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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争日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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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话就像是威力强劲的弹药,炸裂了叶离的耳膜叶离的神经,他从那一刻开始就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甚至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等到怔然回醒过后莫洛就不在房间里了。他打开灯四处检查了一下,还好,她的东西都在。她并没有真的要彻底地离开他。
叶离打开窗,刚下过雨的地面潮湿清亮,清冷的空气瞬间冲进肺叶。路灯边有一团模糊的人影。叶离浑身一颤,开门冲下楼。
莫洛就那么抱着膝盖瑟缩在路灯下,手里一直握着手机。叶离脱下外套罩上她湿透的身体,心里泛起阵阵的钝痛。
莫洛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中的忧伤刀子一样深深划开叶离强装的镇定,“叶离,我以为我走得开……我居然以为我走得开……”
叶离将她整个人抱起,心中的钝痛愈发清晰。他甚至开始怀疑最初固执的那个决定。如果他不曾出现在青桥上,他们会是永远的路人。只是因为记忆中的一面而绝世惊艳。叶离甚至也在怀疑关于安城的诅咒,是不是真的所有发生在这里的感情都将不得善终。
他将莫洛塞进被子,疼惜地吻着她的额头。
“我一直在这里。”
莫洛的眼泪瞬间倾注而下。
她是善于控制自己的,她努力不对任何事物倾注太多的感情,越是灿烂的过程就要迎接更加寂寥的后果。即使是在撕心裂肺的哭泣中,她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身周全部是叶离清冽的气息,像是最最悲伤的香氛,催着莫洛的心悸一阵一阵。
清晨阳光中,莫洛看着叶离近在咫尺淡淡的笑颜,忽然觉得,输赢那么重要么,骄傲那么重要么,那些所谓的未知的危险也没那么重要了。凭借着某种执念,她相信一切终究会风平浪静。
莫洛请了几天假,恰好叶离最近刚刚忙完了一份合同难得赋闲在家。莫洛拉着叶离把家里的装饰彻彻底底翻新了一遍。她退掉了自己租的公寓,将自己所有的其实也少的可怜的家当全部塞进了叶离的家里。
收拾房间的间隙,叶离倚在门边看着忙忙碌碌对着自己指手画脚的莫洛,眼里的笑意满溢,甚至浸透了屋子里午后略显茫茫的空气。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幸福是什么呢。不是天荒地老,不是举案齐眉,也不是缠绵悱恻,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只要看着她,无论何时何地是何情境,只要是还能这么温柔地看着她,他都觉得自己无比的幸福。
可他单单察觉到了幸福,却忽视了他们之间不久之前曾产生的间隙,宽厚得曾令他手足无措 。
“叶离,从今天开始特此荣升你在卧室与夫人一起就寝。”莫洛一边铺着洁白的床单一边回头对叶离说。
叶离只是笑,摇了摇头。
即使每日都能相见,莫洛仍为他温柔的笑颜怔怔。她忽然想起青桥上那个日光跃下的黄昏,那是她经历过的最寒冷的日夜交替,却足以温暖她所有的记忆。
“好久没去清江了。今天我们去青桥上看落日吧。”
莫洛坐在床上仰头望着叶离,刻意摆出无辜的表情让叶离看,叶离自然不忍拒绝,轻轻点头。随即他便吻上了她的额头。
清江的水即使在冬季也一如既往的清澈,衬着氤氲的水汽,更显得超脱世俗的美丽。莫洛望着日头即将落下的地方出神,叶离与她望着同一个方向亦没有多言。
“情生缘起,何患无疾。朝生夕死,何谓无惧。莫敢言疑,离别依依。不争日月,只争朝夕。”
叶离侧身望着喃喃细语的莫洛,内心泛起江水涌动般的惊痛。原来人与人建立关系的本质,有时候仅在于欺骗。没有人是对别人完全诚实的。我们总是有那么多难以启齿的秘密需要掩埋,即使它只是一个微渺得不足以挂齿的风烟,也要用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将它封闭。他是对莫洛有所隐瞒,可是莫洛何尝不是呢。他们同样害怕破坏他们之间已经出现裂缝的关系,所以将最尖锐的最具破裂性的事情都深深刺进了心里。
当自己不经意间翻出时,再掀得血肉淋漓。
日光再次茂盛,跃进远处水天交接的平面。光芒暴涨的前一秒,叶离清晰看见莫洛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无声无声地滴落,一滴一滴全部砸在自己的眼里,像是碎了一地的玻璃,在阳光的照射中那么璀璨,也那么锋利。
“叶离,我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我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城市的呢。我是怎么遇见的你,怎么拆散了你和安澜。安澜究竟是不是存在。是不是她只是我臆想中杜撰的一个人物,只为了帮助我完成一个妄想,一个悲伤的故事。
安澜曾说过,没有人是完整而健康的,我们心里或多或少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病痛。
那我的病是什么呢,是安澜,还是你。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路灯下面,我以为你会打电话给我,我以为你会追上来,我知道这有点幼稚,毕竟现实生活不是烂俗的连续剧,可是我还是那么固执地希望着。可是你没有。或许你是过于了解我了,你以为我会毫不留情地走开。可是我没有。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不是么。
或许我真的是有着某种病的,或许我根本就是安澜,或许我还是莫洛,可是她们都是爱你的不是么。她们都很想,跟你在一起。至少现在,很想很想。“
叶离紧紧地将她揉进怀里,脱口而出的话就那么咽了下去。
“一切都会过去的。相信我,洛。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什么诅咒,什么病人。我要在安城为你设计一栋楼房,向所有人昭示我们的爱情,它将随着安城一直留存下去,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直到安城化为尘土,我们还是活在泥土里。”
夜幕降临的瞬间,忽然飘起簌簌的雪。安城十几年难得一见这样的雪。街道上忽然涌现出比白日更多的人,他们在雪中笑闹,追逐,拥抱,亲吻,仿佛在迎接一场上天的恩赐。
莫洛偎在叶离怀里放肆地大哭。自此之后她拥有了另一段记忆,足以融化她日后所有的悲伤和绝望。她要定居在安城,怀着期待,怀着对这个城市和这个人的爱。这种念头彻底熄灭了她四处流离的宿命。
那场雪就那么一直一直在莫洛的脑海中下着,掩埋了她对于未知事情的恐惧,掩埋了她对于叶离曾产生的怀疑。终究没有掩住真相的蠢蠢,它正寻觅着一个最完美的时机,冲破一切匆忙铺就的和美,让这一切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