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如沐春风》黎来

1、第 1 章

　　想你如沐春风

　　一

　　宋喜抬头时，便看见了眼前这家有些老旧的餐馆，宋喜回头看看，几十米开外的商家小铺还座无虚席，不过隔了几十米，便没有人到这家店来了。店内的陈设很简单，几张泛着油光的桌子和几排条凳，最里面坐了一个四十上下中年妇女，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摇啊摇的。宋喜顿了顿，收回正要迈进店门的脚。这样冷清的店，应该不会招聘人了吧。

　　正想转身时，那女人站起身问：“同学，来吃鱼吗？”

　　宋喜干干笑了两声：“不是。”然后宋喜又想了想，问：“阿姨，你们这儿缺服务员吗？”那女人一拍大腿，“缺，怎么不缺？我家老张回老家了，店里就两个人。”

　　于是宋喜留在了这个小餐馆。

　　其实这样，也挺不错的，宋喜心想。

　　店里每天来的都是熟客，街坊邻居的，招呼也打得很亲热。这家店的鱼做得很鲜，惹得宋喜每次上菜时，都对菜垂涎三尺，有客人打趣道：“老板娘，你这个小姑娘请的好，光看她瞧着菜，我们都有食欲了。”

　　宋喜呵呵地跟着大家笑。

　　二

　　宋乐和杨成出现在门口时，着实让宋喜大吃一惊。

　　杨成率先进门，得意的对宋乐说：“我说吧，隔着老远就闻到了鱼香，果然。”
　　宋喜只得热情地招呼。

　　宋乐在门口站着，眼睛里带着吃惊，但很快又转为不屑。
　　宋喜摸摸鼻头，走向她，问：“你一个人？”

　　宋乐翻了个白眼，“你说呢？”说着往杨成身边坐下了。
　　杨成兴致很高，“我要吃这个什么双椒胭脂鱼，再一份青椒土豆丝。”宋喜按着菜单几下了，她看看宋乐，问：“喝鲫鱼汤吗？”

　　宋乐皱眉：“去你的鲫鱼汤，你才爱喝。”

　　宋喜咽在那里，杨成却接过话：“还有鲫鱼汤？那好，给我来一碗。”宋喜有些诧异地看向他，杨成耸耸肩，“今天她欠我的，她请客。”

　　宋喜笑笑。

　　杨成看上去清清秀秀的，麻烦事还挺多。一会儿辣着了要让掺茶，一会儿又要宋喜拿纸，连鲫鱼汤喝完了他都要求续杯。宋喜无语凝噎，在风中凌乱。
　　没消停一会儿，杨成的声音又响起：“不好意思。”宋喜站起身，前几次他都没不好意思，这次，他又想干嘛杨成招呼她在对面坐下，“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宋乐鼓着眼看向宋喜。宋喜嘿嘿笑了两声，“怎么了？”杨成不好意思地说：“那什么，你看我也不好意思叫你服务员的，我知道你是我们学校的。”

　　“哦，我叫宋喜。”

　　正往嘴里送茶的杨成一个没忍住，笑喷了出来：“听见了吗宋乐？还有比你更扯的名字。送喜多没劲，直接送钱好了。”

　　宋乐的脸色极其难看。

　　杨成继续说：“宋氏家族真无私，什么都往外边送。”

　　这位同学，该说你反应迟钝，反应迟钝，还是反应迟钝？

　　除去宋喜圆滚滚的身体外，和瘦挑的宋乐还是有些挂像的。一个叫宋喜，一个叫宋乐，他硬是没发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同学，请问尊姓大名”宋喜幽幽道。

　　“我叫杨成。”

　　宋喜忽然一拍桌子，“这名字取得好，”杨成一脸茫然。宋喜接着说：“听名字我都觉得酸，你干脆叫杨梅好了，更酸。”
　　杨成听不懂，宋乐只想拿包撞死自己。

　　而后，杨成又说：“宋喜你真搞笑，你打哪里来啊？”

　　宋喜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唱“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可是宋喜瞥了眼宋乐。宋乐一向不喜欢她这么张八的性格，宋乐从小性格就比较文静，最反感宋喜那些搞笑的桥段。

　　宋喜顿了顿，敛声道：“我从东土大唐来，要到西天取经去。”

　　宋乐提起包包，站起身，说：“宋喜，他们说你有病，快要死了，可是你这样，怎么可能是快要死了的人？”

　　宋喜眨巴眨巴眼，“喂，你不喜欢我也不需要咒我死吧？”宋乐深深地看了一眼宋喜，“你怎么可能会死，阎王也不敢收你。”

　　宋乐转身走了。

　　杨成酒饱饭足，打了个饱嗝，碎碎念着将钱结了，宋喜听到最后一句“喂，宋喜，下次我和宋乐来的时候，你就收她的钱哈。”

　　杨成无赖地像人渣中的渣渣。

　　三
　　杨成第二次来的时候，却是独自一人。
　　他对宋喜说：“宋乐这一个星期心情都不好，她老爱吃东西，把我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

　　宋喜望着街边的路灯，一闪一闪的，愣愣地有些出神。
　　“喂，”杨成的手在宋喜面前晃了晃，“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宋喜回了回神，问：“那她现在心情怎么样？”

　　“不怎么样，问她她又不说，叫她来这里吃鱼，我请客她也不来，所以我一个人来了。”
　　“那你怎么不陪着她？”宋喜问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夹着冷意。
　　杨成也显然愣了愣，宋喜说：“你不是她男朋友吗？”

　　杨成摇摇头。

　　忽然，杨成的眼睛亮了一下，“宋喜，你受这家店虐待啦？你瘦了有十斤吧啊。”
　　老板娘往他们望了望。

　　宋喜赶忙说：“你才受虐待了呢，我这是在减肥好不好？”杨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好厉害，你怎么减的？”鬼才知道怎样才能一星期减十斤呢，宋喜瞎掰：“下班后打篮球呗。”

　　宋喜知道自己错了——当杨成拿着篮球硬拽着她到篮球场时。

　　杨成眨巴着眼，“宋喜，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打篮球的。”宋喜手里被硬塞了个篮球。
　　宋喜抱着篮球，一步一步僵硬地跑到篮筐下，将篮球举过头顶，用力一掷，然后球在地上蹦跶了几下，滚入无边的黑暗。
　　“宋喜，篮筐在你头顶上，你到底往哪个方向投啊”杨成的声音无比幽怨。
　　宋喜摸摸鼻子，我故意的，不行啊。

　　杨成居然借着手机把球找了回来。宋喜有想吐血的冲动，特别是杨成那句，“算了，我教你。”早知道随便三大步上个篮完事，也不要杨成教啊。

　　可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宋喜又将它咽了下去。自己有多久没敢运动了？有多久没有酣畅淋漓一次了

　　杨成很认真地教，宋喜很认真很认真地学。

　　直到宋喜满头大汗杨成才停下，杨成不满地说：“拜托，你这么弱啊？”
　　宋喜不仅满头大汗，脸颊更像是熟透了的苹果，她喘着气说：“你才弱，你以为我是Strong啊，那全是虚胖！”

　　杨成哈哈哈笑了起来，手里的篮球被宋喜一把抓过，她用力朝黑暗方向一掷，“姐姐我不玩了，捡你的球去吧。”

　　宋喜摇摆着走了。

　　四
　　杨成成了这家老店最不要脸的熟客。

　　他每天都来，每天都点一碗鲫鱼汤，而且死皮赖脸的要求续杯。

　　然后就是宋喜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瘦下去。

　　杨成的眼睛一眨不眨，“宋喜，你和宋乐是姐妹吧？”

　　孪生的好不好？这反应速度都可以和每周六晚八点的网速媲美了。连老板娘在第一次见过宋乐后都悄悄问过她与宋乐是不是姐妹。

　　宋喜趴在桌上，动也不想动。最近天越来越热了，老店里没安空调，连熟客都不愿意来了。宋喜更是懒得动。

　　宋喜接了个电话，也回答得含含糊糊的。

　　“宋喜，这是夏天，你难道要冬眠了？”

　　拜托，我是要长眠了好不好。

　　宋喜不想理会杨成，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恍惚中，好像看到了父母焦急的脸，宋乐生气时嘟起的嘴。她们两姐妹从小就喜欢比谁招爸妈欢心。宋喜爱找乐子，宋乐则用成绩证明着实力。而后，又看到了杨成一副欠揍的臭脸，宋喜笑了笑，闭上眼睛，好像，已经很满足了。

　　五

　　宋喜住进了无菌室。

　　无论怎样，当时哭着哀求父母让自己不是苟延残喘地活着，宋喜最终是逃离了这里，如今却又还是回来了。

　　小餐馆也是一方社会，一个人，也是一片天地。
　　宋喜想，时间还真是一把杀猪刀，一刀一刀，割得心生疼。

　　不想在无菌室延续着毫无意义的生命，却也不愿意握着父母的幸苦钱心安理得地过完余生。宋喜将父母给的钱全部攒了下来。纵然死去的已然死去，而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这些钱应用在活人身上才对。父亲应喝喝好酒，母亲可多买一件皮衣，妹妹宋乐，她可以继续自己的舞蹈课，可以读很好很好的大学，将来一家人也可以很好地生活。

　　宋喜掰掰手指，觉得自己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去做，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不想去做。

　　宋喜眨巴眨巴眼，隔着玻璃，对亲人笑了笑。

　　杨成也在外面，秀气的大男孩对着她挤眉弄眼，伸起手挥舞着，怕宋喜看不见自己。宋喜也抬起手，费力地摇了摇，嘴角挂着让人安心的微笑。

　　只是那双手，插满输液管的形同枯骨的手，让宋乐蓄着的泪水决堤。
　　没有什么东西比死亡来的更让人恐惧。

　　生命终是一点点不留情面地流失。

　　快乐的宋喜，倔强的宋喜，开怀的宋喜，努力过好每一天的宋喜，还有，不知不觉喜欢上杨成的宋喜，随着心电图上绷直了的线，悄然而逝。

　　五

　　宋乐成为集杨成之后，这家老店最不要脸的熟客。

　　有时，他们一起来，有时在老店碰上了，相视而笑。只要他们来到了这里，好像就能听到宋喜略带夸张的笑声和调侃的语调。

　　没有人知道杨成是否也喜欢着宋喜，只是宋乐知道，再没有人能让他开怀。
　　宋乐忽然明白，宋喜为什么整日里笑嘻嘻的，对所有事都可以毫不在乎。

　　原来，一个人的快乐并不来源于快乐的本身，而是一个人活着本就是一件值得快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