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群英》米小弗

56、第五十六章

　　晚上八点钟，周燃跟随着杨逸来到了Calliope。
　　夜间的Calliope昏黄幽暗，与餐厅里飘荡着的轻柔慵懒的爵士乐有着相同的色调。大堂天顶挑高，许多只精美的捷克水晶吊灯一字排开，给人以开阔雄浑之感。餐厅至多能容纳200人同时进餐，餐厅中央被分隔成开放式厨房，食客们能实时欣赏到来自法国的大厨们精湛的技艺，中央厨房外沿和餐厅四周则是用餐位，两边临窗的位置更是能近距离饱览壮阔的江景和梦幻的城市楼景。
　　“哗，至于这么隆重吗？”
　　周燃跟随着杨逸来到临江的一只餐桌边。她脱下大衣，稍稍整了整自己的裙摆坐下后，有些吃惊地同杨逸说道。
　　“我本来也考虑麦当劳来着。”杨逸笑着，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不过如果请人吃饭是为了感谢别人，还是不要留下一个小气的名声好！”
　　原来他请她吃这顿饭是为了感谢她！
　　周燃脸上泛起一阵红晕，责怪自己竟为了这个胡思乱想了一整天。她昨晚将家中的衣柜翻了个底朝天，为了今天的穿着而发着愁。虽然因为工作原因，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不在少数，可是这次却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点不同，他主动邀请她共进晚餐还是第一次。不过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一条Helmut Lang的连身羊毛裙，一件黑色的茧型大衣，都是她平日里惯常的穿着。不知怎的，她直觉着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盛装赴宴的时候。
　　她拿起菜单随手翻着，一边又低声咕哝着：“我…好像也没有做过什么…”
　　这话声音小的好似是在同她自己说的。
　　两人随即点了餐。

　　等待上菜的时候，周燃撑起自己的下巴，望了望窗外的景色，从这里能清晰地看到那些殖民时期高大雄壮的欧式建筑群和不远处一条看起来并不宽阔的江面。平日里，她即便坐在车上穿过这条江也要耗上十来分钟，可是现在远远看去，它却只像一条窄窄地飘带，无穷无尽地延伸至远方。江对面的建筑闪亮的灯光在江面上形成了五颜六色的倒影，水波纹随着一阵风而不断变换着，不过风停息下来，它们始终都会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周燃发出一阵赞叹：“从这里看，这座城市还真美！”
　　“是啊，只可惜现在几乎很难看到星星了。我记得小时候每天晚上都能看到，而且觉得它们离自己很近，好像伸手就能摘到一样。”
　　杨逸望着窗外那浓蓝的天幕，有些惋惜地说道。
　　“哈，你想看到星星，这次去约瑟米蒂还没能大饱眼福吗？”
　　“看是看到了，不过还是和小时候那种感觉不太一样。晚上从营地里看星星，星星又多又亮，可是这感觉太梦幻了，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在看电影而不是在看一些在遥远的太空中真实存在的东西。”
　　“不过约瑟米蒂的确是很美的，比亚当斯的照片更美。”杨逸两手交叉托着自己的下巴，他看着周燃，眼睛里闪现出光芒：“有时候不得不让人感叹自然造物的伟大。”
　　“去的时候天气还好吗？冷吗？”
　　杨逸摇了摇头：“没有想象中冷，一件冲锋衣已经足够了。”
　　“这次去还挺幸运的，下了一场雪，雪停后碰上了阳光破云而出，远处高一些的山白雪皑皑，近处的山则全被染成了金色。山谷里飘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飘在湛蓝的湖面上和被白雪覆盖着的松树和岩石上。湖面上还凝结了一只小小的冰块，在阳光下看起来晶莹剔透。要不是这块冰，水中的世界和现实世界还真有些难以区分，这正是平衡地破坏点啊，却破坏的恰当好处。就像你说的，万物都呈现出和谐的状态，风的声音，鸟的声音，树叶抖动的声音，雪片落地的声音，还有水波偶尔荡漾的声音，当你感觉到阳光洒在自己脸上时，你会觉得时间就此停止了。”
　　周燃轻咬着嘴唇，笑了笑道：“这样就好了，至少你不会真将我当成托儿了！”
　　她说着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眼前的一排餐具。
　　杨逸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哈，我可从没这么想过！不过只有一点我和你当初去的感受不同。”
　　“什么？”周燃又抬起头，好奇地看向他。
　　“这次去约瑟米蒂，最让我感动的是人，而不是自然风景。”杨逸凝视着周燃的眼睛道：“只有这点我和你的想法不同，在这样宏大的自然面前，我能感觉到人类的渺小，却同时也能感觉到人类的伟大！”
　　“噢？怎么说？”
　　“这一路上我都看到一对年近七旬的美国夫妻，据说丈夫早两年就已经患上了绝症，为了满足他年轻时想要达成而一直未能达成的梦想——周游世界，两人在这两年间互相扶持着走过了世界上许多地方，欧洲，亚洲，大洋洲，世界上各个地方都已经遍布了他们的足迹。那位老太太对我发出感叹，她觉得自己好像正做着一场梦，一场年轻时已经醒来而现在又时时重温的旧梦。她知道这梦想的有些部分是无论如何无法达成了，比如他们去不了南极，身体状况实在无法允许，可是这梦想的拼图剩下的部分，他们无论如何也要继续下去。她对我说，在他们这个年龄，活着的每一天都赚到了，更可况她们还身在这样宛如天堂的地方，看着许许多多人或许一辈子都无法看到的壮观景色。刚下过雪，约瑟米蒂的路并不好走，我当时提出想要帮助他们，可是被她们婉言谢绝了。老太太对我说，比这更难走的路她们都曾经走过，有一次汽车抛锚，他们俩被扔在路上，紧接而来的是持续了好几个小时的长雷暴，她们暴露在辽阔的荒原上，看不到尽头的公路上，两人在大雨中相拥而泣，他们那时觉得或许这里就是他们道路的尽头了，可是她们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没有一丝一毫的质疑，他们觉得这是完美的结局，有一种常人所无法体会的悲壮的幸福感，即便生命终结于此，他们也觉得一切都值了。两人那时还互相调笑着对方，亲爱的，你明天就要上报纸了，或许还是头条！”
　　杨逸笑着，那笑容里有一丝伤感，他眼里的光泽像刚被飞鸟略过的湖面，荡漾出一圈完美的涟漪。
　　“那后来呢？”
　　周燃关切地问道。
　　“后来？最终还是有好心人捎了她们一程。至此之后，他们始终相信只要两人在一起，互相搀扶着一直走下去，这世界上不会有任何无法迈过的障碍。你知道吗，当时看到他们的感觉，是我第一次真真正正体会到了‘心心相印’这个词的含义！”
　　他说完后，两人一时间都不再说话，似乎这个故事还像鸟儿一样在他们上空盘旋，他们需要看着它那宛如舞蹈的优美姿势，直到它扑腾着翅膀，远远地飞走了才好。
　　过了一会儿，杨逸伸出右手，轻轻握住了周燃那略微有些冰冷的左手，他拉住她，发出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真的，我应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永远不会被这个故事所感动。”
　　周燃直觉得心狂跳着，她看着他，第一次觉得他的眼睛像黑暗蜿蜒的隧道，她不知道尽头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到达尽头，可是这一刻，她紧握住他的手，友情也好，爱情也好，任何其他的微妙感情也好，语言学家尚未发明的词汇，探险家尚未发现的新大陆，反正她现在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