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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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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秋学长拨了两遍电话,然后还给林因,说是没人接听,还是十分感谢她。
林因摆摆手,示意不用,正好公车驶来,便跟这位素昧平生的学长道了个别。
由于林因事先有打电话,所以公车开到家门口河对岸的那条公路时,外婆又在车站下等着了。
林因看着夕阳前面的外婆,外婆小小的有些佝偻的身子被柔和的夕阳拉出好长,仿佛触手可及,寒风又起,外婆站在路边,看着身旁的车呼啸而过,当林因跳下公车时,外婆咧开嘴笑了,伸出手要替林因拿手中的袋子,被林因转身给挡下了,伸手揽过外婆的肩,心疼地说道:“外婆,天越来越冷了,以后回来就别出来等了,哦。
外婆笑呵呵的,脸上的皱纹看着都特别慈祥,拉着林因的手开始絮叨开:“知道你今天回来,在家里就坐不住,闲着也是闲着,因子啊,外婆给你打了件新毛衣,回学校的时候带着去穿吧,天气变凉了,多带点厚衣服去学校,知道不?
外婆说着咳嗽了起来,林因慌忙给她拍背,一边拍一边轻声责怪外婆不该在风口里站着。
拐了点路,穿过一座石拱桥,隔壁邻居家的姚奶奶扯着大嗓门喊开来:“秀英啊,着凉感冒了怎么还跑到风头里去啊?”
林因抬头看姚奶奶,打了声招呼,偏头问外婆:“外婆,你怎么感冒了啊?”
姚奶奶继续扯嗓子:“你外婆前天到河边洗衣服,不当心栽到了河里,幸好叫我看见了,喊人把她拉上来的,把我都吓死了。”
林因心跟着咯噔一声,揪得紧紧的,鼻子立刻一阵酸痛,眼眶里顷刻注满了泪水,呜咽着问外婆:“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洗衣服就用自来水嘛,咱家又不缺那点钱,你老不听,你怎么老是不听我的话呢?要是姚奶奶没看见你怎么办哪?现在河里的水那么凉,你冻坏了怎么办哪?”
外婆依旧呵呵地笑道:“哎哟,到河里一甩,多省事啊,家里不方便,甩的地上到处都是水。”
林因立刻拔高了声音:“你怎么都不让我放心哪?你以后不准再到河边了,以后洗衣服,淘米洗菜,什么都在家里洗,实在不行叫人在院子里打口井,井水冬暖夏凉的,你洗东西又方便。”
外婆拍着林因的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以后都在家里,这小丫头倒管起大人的事了。”
林因虎着脸,不答腔。
“因子啊,别担心外婆,有菩萨照看着外婆呢,不会有事的。”
林因低着头,紧紧抓着外婆的手,沉声说道:“外婆,菩萨很忙,万一哪一天他不当心没有照看好你,我又不在你身边,该怎么办?所以,你要好好照看自己,知道吗?”
每逢初一十五,外婆都会跟镇上一些老人们结伴去当地最大的寺庙去烧香,家里也常年供着香案,每天清晨跟傍晚都要烧上三炷香。
外婆愿意信这个,外婆愿意相信满天神佛会庇佑她,会庇佑她的子孙安康,幸福。
由于外婆生病,林因忙前忙后的照顾,让外婆两天都在床上度过了,外婆总是按捺不住地想要掀开被子下地来,总被林因挡住。
林因跟外婆吃了一天的面条,第二天实在不忍心叫一个病人继续吃面条了,便到隔壁奶奶家要了些饭菜,姚奶奶还特地给炖了点老鸡汤给林因,林因顿时热泪盈眶,端着一大盆鸡汤回家了,这真是人间处处有真情啊,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啊。
林因都是靠乞食度日了,自然没有给徐鑫带好吃的。
当林因空着双手回到宿舍时,徐鑫嚎啕着扑过来,嚎啕着喊开来:“我这两天在家里都没怎么吃饭,空着肚子等你带的好吃的呢。”
林因摊手,告诉徐鑫外婆生病感冒了,自己都只能吃面条了,叫她好自为之。
徐鑫立刻泫然欲泣地捉紧林因的手:“小因,你想饿死我。”
林因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将背包放下,随意地问了声:“你妈妈不给你烧饭吃吗?”
徐鑫难得忧伤地坐在林因床上,叹了口气道:“自从我爸爸开了厂之后,我妈妈的厨艺是每况愈下。”
林因竖起大拇指:“这个成语用的好。”
徐鑫得瑟地说:“也可以用江河日下,我语文学的还是不错的。”
然后神情黯了黯,继续道:“自从我爸开了第二间厂,我妈就开始不烧饭了。迄今为止,请了很多个阿姨,但没一个烧饭能合我的胃口,直到遇见你,遇见你外婆烧得菜,我徐鑫仿佛又看到了春天。”
林因捏了一把徐鑫的脸,白她一眼道:“难不成你想叫我外婆去你家烧饭?”
徐鑫做惊恐状:“可……可以吗?咱外婆烧饭,我就宁愿每天坐一个小时的车回家住了。”
林因愤怒地扔了手里的枕头:“你……做……梦。我外婆这辈子都只会烧饭给我吃,你就羡慕嫉妒恨吧。”
徐鑫卑微地凑上来:“小因,以后放假我能去你家蹭饭么?”
林因一撩头发,高傲地说:“那就看小鑫子的表现。”
徐鑫立刻抡开小拳头,在林因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落下去:“小因,坐公交车很累吧?一会儿我
要去超市买东西,你有什么要带的,我一并帮你捎回来。”
林因垂着眼帘,漫不经心地看了看手指,懒懒开口道:“那就来两斤苹果,一斤香蕉,再来一箱纯牛奶吧。”
徐鑫立刻就泪流满面了:“小因,咱还是一道出去吧,我……手无缚鸡之力啊,我是弱女子啊。”
林因一手拍掉徐鑫的爪子,鄙视地说:“就你这诚意也想吃我外婆烧的菜?”
然后拎着钱包往外走去。
徐鑫嗷一嗓子:“小因,等我!”
由于下周要去秋游,所以林因采购了许多零食,在超市里碰到了陈婵和钰雯,这两人竟然将书包放下都等不及就来买吃的了。
钰雯挤过来,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知道不,高三年级取消了这次秋游。”
徐鑫瞪大眼:“怎么会?不是已经决定好了,高一周一周二,高二周三周四,高三周五周六么?”
“据说因为高三有家长觉得秋游是浪费学生们的时间,强烈要求学校取消,学校迫于压力,不得不取消了。”
几人立刻就蔫了,都默不作声了,一言不发地付了钱,出了超市,傍晚,夕阳的余晖穿过窄窄的街道,落在几人身上,仿佛,温度渐渐冷却。
陈婵喃喃地开口道:“是不是,我们到高三了,也会这么惨,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成天面临的
只是课本,只是学习?”
夕阳终是会沉下,黑夜总是会来临。
每当漫长黑夜过去,我们站在光明处回首时,总不能再切身感受那种难熬的纠缠,我们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学生而已,成天看书而已,不用操心任何事而已,那样已经够幸福了。
可在黑暗后头的人,看着漫无边际的这黑洞,这黑夜仿佛魔鬼,仿佛噩梦,横亘在我们跟前,带着对未来无知的恐惧,总每每叫人失眠。
林因躺在床上,床边的窗外,月光朦胧暗淡,叫人不可捉摸。林因头一回想到了未来。
未来,这是个玄妙的词,我们小时候想的那些,做老师,做医生,做宇航员,那不能称作未来,那时候,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大人告诉你,做这些,是光荣的,是体面的,是能为国家做贡献的。
那是长辈的希望,是老师的希望,独独不是我们自己的希望。
于是,当我们懵懂无知的时候,匆匆给自己的未来定了位,如今,我们依然懵懂,却清晰地看清,现在跟未来之间,有一道鸿沟,若想拥有自己的未来,我们需要逾越那道鸿沟。
这,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林因平生头一回看着手机上的02:30分却仍无半分睡意。
只翻来覆去,瞥一眼窗外暗淡的月,神智更加清醒了,想想明天五点就要起床坐学校租来的大巴车前往z市,痛苦地开始数绵羊,越数越清醒,悲从中来,哪个不靠谱的传出来的不靠谱的方法啊?
就这样反反复复,大约到了三点多才昏昏沉沉睡去。
林因同学这样红着眼眶熬着夜的后果,便是第二天顶了两只熊猫眼出现在大巴车上,双眼又红又肿。
徐鑫揶揄她道:“怎么,知道高三苦逼黑暗的生活,生生给吓哭了吧?”
林因呸她:“你才这么没出息呢,我思考的是人生,跟你说你就不懂。”
徐鑫翻白眼,伸出大拇指,调侃林因太高尚了,真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林因一副那是自然的得瑟表情,叫徐鑫咬牙切齿。
林因环顾一圈车厢内,这个大巴车是五十座的,正好能容纳一个班级的人数,有几个同学请假了,所以最后一排都空着,蒋贞便请了病假。
林因坐在左边第四排靠窗,后排是祁御跟沈雪飞,前排是秦佳跟车江娟,刘佳佳跟肖月那两只都是住校外的,来得晚只能坐后排了,哎,能聊天的只剩徐鑫了。
林因正苦闷的不行的时候。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上了车,是叶老师。
叶老师里面穿了件黑色的圆领毛衣,外面罩了件银灰色中长款毛呢大衣,英伦贵族范直逼眼前,扑面而来,特别精神。
林因开心地冲叶梁挥手,叶梁笑笑伸手算作回应,并走到林因跟前,注意到林因双眼红红肿肿,聊表了一些关心,问是怎么了。
徐鑫立刻插话道:“哭红的。”
林因在下面踢了她一脚,叫你丫的不分场合乱讲话。
叶梁面色一变,扶着前排的座椅,状似随意地继续问了句:“怎么了?”
徐鑫同学又抢在前头说:“为自己以后终会来到的高三黑暗岁月提前哀悼了。”
叶梁愣了愣,随后呵呵笑了两声,伸手想要揉林因的头发,伸到一半,发觉车上的学生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这才感到不合适,便缩回了手,咳了两声道:“应试教育,利弊权衡一下,总归还是利大于弊的,只是,弊处依然很多,希望等你们上高三的时候,不再是黑暗,难熬的岁月。”
同学们听得叶老师此番话,顿时来了精神,纷纷问叶梁是否到时候能帮他们争取,起码不能只有体育课一门副科,起码不能连一年两次的春游秋游都完全取消,起码每月三天的月假不能缩水为一天半。
叶梁顿了顿,想着自己不过是被贬到这里,发配期限为一年,一年以后,自己会回去,或许被大哥消磨了自己的锐气,答应踏足政坛,也或许依然不屈,重新在大哥的阻挠下,管理那间摇摇欲坠的小公司。
只是,一年以后,这些孩子,林因,她依然会成长,只是英文老师的名字换了一下而已。
若干年后,她会记得,她有过一个英语老师,叫做叶梁么?当他们在人海中相遇时,她会准确无误地喊出她的名字么?
叶梁想到这些,顿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想被记得,他想被那孩子笑着冲他挥手,然后软软地喊他一声叶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