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悠悠》若即幽离

88、循迹

　　天色微微亮，楚凌烟披衣起身，留恋的看了一眼尚在睡梦中的缘溪。那宁静美好的睡颜，让他不舍得转开眼。外面窸窸窣窣的有声响传来，楚凌烟知道时间不早了，小心的替妻子掖了掖被角，不再犹豫，悄悄推门而去。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床上的人儿才睁开湿润的双眸，怔怔的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纵然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她自己的心，听到夫君离去的脚步声，她几乎想要一跃而起，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他，不让他走。然而，她只是紧紧的握住拳头，一动也没有动，她知道他的心，她舍不得他难过，他想要去做的事，她只能放手。可是，她真的担心他，她害怕，他会一去不复返。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缘溪冰冷的手指，缓缓的覆上了尚未凸起的小腹，喃喃自语道，“乖，爹爹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荒郊外，一人一马，笑靥如花。
　　“表哥，您总算来了，人家等了你好久，腿都站酸了，我还以为你要失约呢！”
　　似曾相识的话语，没心没肺的笑脸，让楚凌烟顿觉轻松了许多，他的嘴角不禁扬起了笑意，“家中都安排好了？”
　　徐谌翻了个白眼，傲气的挺了挺胸脯，“表哥还信不过我？”不待楚凌烟再开口，徐谌又笑嘻嘻的蹭了过来，“哥，听说绝岭那儿有一种果子特别甘甜，我们去找找可好？”
　　楚凌烟气恨的一巴掌就拍在了徐谌的头上，“徐家是缺了你吃的还是喝的，怎么这般没出息！”
　　徐谌委屈的揉着头，“就说说嘛，表哥不愿意就算了，小弟自己去找。”
　　眼看着楚凌烟下一巴掌就要拍过来，徐谌蹭的跃身上马，疾驰而去，一边打马，还一边回头大喊，“表哥别气，等小弟找到好吃的果子，肯定先来孝敬哥哥！”
　　楚凌烟摇摇头，眼见着徐谌跑远，也纵马追了过去。
　　两人并骥而行时，徐谌偏转过头来，明眸中藏着点点笑意，目光专注的打量着楚凌烟。
　　“怎么了？”楚凌烟低头看了看身上，狐疑的问道。
　　“我哥哥真好看！”徐谌歪着头，嘴角的笑意更浓。
　　“浑说什么呢！”楚凌烟扬起手上的马鞭，用力打在徐谌的马屁股上，马飞一般狂奔起来。
　　徐谌惊叫一声，险些栽下马来，他一个跃身，双手用力勒住缰绳，马奔出好远，才堪堪停住。
　　待徐谌怨念的回头来看，楚凌烟已经打马到了。
　　“表哥，你怎么能暗算小弟呢？我不过是想起来在楚门的时候，听到的议论罢了。”
　　“哦？说来听听，解解闷也好。”

　　“我听我爹说，这位少公子，自幼天赋过人，十几岁时就在江湖上声名鹊起，而今尚不及弱冠，一身武功便足以傲视群雄，当今江湖，少有人能敌，就连纵横江湖多年无敌手的凤老前辈都甘拜下风呢！”
　　“是啊，是啊，我还听我大哥说，他不但武功盖世，而且才倾天下，诗词书画，样样妙绝，理财治下更是有章有法，无人敢不服啊！”
　　“在下是有幸见过少公子，他的品貌简直世间少有，那炜烁的琼姿，胜过潘安，那卓然的气质，足以俘虏举世目光，世上的俗人是不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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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徐谌惟妙惟肖的学着那些人的议论，楚凌烟摇摇头，宠溺的点了点徐谌的额头，“你啊，有这精力，就不能学点别的。”

　　徐谌微微垂了头，声音也低了几分，“当时小弟还挺不服气的，觉得是言过其实，后来才知道，大哥真的就不是我们凡夫俗子能比的，如今小弟算是心服口服了。”
　　看着徐谌真挚的目光，楚凌烟一笑置之，继而正色道，“谌儿，你若是肯在正事上多用几分心思，不会比我差的。”
　　“我才不呢，那多无聊。”撇撇嘴，徐谌凑近楚凌烟，压低声音道，“我都想好了，等将来我有了儿子，我就把家业一丢，痛痛快快吃遍大江南北！”
　　“好主意啊！”楚凌烟笑着赞了一句，“不过，你儿子若是和你一样呢？”
　　“我……他小子敢！我打断他的腿！”
　　看徐谌对还没影子的儿子吹胡子瞪眼，楚凌烟摇头失笑。
　　徐谌凑过来，嬉笑道，“哥，这次嫂子若是生个儿子，就留给我当女婿好不好？”
　　瞥了一眼徐谌，楚凌烟调笑道，“你刚才不是还说要生个儿子吗？”
　　“小弟我多多努力，一定会生出女儿来的。”徐谌笑的别提多讨好了，“哥，那咱俩可说好了哈。”
　　“我可没答应。”楚凌烟拍马而去。
　　徐谌瞬间垮了脸。

　　绝壁深壑，雾气弥漫，尚未走近，便觉寒气袭人。
　　徐谌唇角紧抿，眸色冰冷，双手用力勒住马缰绳。
　　楚凌烟淡淡的笑了笑，将马鞭一丢，“愣着干什么，还不下来摘果子？”
　　“大哥莫欺我，这时节哪里有什么果子？”徐谌嘟嘟囔囔的也跳下马来，四下环顾，找了个相对避风的地方坐了下来。

　　天色尚暗，两人也不急在一时，便燃起了篝火，坐到一边，各自想着心事。
　　楚凌烟脑中一片清明，只盼着天色大亮，便自绝壁之巅缒索而下，探寻百年前的谜案。
　　徐谌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想着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祖父，心中升腾起一片愧意。纵然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可欺瞒哄骗长辈终究是不该的。
　　“累了？”楚凌烟轻轻推了推身边的徐谌，徐谌神色间的挣扎他懂，却不愿意说穿。
　　“累倒是不曾，只是无趣罢了！连坛好酒都没有，”将眸中神色一掩，徐谌依旧笑的无赖懒散。
　　“没有茶，没有酒，还有这烈风冷月可酌呢。”
　　对上楚凌烟细碎而温暖的眸子，徐谌大笑跃起，“好，那小弟舞剑给大哥助兴！”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楚凌烟也挥剑而起。
　　剑光游走中，天已破晓。
　　两人收招，再向绝岭看去，心中不由肃然。
　　只见山径直入苍穹，犹如精□□聚，山中更是积雪不化，坚冰密布。

　　“怕吗？”
　　“小弟现在要是说怕，表哥会放我走吗？”裹紧了衣袍，徐谌嬉笑着对上了楚凌烟的眸子。
　　“不放！”硬硬的丢下两个字，楚凌烟潇洒而去。
　　对着楚凌烟的背影连翻了几个白眼，徐谌才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表哥，你慢点，等等小弟啊！”

　　山势险峻，稍有不慎，便会坠入崖底，寒风更是凌厉，直入骨缝。
　　待两人寻到一块巨石处时，已遍体冷汗，呼呼带喘。
　　徐谌一边擦着汗，一边抱怨道，“哥，你说咱们祖上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跑这破地方来受罪？”
　　楚凌烟一个眼风扫过去，“你怎么不说是你学艺不精？”
　　转了转眼睛，徐谌委委屈屈的低了头。
　　楚凌烟将绳索远远抛出，打在一颗小树上，卷回来几颗果子。
　　徐谌见了，欢喜的捡起来就往嘴里送，只咬了一口，就苦着脸吐了出来，“酸死了！”
　　楚凌烟眉梢轻扬，愁闷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徐谌不干了，嚷嚷着，就扑将上来，两人你来我往，比划上了。
　　楚凌烟不认真，徐谌自然是有便宜就占。
　　不过几个来回间，谁料风云突变，他们两人脚下的巨石毫无征兆的断裂，徐谌来不及反应，人已随着碎石下坠。楚凌烟只是一个愣怔，就本能的伸手抓住了徐谌的衣袖，借力跃起，扯住了崖壁间的枯藤。

　　两人在绝壁间荡来荡去，形势极为凶险。
　　徐谌单手用力的抠着石缝，鲜血直流，脸上却满不在乎，“哥，我知道咱们祖先是怎么坠崖的了？”
　　“你是说，也如咱们这般狼狈？”楚凌烟一边淡淡的开口，一边四下打量可容身之处，他知道这枯藤根本撑不了多久就会断掉，若是他们不能自救，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为什么不是？说不准就是他们比武正酣时发生意外，一个人为了救另一个人，而双双坠崖……”说到这儿，徐谌突然沉默了。
　　“你怕了吗？”楚凌烟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徐谌的心突然就定了，“我怎么会怕？能与大哥共赴黄泉路，小弟欢喜还来不及呢！”
　　“你不怕死，我怕！你嫂子和孩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呢！”

　　徐谌抿了抿唇，就想挣开楚凌烟的手。
　　“提气，减缓下落速度，去抓那颗小树。我们都要好好活着。”楚凌烟的声音依旧沉稳。

　　徐谌不吭声，按照楚凌烟说的，总算险险抱住了那棵小树，他呼出了一口气，急忙仰起头，冲着上面喊道，“大哥，你也下来吧！”
　　“我去另一棵树，你自己小心点。”楚凌烟的话音刚落，枯藤突然断开。
　　徐谌眼睁睁的看着楚凌烟坠下山崖去，他根本来不及相救。愣怔了一会儿，他毫不犹豫的松开双手，一边用匕首抵住崖壁减缓下坠速度，一边拼力寻找，嘶声喊着，“哥！”

　　然而，视线所及的地方根本看不到人，山中除了悲怆的回音，没有任何回应。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泪水模糊了视线，手中的短匕已经磨秃，快了吧，哥，你等等我！徐谌万念俱灰，自暴自弃的丢开了匕首，任由自己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