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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刀刺 ...


  •   探照灯的灯光越来越弱,顾国泰挺拔的身形映在矿井壁上模糊不清。许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顾国泰流血的伤口,直到血液染红了顾国泰的袖子,许辉这才面无表情地说:“你这算什么?”

      顾国泰手上的动作一顿,紧接着把刀子使劲插进了煤渣堆里,只剩下刀柄露在外面,“你他妈的不是想挖吗?!行,很好,我这他妈的不算什么,你他妈的说这算什么!”

      顾国泰像头发怒的公狮子,眼底布满了疲惫的血丝,双手满是血污,身上散发出的狠劲和煞气几乎驱使他要拧断许辉的脖子。顾国泰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蹿,手上的伤口呼呼的往外冒血,滴答滴答溅到地下的煤灰里。

      许辉抬头看了眼浑身颤抖的顾国泰,他什么也没说,低头将自己的衬衣撕下来一大块,站起来托起顾国泰的手帮他包扎好,无声地拔出插在煤渣堆里的刀子,手起刀落,煤灰开始簌簌地往下落。

      顾国泰的手愣愣地停在半空中,还是刚才许辉摆的姿式。他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下一秒便紧紧将许辉搂在怀里。狭小的空间让拥抱都变得拮据,顾国泰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十分泄气的想法,就算许辉真的算计他了又怎么样?如果两个人出不去了,一起死在这里也不错。

      顾国泰的胳膊慢慢收紧,许辉挣扎了几下没有挣开,他冷声说道:“顾国泰,放开!”

      “不放,放开你又要走了,辉子,不闹了好不好?你看,我都惨成这样了。”顾国泰叹了口气:“你要觉得不出气,我就站在这儿任你打,谁要躲谁孙子!”

      “放开我。”许辉的声音在密闭的环境中听起来有点闷,下一秒顾国泰就感觉有个冰冷尖利的东西抵在自己腹部,“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现在没心情跟你闹。”

      是那把锋利无比的折叠刀,轻轻一划就能将衣服的布料划出道口子,稍微用点力就能割破皮肉。许辉握着刀柄的手指冰凉,像那晚冰窟窿底下的水,过往的回忆齐齐涌到这一刻,多少甜蜜幸福的镜头通通脆弱的不堪一击。许辉突然感觉从心底涌起一阵疲惫,以迅雷之势遍布四肢,那种对生活再也掀不起激情的疲乏感让许辉有点害怕,他头一回感知到感情的失败带来的创伤比想象中要大。

      许辉平静地说:“顾国泰,你让我走,也许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如果你非逼我走,也许以后再也没有交集了。我什么样的人,你清楚。”

      顾国泰觉得刀尖已经扎透了裤子的布料,再往前一寸就会刺进肉里。顾国泰苦笑起来:“许辉你有种往里刺啊,刺下去我以后就不会烦你了。现在不是你让我选,是我让你选。”

      许辉握刀子的手一抖,刀尖嘶拉一声划开了布料。顾国泰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看许辉,眼里不知是痛苦还是悲伤:“你敢爱敢恨,你决定的事很少有做不到的,可他妈的爱情不是你决定怎样就怎样的玩意儿,你见哪对夫妻离婚时离痛快了?如果都在感情里这么痛快,那当初为什么要结婚?开始能容忍,后来就不能容忍了吗?!”

      顾国泰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震的许辉的耳膜嗡嗡作响。过了良久,许辉才摇摇头:“顾国泰你不是放不下我,你只是忍受不了处在被动状态。假如你结婚时我作为弱势的一方求你别去结婚,你还会这么在意这件事吗?我们谁也不甘心成为被动一方,我理解你。可我是个活人,不是爱情的傀儡。我想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还有很多地方没去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没欣赏。我也渴望爱情,是那种不管离多远不管隔多久仍然会有的热切感觉……你懂吗,而不是纠缠束缚,这不叫爱,这叫占有,是牺牲别人的自由满足自己的独占欲。爱情是水到渠成的事,和缘分一样要顺其自然。我现在还做不到舍弃一切随机的生活,但我可以尽量让自己过的痛快点。三十岁之前的时间放在爱情上了,当时年轻不懂,跟一辈子比起来三年五载又算什么?”说到这里许辉笑了,那笑里除了自嘲外还有些难以察觉的温柔。这温柔送给以前傻逼的自己,即便心口仍有钝钝的痛。

      “哐啷”一声,许辉手里的折叠刀掉到地上。顾国泰愣愣地站在那里,像块被风化的石头。他认识许辉这么久从来没听他说过类似的话,顾国泰想说点什么,可喉咙仿佛卡了个枣核,让他把话硬生生地憋回肚子里。

      许辉弯下腰把刀捡起来,沉声说:“我想了很多天,从知道你出狱的那天就开始想。可我过不了心里的坎,年少无知也好,人品有问题也好,我说服不了自己继续…爱你。”最后那俩字是从心底逼出来的,那感觉比知道顾国泰去结婚更难受。就像把以前走过的路全盘否定,心里空荡荡的一片空白。

      顾国泰一声不吭地看着许辉,那眼神里有爱有恨有占有欲有不甘有失落有不舍,泪唰一下从眼角渗出来,连顾国泰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哭了。他抬起裹着许辉衬衣的手呼噜把脸,使劲吸吸鼻子说:“可我……我他妈爱你,辉子,你想想,想想我们以前在一起多开心……”

      顾国泰心里五味陈杂,他厌恶在许辉面前做小伏低的自己,不就是分个手么!屁大点事儿,比许辉年轻的帅气的,凭自己的条件还找不到个伴?开他妈玩笑。可那种感觉……他形容不出来的那种感觉,怎么这么让人难过?像抽筋扒皮似的,比真刀真枪的往身上捅都疼。

      许辉自嘲的笑了笑:“你的爱就是拿手铐把人铐起来逼迫羞辱?去找个能被你这样爱的人吧,我承受不起。”许辉拎起刀子继续挖那煤渣堆,他估摸这煤渣堆怎么着也得有一米多厚。

      许辉支棱着耳朵听身后的动静,他以为顾国泰还会说点什么,没想到顾国泰却什么也没说。他走了几步坐到离许辉最近的地方,嘴里涩的难受想抽根烟缓解一下,可翻遍全身连丁点烟丝都没找到。顾国泰觉得自己这两年肯定犯太岁,先是蹲大狱,然后又被困在这熊地方,许辉还跟他闹分手,做男人做到这份上真他娘窝囊。

      许辉瞥了眼顾国泰,见他沮丧地垂着头,便说:“顾国泰,你犯不着这么难过,真的。”

      许辉说这话完全是好意,没想到却把顾国泰刺激炸了:“跟你他妈有关系吗?”

      是,没关系,许辉觉得自己嘴真贱。他不再理顾国泰,专心干着手上的活。过了会儿顾国泰自言自语的瞎嚷嚷:“什么狗屁爱情,全他妈犯贱……”他喊许辉,问道:“可怎么不见你为老子犯回贱……”

      许辉笑了,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半包烟丢给顾国泰,又扔给他盒火柴,这还是买烟送的。没犯过贱吗?没犯过贱为什么会成今天这样?

      顾国泰点了根烟狠狠抽起来,似乎想把每一口都吸进肺里,这样才能麻痹心口的抽痛感。他借着火柴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离他们被困整整十二个小时。一根烟很快抽完,顾国泰突然想:就算真是许辉害他,他能怎么着许辉?带回北京铐起来毒打一顿,还是整天折磨他直到他认错服软?

      顾国泰吐出个烟圈,眯起眼睛看那个倔强的背影,身上就算破破烂烂全是煤灰,脊梁仍然挺的那么直,活像只战斗中的公鸡。顾国泰抬手揉揉酸溜溜的眼角,敢情自己爱上了只公鸡。想到这里,顾国泰苦笑起来,那带着压抑的断断续续的笑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听起来实在令人心酸。像极了京剧里亡国之君的沧桑与孤独,一杯断魂酒下肚,从此黄泉路上挺胸抬头走一走。

      许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顾国泰,那气场挺像某些悲剧电影里描写的四大皆空的悲壮。他难受,他怎么可能不难受。这世上多少爱情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结束了,更何况他俩两个俗人,又值得多少婉惜?他那会读大学挺文青的时候看过一句话,沈从文的,具体的记不清了,大概是这样:我走过很多地方的桥,看过很多地方的云,喝过很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好年纪的人。后来无意看过一个女作家感慨,明明所有人都觉得应该在一起,可最后总是这样。

      许辉手里的刀子一滑,差点没割到手指,他这才回过神来。他有时觉得自己挺装逼,可话说回来,这么多人装逼,可装装逼能解决的问题却几乎没有。

      半包烟全被顾国泰抽完了,他身边丢满烟头,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呛鼻的烟味。顾国泰叫许辉,许辉转头,顾国泰指指自己的心口说:“辉子,我现在也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也许是钻戒,也许是狗、日的狗屁不通,随便它什么玩意儿吧,我这里记着你。”顾国泰苦笑起来:“虽然不知道能记多久,我尽力。如果能活着离开这鬼地方,也许哪天早晨一睁眼就他妈想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了。”

      探照灯终于油尽灯枯的灭了,周围陷入一片黑暗。许辉说:“对。”就一个字,顾国泰甚至看不到许辉的表情。乍然的黑暗让他恍然想到刚跟许辉好上那会儿,俩人跟很多傻冒情侣一样,大冬天不好好待房间里,非得冻的跟傻逼似的在外面穷浪漫。校园里一圈又一圈的逛,操场里辗车轮似的转悠,谁让那会都挺稀罕下雪。那时的雪地真干净,顾国泰的语文不好,只能想到这俩字形容。有多干净呢?就像洗过的玻璃似的,透亮透亮的。这辈子头一回爱一个人,不知道怎么着稀罕,就知道给他买好吃的好玩的,不能让他给人欺负。可一转眼六年过来了,那人憋屈的跟瘦子一口气吃了二十碗米饭似的,非得跟他分手。打过了骂过了求过了,他还能怎么着?他妈的给他下跪吗,顾国泰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贱。

      黑暗总令人无助,许辉感觉早止住疼的腹部又绞痛起来,他顺着煤渣堆坐到地上,身体里的那股劲儿跟探照灯的电似的全耗尽了,这会又冷又饿又渴,身上的疼和心里的疼混杂到一起,刺激的额头的神经突突的跳。他越焦急脱离这种状态,那感觉越明显,许辉眼前一黑,差点昏倒。

      顾国泰好一会听不到刀子挖煤的动静,心里一紧,忙叫许辉:“辉子?辉子?!”

      “怎么?…”许辉头有点晕,这俩字说的有气无力的。接着眼前一亮,顾国泰划了根火柴。许辉的双眼被火柴光照的眯起来,他恹恹地说:“我身上没火了,省着点用…”

      顾国泰二话没说脱下身上的风衣,他摸索着聚了一小堆煤灰,然后把风衣铺到上面,划了根火柴点着了风衣。火遇到羊绒布料一下就燃起来了,夹着一股呛人的焦味。

      许辉被呛的咳了几下,他借着火光看了眼顾国泰身上破破烂烂的衬衣,卯着劲站了起来。那煤渣堆挖了不到半米,许辉眼见那火堆撑不了多久,心下着急,一会往前挖一会往宽处挖,越来越乱无章法。

      顾国泰围着这段被堵住的矿井转了一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拾了截扁木棍,不知是哪个矿井工人留下的。他拿着木棍走到许辉跟前,说:“刀子给我用用。”

      许辉把手里的刀子递给他,顾国泰把木棍的前端削的又扁又尖,那木棍上还有截生锈的钉头,被顾国泰硬生生地拗了出来。顾国泰也顾不上手上的伤了,做完这一切,便对许辉说道:“你往前挖,我往宽处挖。”

      许辉点了点头,顾国泰叹了口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这么烦我,肯定不愿意跟我死一块。”

      许辉手里的动作一顿,刚想说点什么,被顾国泰踹的地方又疼起来,他怕露出端倪,只好紧紧的绷住嘴唇。

      可这些看在顾国泰眼里都是许辉烦他的表现,现在人连句话都不愿意跟他说了,他心里别提多难受,只能闷着头挖那煤渣堆。两个人离的那么近,稍微不注意就会碰到彼此的肩膀。什么做、爱快感□□全被顾国泰抛到脑后,他想抱抱许辉,那种渴望的感觉就像渴了想喝水一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刀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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