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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蝶恋花(上) ...

  •   夜风习习,我与李信就这样相拥着过了一夜。
      “不见我出去,杨沐笙这家伙倒也不担心……”清晨醒来的时候,我有些不满地嘀咕到。
      “他昨夜有进来过,见你在我怀里睡熟,就仓皇出去了。”头顶上响起李信淡淡的声音。
      “哈?!”我猛一抬头,正对上他看着我的眉眼。
      他的眉眼真是好看啊……
      正这样想着,他突然俯下头,在我的额上印下了一个轻轻的吻。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翻阅着手中的公文。
      我的脸上挂起一抹绯红,但又不争气地想着,总归他也是不好意思了。

      拜杨沐笙这个大嘴巴所赐,我和李信的事情很快便传的人尽皆知。李信倒是毫不遮掩,也不管那群王公大臣家的小姐们个个又哭又闹地嚷着要寻死,只淡淡地道了句:“有妙妍一个,我已足矣。”
      这句话后来成了杨沐笙他们闹我的话柄,每每有人提起关于宫里头的事情,他们总要学着李信当时的语气,说一句 “有妙妍一个,我已足矣”。
      起初,我还要与他们争闹一番,后来也就随着他们去了。

      我和李信的事情传至陛下的耳朵里,只花了不到半日的时间。
      陛下召我与韩伯父入宫,说是赏花,实则定然是要质问我与李信的事情。
      “信儿与妙妍的婚事,还是择日办了吧,”见我和韩伯父进门,陛下直截了当地说道,“听闻妙妍的娘亲刚刚故去,女儿家要戴孝二十一日,那就择下月初八吧。”
      “一切全凭陛下。”韩伯父恭敬地朝陛下拜了拜,带着我退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我不禁问道:“这样真的好吗?我是……”
      话还未说完,韩伯父就急急地打断我道:“妙妍,你如今是我义女,其他的事情,便不要再提起。”
      我点了点,算是答应,心想:也罢,如今要与李信成婚的终归是杨妙妍,不是石沫璃。

      这世间的事情,大多都离不开一个“劫”字。
      就在我与李信成婚前的第七日,十夜来了。
      “殿下与南唐太子的婚事,怕是要取消了。”十夜一脸平静地看着我,浅酌地说道。
      见我毫无反应,他又补充道:“陛下早些年便将殿下许配给了契丹的闲雅皇子,如今怕是到了要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你便告诉他石沫璃已经死了。”我的语气冰冷,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嫌恶。
      “那站在我眼前的是谁?”
      随着十夜的一声“参见陛下”,我看见我的父亲——晋高祖石敬瑭自树影中走出。
      望见他凄厉的眼神,我不禁颤了一下。
      “今天谁也休想把我带走!”我说的大义凌然,要我离开李信嫁给那个什么契丹皇子,这是万不可能的!
      我的父亲,他依旧是那样阴冷地笑着,缓缓道:“即使是不惜让南唐与我大晋开战?”
      “陛下,万万不可……”十夜在一旁声声地唤着。可他依旧是那样看着我,冷漠地继续说道:“你说,若是我告诉契丹主,南唐的太子抢了他的儿媳,会怎样呢,沫璃?”
      我被他的话震在原地。一直以为,在爱李信这件事情上,我可以是很自私的,却不曾想过,我也可以是很无私的。
      我恍然记起了娘临终前曾经留下的话,她说,这都是命。如今,我终于知道了娘说的命是什么,可我却不得不甘于这样的命运。
      原来果真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韩伯父和韩辰郢赶来的时候,我已被父亲捆在了他的马背上,那时候,我是真的心灰意冷了。辰郢追在父亲的马后声声地唤我别走,我也只是摇了摇头,喊他回去罢。
      我从不晓得离开南唐的路竟然这么短,只不过半天的功夫,我就已经看见了出关的城门。那飞奔的烈马背上,早已被我的泪水浸湿,我哭得不省人事,朦胧中听到有谁大喊了一声“关闭城门”,只见那道出城的关门越来越窄,我竟失笑出声。
      定了定神,才终于听清了那人的喊话:“殿下有令,关闭城门!”
      我眼见尾随父亲的侍卫已经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看来,他已决意将我带回后晋去,要我嫁给那契丹主的儿子。
      “驾!”
      父亲的马儿奋力一跃,硬是从那道狭窄的门缝中挤了出去。城门在我们身后关上。我伸手一抚,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又是溼了一片……
      我的身后是养育了我十八年的南唐,而我,即将去到一座我所不熟悉的城市,离开我的亲人、朋友,和我深爱的也深爱着我的李信。
      我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了千军万马的声音,城门再次被打开。是李信!是他来找我了!

      “十夜,你还记得你当初对我说过的话吗?”狂风中,我冲着十夜大喊道。
      他愣了一下,坚定地答道:“记得。”
      “你能让我再同他说几句告别的话吗?”
      “……”十夜没再说话,少顷,松开了手中的缰绳,飞身跃到了我与父亲的马背上。父亲刚想咒骂,只听十夜哽咽着说道:“陛下还记得末将故去的小女吗?这是我对殿下的承诺,事后,定当提头来见陛下!”
      “吁——”
      随着一身长啸,我感觉身上一松,脚下是踏实的土地。

      我朝着李信狂奔过去,只见他也翻身下马向我跑来。
      我紧紧的抱着眼前这个我所深爱的男人,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哀伤,他一遍遍地对我说着“妍儿,你不要走……”几乎是在乞求着我。
      我看到了他眼角的泪痕。他居然哭了!堂堂的东宫太子,他居然为我哭了……
      可是我不得不走,不仅是为了南唐的百姓,更是为了他!
      我微笑着凝视着他,即使我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笑的比哭还难看:“我们约好了,在我二十岁生日的那天,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然后,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我见他先是惊愕了一下,尔后微微点了点头,柔情道:“我等着你。”回过身朝人群中招了招手。
      一袭红衣的女子自人群中走出,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拂晓,可叹她是那样倾国倾城的女子。
      她朝我微微颔首,恭敬地说道:“拂晓参见公主。”
      “从此再没有南唐太子李信四大护卫之一的朱雀,你既叫她公主,往后她便是你的主人,你同她一样,皆是来自于后晋。”
      “诺。”
      我与李信就此别过,再见,已是一年以后。那段漆黑到看不见光的日子里,拂晓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再没有离开过。

      抵达后晋皇宫的时候,已是深夜。我和拂晓被安排在一处远离正殿的院落里,服侍我的丫鬟名叫“素然”,据说原是十夜府上的乳娘。
      既是十夜府上的乳娘,想必对十夜那位女儿的事情定是知晓一二的。
      是夜,我让拂晓打发走了其他“闲杂人等”,只留素然一人。
      “不知殿下召见素然……所谓……所谓何……事?”素然胆战心惊地瞅着拂晓手中的冰刃剑,“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我面前。
      我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强装肃穆地说道:“听闻你是十夜将军府上的乳娘,想必对将军故去的幼女定是有所耳闻了。”
      “奴……奴婢……不知。”她答得颤颤巍巍,显然是在说谎。
      我朝拂晓比了个手势,她手中的冰刃剑寒光一闪,眨眼便架到了素然的脖子上。
      素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也就都说了。

      原来十夜的这女儿名唤叶雨,是因她的娘亲叶氏生她前连下了十夜的大雨,故名曰十叶雨,取的是这层意思。
      叶雨十四岁的时候出游异国,路遇劫匪,幸得一白衣少年出手相救,才使她免于一难,从此便对那白衣少年芳心暗许。奈何当日白衣少年走得匆忙,并未留下姓名字号,只道是临行前送了她一个梦境,教她久久无法忘怀。
      两年后,后晋与邻邦的小国开战,大将军十夜为了避免百姓受到祸难,遂应允那小国的国君愿将女儿下嫁于他。叶雨不从,自尽于都城外湍急的洛河之中,尸骨无寻。
      这个故事很短,我和拂晓却都久久无法释怀。待将素然送走后,我终是打破缄默,问道:“你说那白衣少年,会不会是昀骑?”
      拂晓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答:“只是白虎永远都不会晓得,当年他救下的少女,竟为他丢了性命。”
      “他这一生,大约也没爱过什么人……”我不禁唏嘘不已。
      “爱过的。”
      我哑然。半晌,又听到拂晓道:“白虎他……曾经深爱过一个人……或许到现在也还是爱着的。”
      我突然觉得其实自己从来不曾了解过昀骑,自以为和他一起长大就对他什么都了然了,却连他的喜好,曾经喜欢过,甚至现在还在喜欢着一个人都不晓得。
      我静静地听拂晓讲述着关于昀骑的故事,渐渐沉默了下来。

      “若我是这世间最好看的女孩子,那昀骑哥哥定是这世间最好看的男孩子。最好看的女孩子将来一定是要嫁给最好看的男孩子的,昀骑哥哥,那我们可说好了哦~”三岁的小妙妍将自己肉鼓鼓的小手放到五岁的小昀骑手心里,笑呵呵地说道。
      有些爱情注定没有结果,最后换来的,只能是一份无疾而终。
      这是昀骑曾经对拂晓说过的话。那时拂晓问他,为何不将自己的心意坦白,他是这样回答的。
      而我却从来不晓得,自己三岁时随便许下的承诺,竟被对方记在了心上,一记,就是十五年。

      “妙妍,你喜欢昀骑吗?”
      “啊?”

      那个夜晚,我和拂晓就这样在回忆中度过。
      翌日醒来的时候,触到枕上有些湿润,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才惊觉,原来昨夜竟是哭过。

      十夜推门进来的时候,我尚在发呆。他淡淡道:“殿下,今夜,契丹的迎亲队伍就该到了。”
      我瞥了他一眼,答非所问道:“父亲他,没有责罚将军吧?”
      “是,”他含笑应允,“承蒙殿下关心。”
      “那就好,”我浅笑了一下,低语道,“昨天……谢谢了。”
      他似是有些愣怔,过了半晌才冲我点了点头,道:“当是偿还小女的罢。”
      我被他的话哽住,一时不知该回些什么,脑海中浮现出昀骑哂然的脸庞。
      在我的印象里,昀骑一直是不苟言笑的,却忘了他笑起来竟是那般好看的。其实,小时候昀骑是很爱笑的,至少在成为“白虎”之前,他一直是很爱笑的。
      记得在我六岁那年,陛下为尚且年幼的太子招选护卫,而当时自小研习西域蛊术,又擅长剑术和骑射的昀骑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些孩子中的佼佼者。最后一轮殿试,昀骑拔得头筹,被选为了太子座下四大护卫的首领,那之后,我便再没有见他笑过。从这层意义上来说,是陛下夺走了昀骑的笑容。而那始作俑者,正是我的心上人——李信。
      “殿下,殿下?”十夜轻唤了我两声,我方才从回忆中抽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吐了吐舌头。
      “若是没什么事,末将就先退下了。”言毕,恭敬地向我行了个礼,躬身退了出去。
      “真的要嫁给耶律闲雅吗?”
      十夜刚离开不久,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我的身后响起。
      “昀骑?!”我猛地回过身去,瞧见昀骑正倚靠在一面白墙上,兀自抚着一只受伤的小鸟。
      我苦笑了一下,注视着此时的他,不禁有些鼻酸。
      昨日在南唐的都城外,他也是这样一袭白衣,站在李信的身后,缄默不语。我曾问过他为何那么爱穿白衣,他只道是因为那样才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如今,我却觉得这世间的颜色,也只有如雪的白才能衬出他风华来。
      “你还是这世间最好看的男子,可我已不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他闻言抬头看向我,半晌,才淡淡道,“那些往事早已如烟散去。”
      我不争气地红了眼眶,慢慢靠近他,道:“让我抱抱你吧,就如小时候一样。”
      他震住,诧异地盯着我。
      我伸开双臂圈住他,任凭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
      “幸好你在……”我宛若呓语似的喃喃道,“告诉辰郢,我只是去城外采渊庭花了罢。”
      他愣了一下,半晌,轻叹了口气,道:“拂晓在屋外已站了许久了,让她进来罢。”
      说罢,云袖一扫,替我拂去了脸上的泪痕。
      推开门,果然见拂晓站在外面,似是等了很久的样子。
      “哦,好厉害。”我不禁感慨道。一回头,发现昀骑早已不见了踪影。
      “公主,怎么了吗?”拂晓不解地瞅着有些怅然若失的我,关切地问道。
      我轻摇了摇头,失笑道:“只是适才做了一个美梦,梦见一位故人了罢。”
      “既是如此,公主不如再小憩一会儿?”拂晓好心地建议我。
      “不了,再睡怕把那美梦给忘记了。”我莞尔道。
      若有若无间,仿佛听到远处有人一阵轻笑,似是在笑人的不懂事。
      是你吧,昀骑?

      翌日清晨,我便被大红花轿抬着送往了契丹。但,那都已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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