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 ...
-
2007.2.17（农历丙戌年腊月三十）晚
眼前之美食完全勾不起任何食欲，我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位西装笔挺的成功男士，与数周前那个撒泼、耍赖、发酒疯，甚至还趴在吧台上嚎啕大哭的醉鬼联系在一起。
他倒是不客气，先切了一小块牛排放入口中，不过也对，毕竟是他请客，而且凭我俩的关系，餐桌礼仪也实属多余。
“我们离婚了。”他道。
“哦……”我迟钝地应答。真不明白我在疑惑些什么，这才是真正的他不是吗？我干吗要吃惊啊？再怎么说，我也算得上是个聪颖智慧的白领丽人，表现得如此白痴做甚？
于是我立刻调整状态，调侃道：“之后，就马上把我约出来？”
他看我一眼，没答话，只是放下手中餐具，用餐巾沾了沾嘴角。
我心情突然不好起来，乱没风度地打趣道：“可惜现在不比当初，我再也不是会因一顿烛光晚餐就春心荡漾的少女了。”想到他从前请我吃法国料理的情形，感叹事过境迁，顿时没了胃口，只好拿起酒杯晃着，欣赏着里面色泽艳丽的玫瑰色液体。
“这次只是想跟你说声‘谢谢’。”他总算开口说话了，并举起酒杯敬我，“如果不是你，我恐怕要一直堕落下去了。所以，为我有你这样一位挚友，干杯！”
挚友？是啊，十几年的交情，也曾爱过，而今在这断绝几年联络后的重逢中，大概也只有这个词更适合用来形容我们了吧。
“我很荣幸。”我不复当初的扭捏，举杯回敬。不得不承认，岁月确实帮我磨练出了不少优秀的做派。
“还有，祝你生日快乐！”
看着他与我碰杯后，将红色液体凑到嘴边抿了一小口时，我才惊觉今天竟然是我的阴历生日！而更让我吃惊的是，时隔多年，他竟然还记得！
“前阵子没腾出空儿来帮你过阳历生日，所以现在补过个阴历的。”他解释着，但大概是看到我一脸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复杂表情吧，又略带焦虑地问道，“怎么？不高兴？”
“不不！”我急忙否认，偏侧过头，心不在焉地看窗外热闹的景象，“谢谢。”
街上热闹极了，节日的喜庆气氛却被一道玻璃窗全部隔离在外，偌大的酒店里，只有我们二人靠窗坐着。
我独自一人过节，是因为父母此刻正在欧洲旅游，可他这位现任当家，却放下一大家族的聚会，来陪我……我突然觉得仿佛有股极度暧昧的气流正盘旋在我们四周。
刻意去忽略这种氛围的存在，我的思想开始游离，想着“要包下这酒店得花多少钱啊？”不过这是他要的，是的，只要是他想要的……
几个星期，只短短的几个星期，这男人就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夺了回来！真不知他想要的东西，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两个月前，我从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度回到了阔别五年之久的故乡。本以为一切都应归于平静，却偏偏在那个熟悉的酒吧里，遇见了他。
那里有我们青春时代的诸多记忆，而他在婚后便没有再出现过，故而，我以为不会再见到他，却不曾想……
他本就是家族企业的大少爷，前途似锦，又与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结合，更该是金堂玉马，却未料那日，竟在此不起眼的酒吧中喝得一塌糊涂。
“说什么‘没了我就活不下去’，现在却到外面……”即使已酩酊大醉，但吐字还是如此清晰，不愧是大企业的领导者。
我知道，因为前几日，我看到他的妻子和一个男人举止亲密地走在繁华的商业街上：“没关系的，等她玩腻了，自然会回到你身边的。”
“哼！你总是、替她说话，她值得你、这样维护吗？当年也是，明明是情敌……”
我一惊，他怎么会知道？当年之事，应该只有我与她二人知晓。
她哭着来求我，说自己真的爱他，希望我可以退出。我生来就是好说话之人，所以，我成全他们。我告诉他我已厌倦，希望他不要再来纠缠于我。我从未骗过他，所以他信以为真，他不怀疑我是为了他的锦绣前程而欺骗了他。他也允诺过会留予我充分的自由，所以他信守了承诺，虽然看他的样子很是不甘，但他尊重我的选择。
我不知那女人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虏获了他受伤的心，但至少，几个月后，他们结婚了。我本以为自己够坚强，实则不然，他们婚后的半个月，我就逃走了，而这一逃，就是五年。
当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那女人夺走了他的全部，只留给他一个徒有其表的董事长虚名。不过也在自己得意酒醉的时候，将当年求我退出一事说予了他。
“就像你现在一样？”果然人喝醉了，嘴上就没了把门儿的，什么秘密呀、丑事呀，全都可以告诉身旁之人。
我看着他，想到自己这边无亲无故在外打拼的年头里，他那边却也不太平，就不禁失笑。
他从吧台上抬起头，看着我，目光呆滞：“你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不过，早已经不爱我了吧？呵！谁会像我，还傻傻地喜欢着一个人那么多年……”
如果这是酒话，那也未免太真实了，不然他又为何会在得知自己婚姻的来历后，变得如此消沉。难不成他是对自己当年没有看出我的真实想法，在做自我惩罚？
哼！谁知道呢？也许是后来又碰到什么其它不顺心的事了吧。
“你醉了，早点儿回去吧。”我起身要走，不想再面对满脸苦笑地看着我的他。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我被一股力量制住，后脑被抵着，一股酒臭味灌入我的口腔。
而我的反应也是在一瞬间，“啪”的一声后，他似乎清醒了少许，捂着左脸看向我，目光中充斥着最多的情绪是惊恐，颇像一个孩子被母亲莫名其妙地揍了一顿似的。
“我认识的那个人，不会像你这么没出息！是男人的话，就好好振作起来给我看！”丢下这句话，我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只想立刻从此逃开。
后来回想起来，我很庆幸那酒吧的档次不够高，若被认识他的人看到，恐怕他之后的战斗就没这么顺利了。
没错，现在坐在这里的他，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人中之龙。
饭后，他驱车载我去了港口。与他夜间出航，这是第二次。
我也曾惊讶于他居然拥有私人油轮，现在却没什么特别感觉了，美国那边最不缺的，大概就是有钱人吧。
“给我点儿时间，我会拒绝掉她的，相信我，我爱的只有你一个。”
“嗯，我相信。”
突然想起那次对话，无法想象，自己竟然还有过那种天真烂漫的日子。
那一次，我就是这样倚在船栏上，听着他的承诺。第一个被他拒绝的女人自恃甚高，当然不会学第二个那样卑躬屈膝地来从我这儿开刀。
初春的夜风仍然很冷，一件大衣，适时地，轻轻搭在我的肩上。
“谢谢。”我没有回头，继续眺望水天相交的暗色地平线。
“我知道这些年的光阴流逝，有许多事情都是无法挽回的，也有许多事是无法从头再来的，但我还是想问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如果是当初，我会的，而且是毫不犹豫，只可惜：“我们都老了……”
“才三十出头，别说这种丧气话。”他敲了一下我的后脑。
我玩兴突起，转头对他吐舌：“人家都说结过婚的男人更有成熟的味道，可我怎么觉得你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孩子气？”
“哦？你想感受点儿成熟男人的味道？我倒是不会介意哦。”他一脸坏笑，说罢，不由我反应，就伏身过来，吻了我一下，“怎么样？够味儿吗？”
说实话，有种怀念的感觉，不过，我又岂会说实话：“洋葱圈和牛排味儿……”
“你是想激怒我吗？”他扳住我的下巴，强迫我对着他得意的笑脸，“可不会有好下场哦。”
“我知道你厉害。”我急忙举双手投降，虽未见他这几周内是如何运用手腕运筹帷幄的，但大致可以想象招惹他的人是何等下场，我又怎会是不识时务之人，“你容我考虑考虑。”
“好。”他终于松开钳制住我的手，我直觉地选择了逃避开他如炬的目光，又倚到船栏上，让夜风吹着我此刻急需降温的脸颊。
新月高悬，也不知那独守寒宫的嫦娥，会否后悔当初离弃后羿一举呢？如果是我的话，恐怕早就后悔了吧……
是啊，我后悔了，后悔当初将这身边之人让与他人，美其名曰是为了他的前途，实则却是我选择了逃避，背叛了他。现在终于都明白了，却不知，此刻才意识到，是否已晚，是否还来得及补救。
我不敢接受他，却又无法拒绝，原来，我也与他一样，会傻傻地喜欢着一个人这么多年。
转回身走到另一侧船舷，远处是只有黑压压轮廓的城市夜景，那里的人现在一定既紧张又兴奋，因为……
无数颗烟花腾空而起，瞬间照亮苍穹，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紫的、粉的，还有会变色的。突然想起儿时写的作文，现在却再写不出那么美妙的文字了，心境不同了，再也不会那么单纯地被美丽的事物所打动。
“已经十二点了吧？”我意识到什么，转身想要询问，却在刹那间，塞住了喉咙。
亮得晃眼的心型……亮得晃眼的“我爱你”……却照得我的心暖烘烘的……
我呆立着，看它们激烈地燃烧，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睛里竟已盈满液体。
就在它们形将熄灭，甲板重归黑暗之时，一直被我忽略在一旁的人，说出了新年里的第一句话，不是任何祝福的话语，而是那火焰的延续：
“我爱你。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他走过来，抱住僵硬的我，紧紧的。
“对不起，突然提出这种要求，但是，我是真的爱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现在的我，再不复当初的直爽率性，连爽快选择的坚定都没有了。
其实一直任性的是我，该道歉求得原谅的也是我……
目光掠过他的肩头，水气蒙蒙地遥望那大概隐于地球暗影之下的广寒宫，突然恍悟，自己有而嫦娥没有的——机会。
心情豁然开朗，像被奔流而出的泪水漂洗过一般。新年伊始，何不一切都从头来过？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对方一个机会，不要如后羿嫦娥般，一次错过，便终生无缘。
那样的悲凉，我不要！是的，这一次，我不想再输掉自己争取幸福的勇气了，那么，可以从新再爱一次吗？
“如果你肯原谅我曾经那些任性的话……”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