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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端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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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

      长安的十一月已经是冷霜覆地,冻露结窗,大雪漫天。和着干冷的北风一吹,几乎是冻得连呼吸都带着痛意。值巡的守卫的薄甲上全覆上了一层冰晶,在阴沉的厚云下不时发出微弱的闪光。

      八重雪站在甘露殿的殿门看着宫墙之外的太极殿,皇帝正在上朝,约莫还有一个时辰便要下朝到甘露殿处理奏折。从太极殿到甘露殿的路被扫的片雪不留,内院的太监和宫女东奔西跑的忙碌着,偶尔听到大太监尖细高亢的声音在责骂着犯错的宫女太监。

      八重雪皱了皱眉,跨出殿门。没走两步就被一个太监拦住,太监一脸诌媚地搓着手靠过来,八重雪习惯地把手搭在腰间,因为冰露的缘故,佩刀想碰发出清越的响声太监猛然发觉自己造次,退了两步,讨好地说到,“八重将军,皇上说让您在甘露殿等他,这……”

      八重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跨出殿门地脚收了回去,“皇上有交待什么吗?”

      “呃……这皇上他老人家倒是没说,就是请将军在这里等着。圣心难测,小的不敢妄言。”内务太监见八重雪往后殿走去,心里不禁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八重雪凝着脸,透白的肤色衬着乌黑的发和正红色官服,美得就不像凡人,心中不自开始腓腹:皇上怎么就忍心让这么个妙人儿,在这冰天雪地里等他两个时辰呢?

      看着八重雪站在殿门侧,环抱着双手靠在廊柱旁。内务太监机灵地吩咐了小太监给八重雪端茶,却听到远远有人在喊:“皇上驾到——”

      甘露殿远远听到传唤,人已经扑通扑通地跪了一地。

      等李隆基走进来的时候,见到八重雪半膝落地,跪在一侧,不由地笑了一下,“爱卿不必多礼,随朕进来吧。”说罢拉了八重雪的手,却忽觉八重雪的手一片冰凉,刺得自己手心发麻,不由得一阵微恼,“手怎么这么凉?小桂子,我让你好生伺候将军,你就这么个给我伺候的?”

      八重雪不着声色地抽回手,看了一眼地上的小太监,淡淡开口:“甘露殿乃皇宫重地,断是文官武将也不能擅入的。守卫京城内外安全乃我职责所在,断然破坏规矩的。”

      “是朕疏忽了。”李隆基不满地看了看跪了一地的人,挥挥手走进了书房。

      八重雪解了配剑后跟了进去,只见李隆基已笑着坐到了暖炕上,招呼他过去。

      “方才见爱卿的手上全是冻伤,爱卿是南方人,想必这京城的天气不太能适应吧。”

      “皇上多虑了。”八重雪垂在两边的手微微动了一下,“臣虽是南方人,但身为武将却不比普通人容易冻伤,何况臣以入京多年,早已经适应了。”

      “是适应了京城的天气,还是适应了冷风冻骨的滋味?”李隆基若有所指地看着八重雪。

      八重雪眼眸一深却是没有说话。

      李隆基盯着八重雪看了半晌,从案几上取出一个牡蛎盒,盒上每一道凸起的纹路上都点缀了一颗细小晶莹的珍珠。

      “这是前几日内务府送来脂油,对冻伤很有功效。将军为国家日夜操劳,辛苦了。”李隆基递了脂盒,笑意盈盈地看着八重雪。

      “谢皇上。”八重雪一拜伸手去取,却被李隆基一手抓住。抬头一看,李隆基富含深意地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朕听说这次的脂油调得不错,爱卿不如现在就试一下功效吧。”说罢开了脂盒,用指尖挑了一点,抹上了八重雪干裂的手背,缓缓地一点点地涂抹开来,油脂里混着的玫瑰香气骤然散发出来。

      八重雪一惊,撤了手退了一步,“臣定不忘皇上恩典。”

      “呵!爱卿退下吧。”

      【贰】

      出了甘露殿,八重雪转身忘屯营方向走,只觉右手涂了香脂的地方一片黏腻恶心。

      突然一个转角处,有人一手拉了他猛然压向了墙角。电光火石之间八重雪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左手已经出鞘的刀猛然一顿停在了对方脖子上。

      “端华,你就这么不怕死呐。”八重雪眯了眼看着压在他身上的人,收了刀。

      “就知道你不舍得砍下来。”端华宽大的官服将八重雪整个人笼罩了起来,火红的长发被寒风吹得乱飘,张狂灿烂。

      “我若是慢一分,你的脑袋现在已经飞到雪地里去了。”八重雪站直了身子,推了推端华,却发现对方依旧固执地压住自己,“做什么,脑子冻傻了?”

      “你身上有玫瑰香,又是哪个女官宫女送你香囊了?恩”端华琥珀色的大眼下压着幽幽的焰火,一把抓住八重雪的手,却觉手下一片油滑。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八重雪有些烦躁地推开端华,走出转角,右手却被拉住。

      “内务俯特调的玫瑰口脂,是那个人吗……”端华声音一冷,握紧了八重雪的手,“你……”

      八重雪深吸一口气,抿了嘴唇,默然无语。

      “……可恶!”端华猛然一拳捶向墙壁,温暖粗糙的手裂开一条狭长的伤口,鲜血似乎也被这样寒冷的天气冻住了,半晌才聚成一点殷红,还没有流出伤口就已经冻住了,溢在伤口末端将落为落。

      八重雪没有回头看端华,只是看着阴沉得让人无法呼吸的天空,缓缓闭了眼。然后背后一暖,已经被端华从身后抱住。

      “真不甘心呐……雪……”深沉浓郁的感情全部只能凝洁在这一声不甘中。

      八重雪慢慢张开了手臂,回抱住端华,抬头轻轻吻上端华干燥的唇。

      端华的眼眸一声加深了这个吻,炙热缠绵得不留一点空隙。鼻尖闻到的,全部只有对方的气息,冰冷的空气被染成一片芒白散开。唇齿纠缠着,脑子里只有对方的身影,对方的气息,朦朦胧胧中知道地点不对,时机不对,却再也没有多余的理智去推开对方。相拥的姿体摩擦着所搜着,直到口舌上传来鲜血的腥甜才猛然回过神来。

      八重雪的唇上,端华的唇上都染着鲜血。

      一点点的血因为激烈的拥吻摩擦,沾在唇边晕开成一朵娇艳的梅花。

      八重雪苍白的脸因为激动泛起一抹潮红,嘴唇上因为沾了鲜血的缘故,显得分外的红艳,眼色迷蒙,如同在阳光底下闪烁的青金石。

      端华小心翼翼地擦掉八重雪嘴边的血迹,八重雪笑着拿袖子撸掉端华嘴上的血,“端华,你这是接吻还是咬掉我的嘴,嗯?”

      听着八重雪的打趣,端华脸上浮出红晕,看着八重雪因为说话的缘故,伤口又一次裂开,细细的鲜血然红了唇,妖红瑞泽,色如春花。

      “对不起……”端华伸手去碰了伤口,血珠落到端华的指尖,微微地晃动。

      “有什么对不起的?”八重雪觉得唇上微微刺痛,伸了舌头轻舔一下,尝到一点鲜血的微甜,“天气干燥,皮肤比较容易裂开罢了。一点小事,值得你在这苦眉愁脸地触我霉头?”

      端华看着八重雪满不在乎的脸,又看了看他的右手,有点恍然。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八重雪已经离开了视线,只剩下漫天无声的大雪纷纷扬扬。

      【叁】

      进入了数九天,梅花已经开过二旬。

      长安城到处都已经被厚重的大雪覆盖,金吾卫的军靴里已经垫上厚厚的兽毛。掌管着京城治安的这只军队大部分都是朝廷内臣外戚的公子,虽说是军队管理甚严,但是在日常执行军规的时候,往往也是不能对他们太过管束的。

      八重雪对于他们喜欢在屯里喝酒的事情都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是当场抓到,即使屯营不时酒气漫天也由得他们去了。

      虽然说大家平日里都躲着他偷酒喝,但偶尔也会有几个喝醉了不知死活地晃到他面前,被他踢到护城河里醒酒。

      可是现在,眼前这个笑嘻嘻地拿着壶酒坐在他屯房里的家伙,公然藐视军纪,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点?

      “皇甫端华,喝酒喝到我房里来了,我看你是想现在就去外河洗个澡吧。”八重雪看着一脸傻笑的端华,真想一脚上去把那红毛白痴的脸踩成张烧饼。

      “头儿,现在河面都结冰了。洗不了澡啦。”端华明显是酒意上头,脸舌头都有点大了。

      “我不介意帮你去河面开个洞。”八重雪皱着眉拉了张凳子坐了下来,抽了腰间的刀敲了敲端华的脑袋,“去把酒醒醒。”

      坐到了端华傍边,闻着酒气不大,却不知道这人怎么醉得有些厉害。和屯里的其他金吾身上的酒气不同,端华身上的酒味不难闻,甚至带了淡淡的梅花香。抽了端华拿在手里的酒壶,壶身被端华的手煨暖了,摸起来温温的。壶里里的酒并没有喝过,满满的一壶,有些沉手。

      八重雪一挑眉,顿时明白了。

      反手一巴,重重地拍向端华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少给我借酒装疯,你这家伙根本就没醉,搞什么花样。”

      端华被八重雪打了一掌,笑嘻嘻地站了起来,跟着八重雪身后转悠。

      “嘿嘿,居然被识破了。”

      “少拿你上花楼的招数在我这里使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到我这干什么来?”八重雪收了酒壶,取了茶杯,“别以为拿壶酒来贿赂我,我就会答应批你的假。你知道我不喜欢喝酒的。”

      “别这样嘛。我一不是来盗,二不是来请假的。”端华接过酒壶,倒满了茶杯,“这梅花酒是去年家里酿的,前几日老爹说请客才从酒窖搬了两坛出来。我尝着味道不错,后劲又不大,想着你应该会喜欢,带来给你试试。”

      八重雪接过端华递来的杯子,细细抿了一口,果然好酒。醇口软绵,不见酒的辛辣,只得满口的清冽的梅花之气,淡淡地不浓郁却盈满一齿之间久久不散。

      八重雪的唇沾上了酒水,有些干裂的嘴唇被酒滋润得饱满水灵。端华怔怔地看着八重雪,慢慢伸出手指,点在八重雪的唇上,幽幽地说到,“我记得这里有个伤口……”

      八重雪一震,垂下眼帘,“我以为……那天的事……我们都应该忘掉。”

      “忘掉?怎么忘得掉?”端华本是带着嬉笑的神色慢慢染上凄凉,“我还记得这只手带着那般糜烂恶心味道的玫瑰香。”

      “皇上的这份厚爱不是谁都承受得起的。”八重雪冷冷地看着端华,“不干你的事情就少管,知道什么是皇恩浩荡么?”

      “去他的皇恩浩荡!我!我……”

      “不要说了!没什么事情的话,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八重雪突然觉得有些疲累,脱了外甲,松了发绳,掀了内室的帐门走了进去。

      “你为什么不看着我说!”端华带着愤怒看向八重雪的背影,“这时候你从来不看着我!”

      “我累了,端华。”

      八重雪的声音从内室传来,被厚重的布帘掩盖掉了清越,只剩下窒息沉闷的回声。

      【肆】

      八重雪坐在床上,床幔一直垂到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密闭的空间。为了防止冷风灌进室内,窗子全部已经封死。即使是白天,室内依然是昏暗的一片。

      八重雪咧开一抹嘲笑,真像是这大唐皇宫的缩影啊。

      永远的阴沉黑暗,看不到底有多深。无论多少的尸骨都依然填不满的无底深渊。

      室内室外一样的寂静,寂静到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八重雪看着门口的方向,即使隔着床幔什么都看不见,他依然盯着那个方向。

      端华已经走了吧。但是方才他递来的酒,留下的梅花香气却一直萦绕不散。抬手看着手背上的裂痕,伤口依旧狰狞地开着,却是只见深深的口子,不见半点的血色。大约自己的血已经随着自己的良心一点一点被着皇宫吃掉了。

      突然床幔被掀开,不用看八重雪就知道是谁。敢随便踏进他的房间,随意掀开他床帐的人,只有那个姓皇甫的傻子。

      端华踏进八重雪的内室时,室内没有起暖炉,只有满室的冰凉。他撩开床幔,只见得八重雪抚着手背上的伤口拥被坐着,似乎要随时就这样在黑暗中消失一般。

      “如果……如果你希望我忘掉。我就忘掉吧……”端华开口,只剩下苦涩,“你知道我看到玫瑰口脂的感受么?那是、那是皇宫里赏妃嫔……用的。”

      “我知道。”八重雪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端华,看向了很远的地方,“我知道那个人在我身上看到了谁,我知道他为什么送我那个东西。只是知道而已,知道我手中又多少筹码,知道我还能在这皇宫生存多久。”说道最后一句时,八重雪的目光定定看住了端华,“你又知道吗?我希望你忘掉的意义!”

      “哈!”端华惨笑一声,“我永远保护不了我最重视的人,这世界上真的没有比我更窝囊的男人了……只是答应你的事情,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只是,至少在今晚,不是只有我一个去忘记,你能陪我么?至少什么都忘掉的一个晚上。”

      八重雪凝视着端华,深深地吸了一口,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回答,“好。”

      室外依旧冷风冻雪,呼啸而过。

      室内已经燃起了暖炉,映得昏暗的室内一片暖红。

      端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轻轻打开,小盒内装了满满的凝脂。细白的软膏晶莹可人,带了一点浅浅的鹅黄,半透明的色泽就如同上好的雪花暖玉。凝脂散发出淡淡的梅花香气,就如同端华带来的那壶梅花酒,清而不寒,香而不媚。

      “这是我找了偏方子,请了制药师帮我做的。总觉得白梅花的香气才与你相称,听说是制香的师傅采了每次雪后的梅花反复蒸出的花露点的香,油脂也是特意采的鱼油。虽然说肯定比不上皇宫的御品,但总是对你的冻伤有好处的。每天都涂上一点吧,现在离开春还又许久,冻伤一直这样放着,到了春天坏死的皮肤会溃烂的。”

      端华一边说,一边慢慢将凝脂涂上八重雪的伤口附近,左手的指尖,右手的手背虎口。然后手探进杯子里,摸到八重雪的腿,膝下一片冰凉。拉了脚踝出来,就听到八重雪轻哼一声,只见脚踝上拉了四五道冻裂的口子,每一条都有一寸多长。怜惜地抹上油膏,找了布条细细地缠上,将脚放回被子里。摸了八重雪脱在床边的靴子,里面果然没有垫上皮毛。

      “你不是不知道这冷天要垫软皮在靴子里吧。”端华看着八重雪,无奈地叹了口。

      八重雪脸色一红,带了几分恼怒,“难看死了,垫了脚都跟熊掌似的。”

      “是好看重要还是你的脚重要啊。”端华突然嘴角一抽说不出话来,即使再怎么深沉多智,这个人骨子里都只是一个爱臭美的家伙啊!!!!

      “行了行了。啰哩吧嗦的,比宫里的太监还烦。”八重雪抽了被子盖住头,往里一躺,索性不理端华了。

      “喂!”端华拿着脂盒,看着八重雪的背,突然不怀好意地推了推他。

      “干什么?”被子里传来八重雪不耐烦地声音。

      “还没涂完呢,你睡什么睡。”

      八重雪没好气地转过头来,拉开被子,“还有哪没涂,不是都……”

      “这里。”端华笑着一指点在了八重雪的唇上,堵住了接下来的话。因为握刀的关系带着点小小的粗糙的指腹,带着温热缓缓地在八重雪的唇上涂抹。白玉般的凝脂在手指的温度下化开,干裂的唇一点一点的变得水润,恢复弹性,带着油脂特有的光泽。

      端华缓缓地涂抹,神情很认真。但眼眸里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慢慢地覆了上去,轻轻地舔走多余的香脂。

      “真香。”

      八重雪看着端华的脸慢慢在眼前放大,直到端华舔着唇笑语,才慢慢地笑起来。

      “真傻……”

      “是啊……真傻……”

      八重雪拉了端华,将头埋进了他颈边。

      “那就彻底傻一次吧。笨蛋。”

      数九寒霜月,鸳鸯戏水间。

      太湖不冻露,犹生并蒂莲。

      翠竹舞婆娑,梅兰花自开。

      焉知非凡尘,游仙笑紫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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