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悠悠》若即幽离

46、故人重逢

　　“公子，外面来了一个传话的，说是故人相邀，请您去味宣楼一聚。”
　　楚云烟放下手中的书卷，“可曾留下名姓？”
　　“那传话的说主家姓林。”
　　“姓林？”楚云烟重复了一声，脑中电光闪过，林洛泽？随即又摇摇头，身份尊贵的泽妹，如今怎么会来到他这里？
　　“公子，那个传话的，虽说是小厮打扮，但我看着应该是个女子。”觅风见楚云烟迟疑，又补充了一句。
　　楚云烟猛地站了起来，“人走了吗？”
　　觅风奇怪的看着自家公子，“应该还没走远。”
　　楚云烟冲出门去，不远处，一个身影，正是林洛泽的贴身丫头春冰。
　　“请留步！”楚云烟扬声叫道。
　　春冰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笑的甜美，“楚公子，我家少爷邀您一聚，请随小的来。”
　　楚云烟点头，摆手示意觅风不必跟随。

　　在雅间门口，一个身形潇洒，举止高雅的男子先行迎了出来，一抱拳，“楚兄！”
　　楚云烟仔细打量片刻，回礼，“皇甫公子！”
　　皇甫风让了楚云烟进门，里面男装打扮的林洛泽，激动的迎了上来，“楚大哥！”
　　“泽妹！”楚云烟轻施一礼，却是避开了。
　　见楚云烟拘束，皇甫风笑着开口，“楚兄，洛儿她一直和我说起你来，小弟甚为敬慕，今日终于得见，我们定要好好喝上几杯。”
　　楚云烟并不多言，只礼貌的拱拱手，“皇甫公子客气了。”
　　皇甫风给楚云烟斟满了酒，笑道，“在下单名一个风，字轻飏，若楚兄不弃，叫我轻飏便好。”
　　楚云烟心中诧异，自己和皇甫风并不熟，可是他上来就对自己这么热情，是为何意？
　　楚云烟只是笑了笑，并不答话。
　　皇甫风的举止随性中透着优雅与风度，谈笑间风趣且睿智。
　　楚云烟只是淡笑着饮酒，恰到好处的应和几句，既不让林洛泽尴尬，也不会和皇甫风太过亲密。

　　酒席吃了一半，皇甫风突然苦着脸，停箸，转头对林洛泽道，“洛儿，你楚大哥不喜欢我。”
　　此言一出，楚云烟举杯的手微微一顿，但也只是一顿而已，酒还是缓缓送入喉中。
　　林洛泽瞪了皇甫风一眼，将目光转向楚云烟，关切道，“楚大哥，你有心事？”
　　楚云烟笑着摇摇头，一语转过，又打趣道，“泽妹，皇甫公子很疼爱你，你可不要欺负了人家。”
　　“楚兄英明！来，咱们兄弟喝一杯！”闻言，皇甫风似找到亲人般，热情异常的凑过去给楚云烟倒酒。
　　“楚大哥，你难道要和小妹如此生分吗？”林洛泽的眸中隐隐有泪光浮现。
　　楚云烟放下杯子，一抹痛色浮上面颊，“皇甫夫人，今日不同往昔！”
　　“想不到楚兄竟是如此迂腐之人，算轻飏看错了！”皇甫风将杯子重重的落在了桌案上，恼怒道。
　　楚云烟淡淡一笑，抱拳而起，“让皇甫公子和皇甫夫人错爱了，楚某告辞！”
　　“大丈夫立世当俯仰无愧于心！”皇甫风也跟着站了起来，宽袍抖动间，霸气隐隐外现，那声音更是冷冷的似一团冰砸下。
　　楚云烟脚步未停，连速度也不曾慢下半分来，眼看就要到门口了。
　　皇甫风恨恨的跺跺脚，一个轻跃，人就到了楚云烟身前。
　　皇甫风赖皮的挡在门前，拦住楚云烟的去路，“楚兄，你不能走！”
　　楚云烟哑然，听皇甫风刚才的那一句话，说的分明是义正言辞，怎么，转个脸，人就变了？这变得也太快了点吧。
　　“皇甫公子是想软禁在下？”楚云烟好整以暇的笑问。
　　“轻飏不敢！”皇甫风垂头，湖水般的眸子闪过一丝委屈，不过细看还有那么一丝狡诈。
　　“那烦请皇甫公子移步可否？”楚云烟视而不见，他不是不知皇甫夫妇二人的好心，只是，不愿拖累罢了，如今知道他们过得好，更该自此之后，永不相见。
　　“楚兄，你就那么恨我吗？”皇甫风没有移开半步，只是神色间郑重了许多。
　　“是，夺妻之恨！”楚云烟依然带着笑意，“现在皇甫公子可愿意让开？”
　　“原来是这样啊！”皇甫风幽幽道，继而飞快的瞄了一眼林洛泽，“那轻飏把洛儿还给楚兄如何？”
　　“啊？”楚云烟被这话弄懵了，之前开口浑说什么夺妻之恨，那也是因为楚云烟相信皇甫风的为人，知道他是个坦荡君子，必不会介意，才说出的口，万不曾想到，皇甫风竟给他来了这么一句，正不知道如何应对，又听皇甫风自顾自接着道，“可是我知道楚兄你是顶天立地的君子，必是不肯做出夺人之美这等煞风景的事来！”
　　楚云烟咬牙，这个皇甫风，还真是……
　　林洛泽缓缓步来，笑容柔柔，“楚大哥，你不必担心我们，我们自有应对的！”嗔了一眼皇甫风，又道，“反正轻飏他也闲着无事，正好给他找点乐子。”
　　“夫人所言极是！”皇甫风笑应，站到了林洛泽身旁。
　　楚云烟微微沉吟，没有做声。
　　“楚兄，你就行行好，别走了。你知道，我这个人惧内啊！”边说边使劲的给楚云烟递眼色，似乎一副真的怕了林洛泽的样子。
　　“惧内？”楚云烟不禁好笑。
　　皇甫风眼珠子一转，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男主外，女主内。在家里，就应该唯夫人之命是从，呼风唤雨什么的那应该在外面，这才叫真男人嘛。”
　　楚云烟转身回座，“妹夫所言甚是！”
　　皇甫风这下不干了，“喂喂，你不能占我便宜，你还小我一岁呢！”伸手一指林洛泽，“叫嫂子！”
　　楚云烟气定神闲饮酒，根本不予理会。
　　皇甫风叹气，很大声的叹气，然后话锋又是一转，“洛儿，看来你的楚大哥很不喜欢我啊，连个字都不舍得相告。”
　　楚云烟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也向林洛泽移去。
　　“楚大哥不喜欢你，肯定是你做的不好。”林洛泽瞪了一眼皇甫风，给楚云烟布起菜来。
　　“在下小字悦寒”，楚云烟开了口，只是并没有抬头。
　　“悦寒！”
　　楚云烟猛地抬头，这个称呼少有人用，除了至交，听皇甫风叫起，总有一丝异样。
　　“听多了，就习惯了，何况我这人声音还不错，很悦耳的！”皇甫风摸摸下巴，很是自恋的自吹自擂起来。
　　楚云烟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林洛泽，又低下头去饮酒。
　　皇甫风丝毫不在意楚云烟的态度，自己接着道，“悦寒，我和洛儿今天来，有两个目的。洛儿的目的是来看看你，而我的目的是一定要和你成为兄弟。”
　　楚云烟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轻飏为何要与我成为兄弟？”
　　皇甫风把楚云烟拉过一边，低声道，“这与你我都有好处啊，我嘛，可以讨得夫人欢心，而你，是我的朋友的话，就随时可以去我府上做客。”
　　“我可是你的情敌。”楚云烟坏坏的一笑。
　　“那又如何，洛儿现在是我的了。”皇甫风挥了挥拳头。
　　“轻飏，你话太多了。”楚云烟一杯酒堵到了皇甫风的嘴边，终是在心中接纳了皇甫风。
　　“你们在说什么呢？”林洛泽笑着看过来。
　　楚云烟和皇甫风同时摇头。
　　林洛泽眉眼弯弯，也不追问，只是殷勤的给楚云烟和皇甫风布菜。

　　“兄弟，有什么事，说出来，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云烟面上微微一黯，“轻飏，泽妹，我还真的想请你们帮个忙。”
　　林洛泽和皇甫风闻言，都放下手中的筷子，看过来。
　　楚云烟抿了抿唇，声音微沉，“家侄凌威意冷离家，我估计他会走科举之路，若是方便，还请你们照拂一二。”
　　皇甫风听完和林洛泽对视一眼，没有追问原因，就应了下来，“这个好说，只是不知，令侄在外的化名是什么？”
　　“我也不知。”楚云烟摇头。
　　“那就有点麻烦了。”皇甫风的神色也沉了下去。
　　林洛泽沉吟了一下，道，“楚大哥，你把令侄的容貌画下来，我们也好按图寻人。”
　　楚云烟点点头，三两笔，纸上跃然而出一少年。
　　皇甫风贴身收好，又恢复了散漫的模样，没正形的开起玩笑来，“就凭悦寒你这手笔，卖画也能挣不少银子呢！”
　　楚云烟笑笑，“只不过什么都会一点而已，让轻飏见笑了。”
　　“其实我也是会一点的，只是依着洛儿所言，要和悦寒你比试一二，就只能是自取其辱了。不过若是在京城，只要你提我皇甫大公子的名号，你就能横着走！”
　　楚云烟但笑不语。
　　皇甫风皱眉，“我们远道而来，悦寒你不打算尽地主之谊也就算了，怎么连个礼物也不知道奉上，难为我们家洛儿还对你牵肠挂肚的呢？”
　　林洛泽狠狠地抬脚去踩皇甫风的脚，皇甫风躲到楚云烟身后，口中连连求饶不止，“娘子息怒，悦寒救我！”
　　楚云烟摊开手，“你们来的如此匆忙，我还真的没有备下礼物。”
　　皇甫风挑挑眉，眼睛在楚云烟身上转了几转，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只是笑的实在是很欠揍。
　　“既然悦寒你没准备，那我就自己来寻礼物了。”
　　说罢，他的手就在楚云烟身上摸索起来。
　　楚云烟身子一转，避了开来。
　　谁料，皇甫风紧贴不放，楚云烟倒是第一次碰上这么无赖的贵公子，出手吧怕伤到人，不出手又实在不成体统，堂堂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男人上下其手，咳咳……
　　偏偏，皇甫风嘴里还不停的嚷着，“悦寒，你别跑啊，我会很温柔的。”
　　闻听此言，楚云烟眼前一黑，更想落荒而逃了。
　　“夫君！”林洛泽过来劝阻，“你别乱开玩笑了！”
　　“洛儿，我是认真的。”皇甫风停下脚步，转过头，目光颇是无辜无害。
　　楚云烟闪身纵到一边，总算能喘口气了，他抹了抹额头冒出的汗珠，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纵然是强敌环伺，他也从未如此狼狈过啊。
　　再说皇甫风，嘴角滑过一丝笑意，脚尖一点，人已到了楚云烟身前。
　　他来的太快，楚云烟并无防备，本能的抬手去挡，可在衣袖滑到皇甫风面前时，又及时的扯去了力道。
　　皇甫风没有停，他丝毫不顾忌扑面而来的掌风，他笃定，楚云烟不会伤他。
　　“谢喽！”皇甫风得手，笑眯眯的闪身回到林洛泽身边。
　　这时的皇甫风手上多了一个小盒子，很小，但是很精致。他得意洋洋的晃了晃手中的小盒子，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小小的核桃。
　　皇甫风小心翼翼的拿起，林洛泽也凑过去看，目光中满是惊喜。
　　长度不足一寸的核桃上雕刻着一个小村庄，村庄上有房屋，田舍，耕地的农夫，浣衣的农妇，玩耍的孩童，摇尾巴的小狗，还有鸡鸭猪羊，这些人和家畜的表情无不清晰生动，更奇的是房屋的窗户还可以活动，推开其中一扇窗户，竟然看到一个老妇人在哄着哭泣的婴孩。每扇窗户推开都是一幅不同的景象。
　　这样巧夺天工的技艺不要说是常人，就是技艺精湛的能人也难以做出。
　　楚云烟叹气，那只是他闲来无事雕刻的一件微雕而已，带在身上本打算送给梦姨他们玩的。
　　玩赏良久，皇甫风才抬起头来，极为不满的道，“悦寒，你有这等好东西竟藏着掖着不肯示人，真是小气！”
　　“那不是什么贵重珍奇之物，不过是我解闷雕来玩玩的。”
　　“什么？是你做的！”皇甫风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看了一眼核雕，又看了一眼楚云烟，然后深深地施了一礼，“悦寒，你当真是神人，在下服气了。”
　　楚云烟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轻咳了一声，“闲来无事雕着玩的，若是轻飏和泽妹喜欢，就送给你们了。”
　　“你当真送给我们了？”皇甫风话虽如此说，可早就把核雕装回盒子，把盒子贴身放好，一幅生怕楚云烟反悔的模样。
　　楚云烟看向林洛泽，以目光相寻，“他平日也是如此？”
　　林洛泽脸微红，“他只有对自己人才这样。”
　　皇甫风看看两人，连连咳嗽，咳的很大声，“喂喂，我还在呢，你们就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
　　林洛泽并不理会皇甫风，目光依然看着楚云烟，“楚大哥，你不想去京城看看吗？”
　　楚云烟没有直接回答，目光转向窗外，微笑道，“有空我会去看你们的。”
　　林洛泽神情黯淡，没有再说话，她明白楚云烟的心意，楚云烟依然还是不能舍弃楚家。
　　皇甫风悄悄握住了林洛泽的手，开口对楚云烟道，“我和洛儿会等着你来，只是不要让我们等得太久。”
　　楚云烟一笑，没有作答。因为要多久，他也不知道。也许，会是一辈子吧。
　　他姓楚，无论生死。
　　而眼下，危机重重，他更是不能抛开楚家，独自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