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途》浮双绿

15、《十五》礼轻情意重

　　东临的初夏也有些炎热，知了在树上闹个不停。看着呆在有冰块驱热的室内都略有烦闷的八宝，席远心下一动。

　　八宝和来福伺候连晟清好几个年头了，王爷带着他们出门流连烟花之地是家常便饭，但......带着人逛集市却从未有过！

　　“这个。”席远指着一袋红豆道，然后又接连指着几样，“这个，这个，这个。”

　　货店老板见状喜上眉梢，有可能是一笔大生意！于是有些发福的他搓了搓手，笑着问，“客官要多少？”

　　“全要。”

　　话一出口，货店老板和来福全愣了。要知道这些红豆、银耳、莲子、红枣、桂圆等等加起来有上百斤！来福小声开口，“爷，是不是太多了些？”货店老板更是掐了掐自己，“客官说真的呢？”

　　“八宝。”席远唤了声。八宝上前一步，摸出几张面额百两的银票拍在他的手中，扬眉道，“我家爷说了全要就全要！”

　　“好说好说！”货店老板笑得眼睛都不见缝，“那我是派人送到府上，还是客官自己取？”

　　“送到府上。”席远淡淡回道，自己率先抬步走出门。

　　“爷等等我。”八宝叫了声，忙跟了上去。被留下善后的来福无奈地摇摇头，见老板还等着听下文，于是扔下句，“送到烨亲王府！”后匆匆追过去，以至于没见到身后老板一脸呆滞，半晌才嚷道，“完了完了！我居然跟六王府的人收钱！”他着急得直跳脚，幸而并未想到六王爷会逛市集，不然当场晕过去都可能。

　　“爷，府里也有这些东西，不用您特意跑一趟。”来福小跑着跟上，有些疑惑道。这些东西大多是健脾开胃的东西，大夏天的主子想吃倒无可厚非，但买下那么多......来福只以为席远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府里不过备着几人的份。”席远说着的同时一家一家地看店门，看到‘福记米店’的招牌时，才径直朝它走去。

　　店里有眼尖的伙计迎上来，“客官要点什么？我们福记的米都是优质米，而且种类齐全！”

　　席远看着袋中的米色泽不错，微微颔首道，“要最好的薏米。”

　　“好咧，客官想要多少？”平时也难得见到席远这种贵气的人亲自买米，伙计只以为是他是心血来潮或来自商贾之家打探市价。

　　来福这次学乖了，低声道，“爷，不好全要。”主子平时吃的米都是进贡的，万万吃不惯这些杂米。而且这些米看起来有好几百斤的样子，只是贪新鲜的话平白浪费了银子而已。

　　席远听了，点点头，的确多了些......“两百斤。”

　　“好咧，本店可以送货上府。不知客官家住何方？”伙计也不计较，大户人家买个百来斤米备着也是常事。来福倒是有些心疼银子，主子一人至多吃个几斤，而他们下人是不敢沾惹这些主子亲选的米的。

　　“六王府。”

　　“啥？！”伙计以为自己听错了。

　　“六王府！”八宝好心地重复，“多少钱？”

　　一旁的掌柜哆嗦着开口，“不不......不要钱！您拿走吧！两百斤够不够？本店所有的薏米都可以送到府上！”

　　“什么意思？”八宝扬起眉，“我们王府是没钱还是怎的，要你送？”

　　“不不不，这位大人，我......小的的意思是，不好跟您收钱。”掌柜擦了把额上的冷汗，亲娘诶，这什么倒霉日子，难道自己忘了给祖宗上香？

　　见席远再次抬脚走人，八宝把银票拍在柜台，“好生收着，赶紧送过来！”不顾店里人那一脸惶恐的表情，又急忙追上自家主子。

　　“掌柜的，现在怎么办？”

　　问话的伙计被他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废话！赶紧遣人好生将最好的米送去！”

　　......

　　王府里的厨房热火朝天地运转起来了......不说几个厨子忙前忙后，就连一干杂役奴仆也忙着端盘送碗打下手。

　　这六王府不仅规模仅次皇宫，连地理位置都格外奇特，地下居然有天然冰洞！当初建府，工匠干脆直接挖凿开，形成大型的冷藏室。席远推测王府的冰洞可能是冰川时期大量的积雪、冰川融水以及破碎冰块堆积，经过漫长的自然作力，形成冰物质的广泛分布，而之后由于特殊的自然地理环境因素，得以有效保存。

　　当一锅一锅的八宝粥经过冰镇，又不停地送到众人手头时，‘无论怎样都好，至少它很有用’，席远总结。

　　这趟买的都是性微寒的东西，放在现代寻常人一听就知道，这些合在一起可不是八宝粥的原料么！八宝粥滋阴润肺，放在炎夏最适合清热不过。

　　八宝奉命和祁从茂送几盅席远特制的粥状东西进宫时，来福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席远让一旁观摩的厨子将剩下料子全用了，还让一干下人端去给王府众人，来福震惊了，虽说主子的变化有些大，但这般善解人意简直是天方奇谈！

　　不仅他，整个王府的人，不管是护卫还是杂役，接到一碗‘粥’时还以为管家怜悯他们辛苦，而知道是主子特意买了原料、下厨示范，还命人送来，都惊呆了......然后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捧着一碗粥不知如何是好。

　　来福领着几位婢女进卧室，询问正低头看书的席远，“爷，这些放在桌上可好？”

　　“嗯。”

　　于是几位婢女将装有大盅和碗勺的托盘依次放下，然后屈膝行礼退下。

　　“爷，轩辕世子很喜欢这粥。”来福想起轩辕翎大快朵颐的模样都忍俊不禁。

　　“知道了，下去。”

　　于是来福退下并轻轻合上门，很有眼见力地不去问主子要好几人份的粥和碗做什么。

　　“墨月，流景。”声音一落，两个黑影从窗口飘入，无声垂头跪地等待示下。

　　“拿去分了。”席远眼睛没有离开书页，自然也没看见两人眼中的些许涟漪。

　　“是。”两人异口同声，恭敬地道。上前取了东西，又像来时无声无息消失在房中。

　　席远见人退了，眼神稍许移开书册，仿佛对着空气问，“味道如何？”

　　屏风后凭空传来回应声，一如那人永远的短促简明，“好。”

　　“是厨子做的好，还是本王的好？”

　　“......”短暂的沉默让席远勾起唇角，罕见地因为作弄了人而愉悦。这人的性子从某方面来说老实得让人吃惊。

　　“王爷，好。”仿佛是认真考虑了的答案。

　　席远挑眉，难得流露出促狭的语气，“那就一盅都吃了如何？”

　　果然，“好。”

　　“不好，本王自己还空腹着。”席远放下书册，起身走到屏风后，与黑暗天生一体的人今天并未遮着脸。

　　暗夜显然有些意外席远的突至，当即从椅上起身，垂首站立一旁。席远没让他躲开，而是示意他抬起头，“怎么弄的？”几道狰狞的伤疤突兀地破坏了依稀看得出英俊的脸。

　　“训练。”

　　很冷的声调，很简短的语言，席远心下却莫名触动。这人的身心都为他而存在，这很微妙。自己虽说要学会爱，真的能全心信任别人么？

　　席远叹了口气，心下已知如何取舍。“暗夜。”

　　“在。”

　　“我可能信你？”

　　回答他的是暗夜的单膝下跪，短促而坚定的声音，“能。”

　　“好，我饿了。”看到因自己转折太快而明显一瞬间呆滞的人，席远心情不错，掀起衣摆坐下，为自己盛了碗八宝粥。

　　此时席远尚不知道，经过王府众人口耳相传，这道小甜点日后竟风靡东临。

　　......

　　“这是什么？”连钰天吃过的甜品不少，不过眼前这碗粥状羹品看起来色泽鲜明，在炎夏更令人食指大动。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小福子见主子心情不错，自己也跟着高兴，“回皇上，这是六王爷府上送来的，说是王爷自己做的。”

　　哦？连钰天这下真的有些感兴趣了，“六弟做的？”最近这个弟弟给自己的惊喜可是接二连三，让自己不由得怀疑起来，真是以前那个霸道、不可一世的主吗？不过这种变化自己还是欢喜的。

　　“是啊，王爷还说若吃着还好，让御厨也学着做。”

　　“这粥都送谁？”

　　“太后和两位公主。”见问，小福子细细想了起来。听了回答，连钰天笑笑，“他和馨儿的感情倒不错。”

　　小福子也是高兴，“是啊，难得长公主的温婉性格，也盼着出宫找王爷玩。”

　　等小福子退下后，角落闪过一个人，单膝跪下。

　　“如何？”连钰天不紧不慢问着，边舀起一口粥送入口中，就连这个简单举动也显出几分皇家特有的优雅高贵气质。

　　“无印大师说，六王爷如今三魄已全。”

　　“原来如此，”连钰天放下碗，手指轻点着桌面，“陈硕那一刀原是契机......如此便留他一命。”席远给他的感觉很怪，既不像失忆，又不似同一个人。而且......他居然忘记了那人！连钰天莫名想起天龙寺的住持曾说过——连晟清天生魂魄不全。

　　南宫玉凭多年的了解，自然知道连钰天先前动了杀机，六王再如何荒唐，终是皇家人，皇室权威不可犯！因此连钰天的话并非让他诧异。只是中规中矩地道，“属下查探到，因令佩之事，有几路人马正在追查王爷的下落。”

　　“放肆！”桌子上的茶杯因震动而发出声响，连钰天声线冷冽，“区区一块玉，他们还敢如何不成？”

　　南宫玉低头不语，他知道此时最好是沉默。

　　“掩盖此事，”连钰天手一挥，“让六王爷的影卫都注意些，以免他陷入危险......”连晟清三魄已全，未必会像从前那般痴心，但......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是那个清纯少年一脸痴迷的模样。连钰天倏地睁开眼，目光凛冽。

　　“不要让他再见那人！”

　　南宫玉领命正要退下，就听见连钰天淡声道，“你也尝尝这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