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悠悠》若即幽离

10、落花难随流水去

　　似中了毒般，楚云烟控制不住的想每时每刻都见到林洛泽。
　　他偷偷的跑去林府的后院，痴痴的仰望着那气派的大宅子，悄悄的想此刻屋中的佳人在做什么，他只想和她离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有时候，林洛泽乔装出府，他们便两人一骥，到郊外去看落花，靠在大树上吟诗作对，弹琴吹箫，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疯跑而过。

　　论剑大会一日日临近，楚云烟却一再为了林洛泽推迟着行期。
　　因为这般快乐的日子，是他十几年生命里都不曾有过的，他舍不得放弃，明明知道是穿肠的毒药，他还是甘之若饴。

　　秋风萧瑟，霜林染醉，不知不觉中已然到了暮秋时节。
　　楚云烟怅然的坐在客栈的小桌前，犹豫不决。
　　正踌躇间，丫鬟春冰急急忙忙的跑来传话，“楚公子，我家小姐邀您在后花园相见，她有事和你商量。”
　　“赶紧去吧！”见楚云烟犹豫，布尔古德推了他一把，把门一关。
　　楚云烟没法，只好随着春冰来到林府。
　　春冰四顾左右没人，带着楚云烟来到后门，轻轻敲了敲，“晓雪，快开门。”
　　门很快被打开，里面的丫头，小声道，“小姐在里面等着呢。”
　　春冰忙拉着楚云烟往里去。
　　楚云烟此刻心砰砰乱跳，这是他第一次走进林府。
　　里面，水景楼阁，琉璃朱墙，满目富贵。
　　“楚公子到了，您快进去吧，我和晓雪在外面守着。”春冰轻声道，拉了晓雪两人一道退了出去。
　　“楚大哥，你来了。”，一见到楚云烟，林洛泽忙迎了过来，新月当空，光影下，端庄秀雅的佳人更添几分清雅绝俗。
　　“泽妹，急急找我来，是为何事？”
　　“家父后日就要回京城了，这次我也要随着一道去，只怕往后没有机会再见面了。”林洛泽轻声道。
　　看着面前的人啊，楚云烟真想搂在怀里，永远不放开，可是他不能，他轻轻叹息，终是要别离了。
　　“那一路走好。”楚云烟的语气有些苍白。
　　“今夜，我匆匆找楚大哥来，是想送给楚大哥一样东西。”说罢，林洛泽将一个精致的瓷瓶递给了楚云烟。
　　楚云烟打开一看，不禁吃了一惊，“泽妹，你如何能弄到这……”
　　“上次听你说令堂身体一直不好，我便让家兄寻了这几味药，你带回去给令堂试试，也许会有些效果。”
　　之前，楚云烟曾无意中向林洛泽提起，自己的母亲生自己的时候，落下病根，身体一直不好，受不得凉。不曾想，林洛泽便悄悄寻了药来，这份情让他如何回报。
　　“泽妹，我……谢谢你。”楚云烟真诚的道谢。
　　“楚大哥不必和我客气，我们是……朋友。”
　　“泽妹，你要走了，我也没什么送你的，这有一瓶海沙，送给你。”楚云烟从怀中将那精巧的小瓶子递给林洛泽，林洛泽伸手去接，两人的手一下子碰到了一起，林洛泽慌得忙收回了手，脸腾地红了。
　　楚云烟也忙偏过去脸，连连道歉，“对不起。”

　　“有客人来了？”这时后花园突然响起了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
　　楚云烟的身子一颤，随即僵住了。
　　林洛泽嗫嚅的叫了一声，“爹爹”，便垂下头，绞着衣角，不再作声。
　　“泽儿，和你娘先回屋去。”
　　“爹爹，楚大哥是我请来的客人，您放他走吧。”林洛泽这时方如梦初醒，跑到父亲身边，哀求道。
　　“泽儿，和娘回去。”林母有些生气的过来拉了女儿。
　　林洛泽不敢再拗，只得随着母亲回屋，边走边回头来看。
　　待女儿走远了，林父才笑着从楚云烟手中拿过了那个小瓶，“这是给小女的礼物？”
　　“是。”楚云烟挺直了身子，不卑不亢应道。事已至此，那就如此吧。
　　“你喜欢小女？”林父探究的问，面上看不出半分生气。
　　“是。”楚云烟点头。
　　“你是个不错的孩子，但是你给不了小女幸福。”林父转到楚云烟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淡然道。那目光里没有敌意，却满是威压。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来打扰她。”楚云烟在这目光下溃败而逃。
　　“那是最好，礼物我会替你转交给她。”林父自楚云烟手上拿过小瓶，晃了晃，笑道。
　　“多谢林大人。”楚云烟倾身一礼，纵身跃出林家大院。

　　“这干柴烈火的，总在一起不好吧？”想到女儿双颊绯红的娇羞模样，林母不禁有些担忧。
　　“咱们的女儿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她自小聪颖，遇事冷静理智，不会做出败坏自身清誉的事，将来她为人妻，为人母，只怕便不得自由了，趁着年纪小，就由着她吧！”
　　“那……那小子不会……”林母还是有些担忧。
　　“他是个好孩子，决不会做出非礼之事，只是他不适合泽儿。”
　　夫妻两人正说着呢，便撞见女儿身边两个小丫头鬼鬼祟祟的在后花园里走来走去。
　　林父便和妻子绕了一圈，正看见女儿和楚云烟在一起花前月下的，便出来制止。

　　“泽儿，这是你楚大哥给你的。”林父走进内室，将那小瓶递给女儿，那会发光的海沙，在林府灯烛辉煌的夜里，只能发出微弱苍白的光亮来。
　　林洛泽爱惜的接过来，放到桌案上，不言不语。
　　“泽儿，忘了他吧。你爹已经替你定下了婚事，是皇甫宰相的嫡子，皇甫风。他啊，家世显赫，人品出众，又文武双全，你嫁过去，不会吃苦的。”林母在一边劝着。
　　林洛泽沉默不语，她知道，她与他的爱情，结束了。

　　月斜星稀，夜已将残，楚云烟和衣而卧，心静人倦，情愈浓烈。朦胧梦里，又现出她淡淡的笑语，落花有意，流水有情，怨只怨阴晴难全，空负了这花好月圆。

　　郁郁寡欢的楚云烟，辞别了布尔古德，一个人黯然上路，去华山赴论剑大会。
　　心不在焉的他在路上丢了包裹和马匹，一个人用剩下的散碎银两买了几坛酒，坐在小酒馆里买醉。
　　他从没有醉过，现在他只想痛痛快快的醉一场。
　　“六叔！”楚云烟没有想到楚天翼会找到这里。
　　“啪啪”楚云烟刚开口，还没来得及见礼，就挨了楚天翼的两个耳光。
　　楚云烟摔倒在地，不敢辩驳。
　　楚天翼扯着楚云烟，不发一言，冷着脸将他拖出了酒馆。

　　“我让你闯荡江湖，你倒好，和官家的女儿卿卿我我，纠缠不清！”楚天翼气急败坏的狠狠踹了楚云烟几脚。
　　楚云烟垂了头，慢慢跪起，轻道，“云烟知错。”
　　楚天翼扯过一段长条树枝，劈头盖脸的抽打过去。
　　楚云烟不敢闪避，任由那枝条将自己抽的遍体鳞伤。
　　楚云烟将头深深的埋在地上，眼泪一滴滴往肚子里咽。
　　楚天翼见他如此，长长叹息一声，用力一下，抽在他的肩上，枝条断为两截。
　　楚云烟没有抬头，只哽咽道，“云烟该打，请六叔重责。”
　　“你和她在一起，就像抱了一只刺猬在怀，早晚会刺的你鲜血淋漓。”楚天翼不明白，楚云烟怎么这么不争气，为了一个女人，变得连正事都这么不上心了。
　　“是云烟该死。”楚云烟重重的叩头在地。
　　“你知不知道，她已经定亲了，男方是当朝一品宰相的公子，你就死心吧！”
　　楚云烟用力的抿唇，继而浅笑，“我和她只是朋友，六叔误会了。”面上掩饰的再好，心里却像扎了根刺，尖锐的痛。
　　“你好自为之吧！”楚天翼冷冰冰地道。
　　这次他担心楚云烟年少经验浅，怕路上出什么危险，便提早出来，不曾想，却让他看到，楚云烟因为一个女人而一蹶不振，大失所望之下，忍不住苛责几句。

　　看着拂袖而去的楚天翼，楚云烟慢慢的站起身来，如今他没了马，没了银两，可他并不敢跟着六叔一起去，只好一瘸一拐的自己往华山去。
　　路上又饥又渴，终于病倒了。
　　他委顿在一处破屋，昏昏沉沉的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钻心的疼痛将他唤醒，他无力的睁开双眸，午后阳光透过破屋的缝隙照入室内，他轻轻挪动身体，老鼠受惊，四散而逃。他咬牙坐起，伸手入怀，怀中精致的瓷瓶尚在，楚云烟略略安心，如今能温暖他的只剩下林洛泽送他的药瓶了。
　　厌恶的看了看左臂被老鼠啃噬过的咬痕，费力拔出佩剑，毫不犹豫的剜去了那块血肉，冷汗一滴一滴滑落，楚云烟轻轻唤了声娘，人昏厥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了，楚云烟觉得有些异样，身上的伤口不那么疼了，头也清醒了许多，再一细看，更是诧异，手臂上的伤口被包扎的好好地，身边还放着一锭银子，两个肉包子，一壶清水。
　　楚云烟忙起身，四下查看，屋外，人影一闪而过。
　　楚云烟踉跄的追出去，“什么人！”
　　那人转瞬不见。
　　楚云烟左臂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坐回到地上，心中暗自琢磨，对方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肚子开始咕咕的叫，楚云烟心道，先填饱肚皮再说，吃下两个包子，又喝了一大口水，恢复了些体力，楚云烟将那锭银子收入怀中，试着站起身来。
　　破屋外，竟还周到的栓着一匹马，楚云烟一跃上马，扬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