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殷辰》七月玖

2、殃及

　　“姑娘，能否帮在下则个？”我正一边走一边看着四哥扔给我的图样，却听背后传来一声问句。
　　我愣了愣神，这样的说话调子和平常市井里的不一样，甚至，在来到这里之后，身边也多的是白话。突然听这么一句，我有点不知所措，这调调倒是和那日看那晋王府的小郡主打架时很类似。
　　身边鲜少这样讲话的，我迟疑着转过头去，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有些虚弱地斜靠在不远处的墙壁上，喘气似乎有些困难，青玉绾发，白皙的脸庞上几丝红色。顿时感觉一股寒气从小腿爬上来——
　　我刚是这么走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在那边，武林高手！披着书生皮的武林高手！
　　我连忙捂住脸，刚想往后退，却见他本来和善俊朗的脸色倏地一暗，眼神中透着一股狠色，右手便开始动作。
　　啊啊啊，我还是反应慢了一步！尽可能或者不自觉地双腿瘫软、跪坐下来。
　　鲜血洒在我的肩头，我愣了愣，一种反胃之感涌上喉头，等下，我没死！那这血？我回头看去，只见背后一褐衣男子喉部、胸口正往外飙血。他面色惊疑，这么愣愣地站立了一会儿，就要向前倒过来！
　　我尖叫着赶忙往前跳窜，一个怀抱却这么拥过来。
　　他抱着我颤抖的肩膀，抚摸我的头顶，温言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我强烈地压抑住恐惧，抬头看他，他脸色虽苍白，却还带着一个淡而又淡的笑容，这、这家伙，刚刚杀了一个人！
　　我不知作何反应，推开他又怕惹怒了他，也落个和刚才的褐衣男一样的下场，却更加深深地恐惧于他笑怒瞬息变化，我深吸一口气：“你是谁？”
　　他展开个似乎更真诚的笑容：“我叫君……”话却未完，整个人压倒在我肩上，我下意识伸手一接。却因此摸到一手湿漉——他的后背有伤，伤口不浅。
　　我才反应过来，我这是嫌命长了吗？居然问他叫什么，从来丧命者的最大原因是——你知道的太多了！那他怎么办？决不能把他带回家，先不说这么小的身板，我没有忘记自己现在不过是常人眼里六七岁女童的模样，若是带回家，一定会给大家带来麻烦，甚至是——我看了一眼鲜血还在汩汩流出的褐衣男子，血色暗淡发黑——杀身之祸！
　　把他扔在这里？恐怕褐衣男子的同伙会很快发现他，但是……
　　看来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我自我催眠了两句：“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深深地吐出刚才一直憋在胸口的气息，想要从他怀抱中离开，却发现，他的手牢牢地攥着我的后襟。
　　这……正犹豫之时，却听背后风声不正常，一股香味——茉莉花香伴着风近了身边。
　　我连忙低下头伏进男子的怀中，“太子在这里！长风快点！”急切的声音，是他的同伴，如此便有生机！
　　“小丫头，你是谁？”终于被发现了，听到那个女子迟疑的问话，我泪流满面地抬头，只是哭，只求得博得一丝半点同情。
　　不一会儿被叫做“长风”的男子出现了，轻功了得！
　　他走上前来，“我先扶太子出去，这丫头……”他没有说完，却是漠然地看了我一眼，仿佛我不是一个活物，恐怕在他眼里一会儿也就确实不是了。我心一沉。
　　也罢，没准就可以回去了。
　　太子的手却还是紧紧拽着我的后襟，我心一动，最差就是死了，还能更差吗？用天真不知深浅的小女孩口调，扯着哭腔期待地开口：“求你们救救大哥哥吧，大哥哥受伤了！好严重！如果不是大哥哥，刚才那个坏人会把我杀了的，求你们救救我的救命恩人，求求你们了……”
　　长风本来就在犹豫太子的手不肯放开该如何是好，一听我说的话，眼中亮了一道光：“你是说，太……他救了你？”
　　有门，我更加用力地哭泣，更紧地抱住压着我的人：“是的，求你们了，他是个好人，求求你们救救他……呜呜……”
　　茉莉花香的女子点了点头：“我去找辆马车来。”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戏却没有演完，还刚刚开始：“大哥哥我们得救了……谢谢你们！谢谢！”
　　*
　　不多时，我便和太子以及有着茉莉花香的女子一同坐在平稳的马车上，到了马车上他的手终于放开，茉莉花香的女子仔细地帮他拭去额头的汗珠，细心照料着。
　　我的脑海里始终徘徊着那个褐衣杀手的死相，情不自禁地打颤发抖，抱住双臂依然觉得四肢麻木的寒冷。
　　“别怕，没事了，我叫轻絮，你呢？”
　　我张张嘴，“我叫阿九。”
　　轻絮脸上略迟疑：“姓什么呢？”
　　“我是个孤儿。”
　　轻絮眼中闪过一点光芒，我疑心那是同情，可似乎，也不完全是。莫非她也是个孤儿？
　　“来，过来些，是不是有些冷？”她的语气中温柔了些许，眼光中却多了审视。我让自己不介意地看进她的眼中，愁眉苦脸地摇头道：“不冷，只是姐姐，我好怕，刚刚……”
　　我的生命轨迹，在遇到君雅公子的这一天，彻底发生了转折。
　　据那天的事发生过后一个月的一天午后，轻絮微笑着向我走来，长风不言不语地跟在身后，我笑着迎过去。
　　轻絮拍拍我的头顶，就像她往日里做的那样：“阿九，你可想要回家？”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沮丧地说道：“阿九很想念家，但是阿九没用，一直拖累着大哥二哥三哥们，老是做不好，如果没有阿九在，大家的生活会好很多……”
　　“傻孩子……那你是否喜欢这几日的生活？”轻絮的眼中带着期待。
　　“喜欢！云姐姐的剑舞得好漂亮！玉姐姐的琴艺特别厉害！要是我也会就好了，可惜我什么都不行……”我不无遗憾地看向院子里。
　　“傻姑娘，你忘了你有一个非常厉害的本领了？你的鼻子呀！”
　　“就像个狗鼻子似的，有什么好的……”我摸摸自己的鼻子。
　　“以后啊，你就留在这里，留在公子身边，跟着我混怎么样？到时候想学什么我帮你跟想云他们去说，好不好？”轻絮期待着看着我。
　　我却不得不犹豫，“好是好，可是公子能答应吗？”
　　“说你傻，你真不聪明，这当然是公子同意了的！”
　　“真的？！”
　　轻絮点点头，我看向长风，长风的脸上也有些笑意，给了我一个肯定的表情。
　　“太好了！我可以学琴学武功了！那……那我的大哥二哥们他们知道吗？”
　　“阿九，”轻絮走过来摸摸我的头，“你以后除了公子和我们再也没有大哥二哥，他们会知道你已经死了。”
　　原来是这样。“我死了？”
　　“从今天起，你不叫阿九，你是殷澄。”
　　我抬起头，这一天终于来临，我终于确定不会死，只是生活不再与以前相同。终于也不会波及我的家人。
　　君雅公子，在他醒过来的第二天，他的身份便揭晓，人称儒若玉树的当朝太子。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人为什么会那样狼狈地出现在市井角落，我只当是忘了，忘记了怎么第一次见到的他。我选择臣服，我保持自己的价值，这样我才不会死，这样伯仁才不会因我而死。
　　三哥，我已经知道了太多，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