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乌云踏雪

1、全文·完

　　“要上就快上！！”司机毫不留情地怒吼，我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提着行李包，挤上了爆满的公车。
　　刷卡的时候，不知谁咕哝了一句，“乡巴佬。”
　　或许是听多了，我心中一片麻木。车缓缓地开动，城市的灯光透过雪水打在窗上，有了几分迷离。灯红酒绿，火树银花。街上，路上，桥上，楼上，所过之处尽是人影惶惶，仔细看却没有一处可落脚的地方。

　　车驶进了市郊，到了一个小站，开门时，门口站着一位抱孩子的中年妇女，大包大箱，司机催了两遍才怔愣过来。车厢里很暗，为了赶路，司机关了顶灯，模模糊糊只能看见人和人的影子。那妇女站在门口，不上也不下，腾出一只手抽抽缩缩开始掏兜。司机看得不耐烦，“要上快上，不上下去啊。”那妇女一怔，急急忙忙掏出两张褶皱的纸币，塞进投币箱里，嘴里结巴道：“上得、上得。”
　　一辆大货车擦车而过，司机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妇女穿的很旧，棉衣外的套袖油腻腻的，不知上面粘了什么，腿上也是很土的棉裤，边角还磨破了絮。门口站得女孩也是注意到了，腿动了动，向车厢深处挤走了。
　　车缓缓开动，车厢里很静，只有暖风机转动的嗡嗡声。偶尔有个手机蓝屏亮起，又悄无声息地暗了下去。
　　突然，妇女抱着的小孩开始闷声地哭。先是有一气没一气地抽搭，接着像是喉咙卡住了什么似的，咯咯的抽气声听得瘆人。
　　妇女解下身上多余累赘，一下一下给孩子顺气。
　　不远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到有光的地方看看吧。”
　　车厢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又一辆货车经过，妇女连忙转身，撞得身后的人一个趔趄，那人破口大骂，“脏死了，离我远点！”
　　那声音太大，不少人被提醒了般抬头，刚才挤过来的女孩一脸庆幸。
　　那妇女取好像没听到般，眼神专注地盯着孩子。孩子因为发着烧，黄黑小脸上红得不自然。货车渐近又渐远。橙黄色灯光扫过母子二人时，苍老的眼睛里有光在闪亮。
　　车厢依然很静，除了孩子的哭声。
　　不时有人皱眉醒来，咕哝了些什么，又烦乱地倚着头想再睡去。
　　孩子哭得声嘶力竭，妇女慌手慌脚地抚摸，却丝毫没有作用。旁边一个胖子大叔早已吵得不耐烦，嘴一咧，冷冷道：“孩子这么哭，不会是拐带的吧。”话一出口，四座皆惊。车厢一片昏暗，人影深处，不知谁不识趣地接了一句，“要不要拐个道送派出所去？” 旁人针一样的目光刺过去，中年妇女顿时大窘，木讷讷地揉搓着衣摆，支吾不语。
　　明知道用不着出手，也不该出手。我忍不住轻咳了声。
　　“车里暖和，里三层外三层，孩子热着了。”
　　妇女有些迟疑，却还是笨拙地帮孩子脱了件外套，又轻手翻好了领子。孩子蹬了蹬脚，咂咂嘴，一会儿睡着了。
　　再看周围，玩手机地玩手机，睡觉的睡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本来，什么也都没发生。
　　路经一个小村的时候，妇女抱着孩子下了。下车时，她回头冲我点了点头，接着没入了呼啸的风雪里。
　　车门关上的那刻，我听见身后的人影舒了口气——那是一个很年轻很年轻的声音，轻轻地说：“……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