呼:“娘!我出门啦。”

      少年的身影很快在门外消失不见。半睡半醒之中,盖聂听到一个婉转好听的声音从不远处问道:“先生无恙乎?”

      盖聂费力地仰起脖子,把后脑勺抵在背后的墙上。只见树下那名老妇人拂衣起身,款款向他来。有如大梦初醒一般,那头银白的乱发变得柔顺,乌黑,沉甸甸地垂在两颊之侧。她的肌肤白如初雪。

      他震惊的睁大双眼。

      “丽……丽夫人。”

      少妇冲他行了一礼,“先生竟不知我么?我还以为您早已听说过:三年前,齐国向秦王献上一名怀有身孕的女子,而秦王不顾众臣反对,执意将此女纳入后宫。当年此事颇受议论,幸而如今流言已渐平息。”

      “在下有所耳闻,却不知那名女子竟然就是……可是夫人应居住在深宫之中,怎会出现在此处?”

      “我是邹子的学生。”丽姬用手指点着项间——盖聂发现原先那块翠绿的玉环只剩了一半,另一半不知下落。“此乃幻术,还请先生见谅。在旁人看来,我是一名宫女,一个路人,一名老妇。没有人会看见我有如先生眼中我的形貌。但我必须尽快返回宫中,以免天明醒来找不到母亲,啼哭不止。”

      “天明,是夫人的孩子?”

      “是。他也是那个人的孩子,现下就住在咸阳宫中。君上对他颇为疼爱。”

      盖聂全身一震。“是那时候的孩子?可大王为何……”

      丽姬苦笑道:“你以为大王为何不畏群议,定要纳我入宫?难道当真是被美色所诱?秦王富有四海,怎会缺少女子?他要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眼睛。”

      “眼睛?”

      “我派弟子因各自天赋所在,从先师那里学成了不同的预见之术。有人可用火焰占卜,有人操纵水波和游鱼,有人观测星辰的轨迹。不同的方法能看到不同的关于未来的幻影。同一种幻影也有不同的解读。然而秦王想要看见所有的幻影,所有的可能。他希望能够趋利避害,从种种摇曳不定的未来中选择一种最强大的,最有利于秦国的。而其他的可能就好比生长在庄稼之间的稗子,必须及早清除。所以即便已有不少阴阳家弟子为秦国效命,大王依然需要我。同样,天明是我的血脉,或许某一天,他的力量也会觉醒。”

      盖聂恍然点头,这一日的际遇在脑海中连贯成一线:“在下入秦已有一段时日,夫人偏在今日出宫找我,莫非——”

      “不错,我从水中看见了——”丽姬的双眼渐渐润湿,“我看见了他。”

      盖聂惊讶道:“他……今日到咸阳见我,是极少有人知道的秘密。阴阳家的术法果然神奇,在下过去不信一切卜筮推演,着实太过浅陋。”

      丽姬道:“过去我在占卜时,只能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景象;似乎到了咸阳之后,能力反而增强了,不但看得更清晰,还能使用过去无法使用的障目之术。我猜测这是因为秦以水德而兴,而我学习的术法恰好也属水的缘故。”

      盖聂道:“夫人今日来,是想要设法见他一面么?”

      “不,我不能见他。”丽姬目光黯淡,语气却很坚定:“我是来求先生相助的。请先生劝他离开秦国,永远永远不要回来。”

      盖聂摇摇头。“我劝不了他。”

      丽姬哽咽道:“先生不是他的朋友么?还是先生不信我?我从水镜中看见了,很多次……他来了,穿着使节的华服;大殿里到处是血红的雾气……他躺在血泊中,双眼久久无法闭合……”

      盖聂低头叹息。“在下并非不曾尝试。但夫人应当知道,他本就是一旦下定决心便无所畏惧之人。况且他并非只身行动,他的身后有许多人,信任他的,期待他的,他宁死也不会辜负他们。”

      “难道,我们只能在旁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盖聂沉吟道:“在下当然想救他,但此地群狼环伺,无法轻举妄动。不过夫人今日出现,却给了在下一线希望。倘若夫人肯助我,或许,那个未来可以改变。”

      “……我能助你?”

      “夫人的幻术,便是最好不过的武器。”

      丽姬若有所思地地下了头。少顷,她为难地抬起双眼,道:“术法不是一把剑,而是一团火。没有人能精确地控制它,就好比没有人能捧着一团火烧向敌人而不伤到自己。我只怕帮不上先生,反为先生招来祸患。”

      “夫人只需像今日一般能蒙蔽他人的眼睛、来去自由便好,余下的,我来想办法。”盖聂道,“当然此举依然风险极大,未必能成事。夫人肯为他担上这些危险么?”

      丽姬笑了,“我若不肯,今日又怎会来。内眷私自出宫,若被人检举,乃是大罪。”

      “……那他是否知道夫人现在秦宫之事?还有天明?”

      丽姬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怕他不知,又唯恐他已经知道了。”

      深宫之中,天明刚从一场好梦中醒来。他眨了眨眼睛,推开床榻边上的大窗户,脑袋探出去一半。

      “娘——”他大喊一声。没有人回答。天明在榻上直立起来,一条腿跨出窗户。

      “小公子!”屋内两名昏昏欲睡的侍女受到了惊吓,猛扑过来,手忙脚乱地把他往内拉。孩子骑在窗台上又哭又闹。“娘!娘!!”作为一名三岁小童,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手脚又滑溜,侍女们又捞又拽,也没拦住孩子的半个身子越溜越远;何况他哭声极大,侍女们又怕宫人以为自己欺负公子,不敢使太大力气。眼看天明就要跌出窗台,一名黑衣侍卫忽从长廊的一头走了过来。

      天明的目光与那人对上,吓得打了个嗝儿,顿时就不哭了。

      黑衣侍卫斜了一眼这边的乱象,飘然远去。他经过楼阁和庭院,没发出半点脚步声,还巧妙地避过了所有执戟宿卫的岗哨。最后,他轻身跃进太医令的别院,在药材房的后间寻了个藏身之处。

      他前脚进去,这日当值的太医后脚便到了。两人在屋内打了个照面,太医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随即转身将柴门从内扣住。

      “我竟不知大人亲来。上次雀鸟传来消息,大人还在燕国抽不开身。”

      黑衣侍卫取下头盔,露出束起的白发:竟是流沙首座本人。“蓟城之会后,太子丹先是将我们软禁,试探每一国的态度;后又裹挟各国使者歃血盟誓,绝不泄露刺秦大计。当然,倘若此行顺利,六国多半乐见其成,所以大多数人的确会全力配合他。至于卫某,只是想在更近一点的地方静观其变罢了。”

      老太医捋须冷笑,“计划尚未成功,燕太子已经以六国合纵长自居了。”

      “无且,依你之见,燕丹的计划有几分可行?”

      “微乎甚微。罗网之中有太多深不可测的怪物,而秦王的亲信侍卫,也皆为高手。何况还有盖——”

      卫庄打断他道:“那么万一成功,局势又会怎样变化?秦国是否有政局大乱的可能?”

      太医摇头道:“老朽看未必。公子扶苏身为长子,仁孝宽厚,深受群臣拥护,继位应当没有疑义。”

      “不错。倘若燕丹之计不成,秦王必倾举国之力攻打燕国;倘若此计可成,公子继位之后,除了为父发丧,恐怕第一件事还是发哀兵攻燕复仇。燕太子只盼望出现一种可能——秦王死,秦国乱,却仿佛不知此二者之间并没有必然的关系。”卫庄双手背在身后,望着挤入屋内的一线余晖。“如果继位之人并无二选,如果群臣的目标始终如一,那么即便刺客一击得手,除了泄愤和复仇,燕丹的计划对于燕国来说还有何别的意义呢?”

      太医赞同地点头。“无论成败,那名刺客只是白白地送了性命。”

      卫庄道:“刺秦这件事,他们策划了太久,目下流沙已无法插足其中。但哪怕有微乎其微的一线可能,我也不想看到燕丹得偿所愿,以合纵为名号令山东六国。韩国的命运还是会受大国摆布。人不是不能杀,但那个人必须死得恰到好处,方能起到最大的效用;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在时机不对的时候仓促动手,是外行做的事。”说着他转向老者,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无且,你要救他。”

      “秦王么?”

      “如有可能,最好连刺客也一并救了。我不指望那人完整无缺,能出气就行。我想从他嘴里,问出关于燕丹和墨家的一些事。”

      “大人,若要设法保护秦王,老朽尚可见机行事,但说到刺客……老朽着实力不从心。”

      “放心,你会有个很强的帮手。几乎和我一样强。”

      老太医震惊道:“莫非大人打算把无双、苍狼和白凤一并派来?”

      卫庄轻哼一声,“就凭他们?每人掰碎成三半,再长成一模一样的,合起来也不行。我说的是盖聂。”

      “盖聂?!可他是秦王的侍卫——”

      “以我对盖聂的了解,倘若事情危急,他一定会尽全力保护秦王,那是他的职责。但他也会试图救下那名刺客;那是他的朋友。”

      “倘若事情危急——要么救秦王,要么救刺客。没有人能够同时做到两件事。”

      “没人能做到。”卫庄点头道。“但有人一定会去试。上天入地,天南海北,或许就只有这一个人。”

      太医还是难以置信。“不可能。这简直就是……愚蠢。”

      卫庄勾唇轻笑。“此人蠢的程度,远远超出一般人的意料。这就是为何他的行动完全无法预测。”

      太医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只能挣扎地问道:“那么,是否需要属下去找他商讨此事?”

      “不必。若我猜得不错,他应会先来找你。而你要做的,便是在此处等。”卫庄说着重新用铜盔盖住头发,提步向外走去。“可惜燕丹不明白这个道理——最好的计划,都离不开等待,和观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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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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