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群英》米小弗

31、第三十一章

　　“Carolin！你今天下班了帮我把这打样片送到杨逸家里去，还有这部分关于上次Huffman晚宴的报道。他今天一定要看到这部分内容。”
　　“哦，好，好的。”
　　周燃从叶维手上接过一打资料。杨逸这两天出差在外，晚上十点左右才能够到家。
　　“这是他家里的钥匙，资料放在他的茶几上就可以了。”
　　“嗯。我知道了。”
　　周燃拿过钥匙，冲叶维笑了笑，心中却七上八下地直打鼓。自打她入职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去杨逸的家中。尽管她将资料送到时，他一定还没有回家，可是越是这样，她便越是忐忑不安。她不止一次地想象过杨逸的家中究竟会是什么模样，倒不是她刻意为之，只不过这念头自己会偶尔爬上她的心坎罢了。总归说来，看杨逸平日里的喜好和个性，他房间的风格倒也不是那么难以猜测，可是…可是怎么说好呢？她似乎并不是真的关心他家中的楼层大小陈设，只是单单想象着自己能站在他家中的那种感觉，就让她觉着一阵难以言说的兴奋，仿佛湛蓝的天空里突然飘来了一阵云彩。她想起那次他让自己在他的掌心里轻轻画着圈的情形，心中又是一阵涟漪。

　　晚上八点钟，周燃方一忙完手中的活计，便夹着那一打资料，按照叶维给她的地址找到了杨逸的家中。
　　她顺着电梯来到三十二层，刚将钥匙插进他家大门的锁孔里转了两圈，还没等她转上第三圈，门却自己开了。
　　看着杨逸出乎意料地站在自己眼前，周燃不禁吓了一大跳，说起话来也没法利索。她结结巴巴地问杨逸道：“啊！是你！你…你怎么会在家？”
　　他看起来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洗发剂残留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这味道比女士洗发水更加清新淡雅。时值盛夏，他穿着一条舒适的运动长裤，一件薄薄的灰色水洗磨白t恤，完美壮实的胸肌在t恤里若隐若现，让平日里看惯了他穿正装模样的周燃简直有些无法直视。
　　“事情比想象中更早办完了，我自己改签了机票，你怎么像见着了鬼似的？”
　　“哦…是…是这样啊！”
　　周燃的脸噗通地泛起一阵红晕。整整一个下午，她沉迷于如同探险一般独自一人来到他的家中的念头，眼看着便要落空了。可是这念头却像一杯上好的咖啡，至今仍在她的脑海中散发着浓郁的香味，碰上这措手不及的情况，简直让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她脑子里像打了结似的道：“噢，既然你在家，那我先走了…”
　　“你打算回家自己去审那些大片么？”
　　听杨逸这么一说，周燃才想起自己特意送来的材料竟忘了交给他，脸上又是一阵滚烫的红潮。她低着头将材料递到他的手中，正准备再次转身离开，杨逸又叫住她道：“这样就走了？”
　　周燃停下了脚步，有些不解其意地望着他，心中却砰砰直跳。如同做智力抢答似的，她脑子里迅速地迸出一个答案，试着去理解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只短短的一瞬她便知道自己错了，可是她的眼神却早已先她一步按下了抢答器。有那么一两秒，她竟什么也说不出，只是呆呆的看着杨逸，好容易才吐出一个字：“我…”
　　“既然我在家，当然今天晚上就把这件事解决了！”
　　“进来喝杯茶吧。”
　　杨逸说罢拉开大门，自行走向客厅。周燃赶紧拍了拍自己的双颊，也跟着走了进去，不禁为自己刚才错误的念头而有些羞愧。

　　“红茶还是绿茶？”
　　杨逸一手拿着一只茶包问她道。
　　“红茶吧…”
　　“好。”

　　不一会儿他就端着两杯茶来到了她面前，将红茶递给她，将绿茶留给了自己。
　　他很快便坐在了沙发上，拿起周燃带来的一打资料仔细看了起来。那是一组关于棋盘格纹潮流趋势的大片，文件夹里的初稿大约有几十张，而最终会见光于杂志上的至多也不会超过十二张。
　　周燃闲来无事，便捧着手中的这杯红茶，在他的客厅里转悠了起来。几口茶下去，她才终于冷静了许多，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模样，她料想自己一定丢人丢到家了。可是她一点也不觉得沮丧，相反却十分愉悦，仿佛许久不运动的人排出一身大汗让浑身都通畅了似的。
　　她走到杨逸的书柜前，书柜下平铺着十来张新季的时装样图，或许是准备用于下一次的大片拍摄，又或许只是他的灵感来源。样图上做着各种各样的记号，估计只有他本人才明白这些记号的含义。
　　周燃拿出其中一张Merchesa的小样，对杨逸说道：“这一件Merchesa为什么我觉得特别眼熟呢？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和Orion上一季的一件蓝色蕾丝的有些神似，不过细节上还是完全不同。”
　　杨逸说罢又问周燃道：“你难道不觉得Georgina Chapman和Leona长得都有些相似吗？”
　　“是吗？这我倒没注意，东方人和西方人又怎么会一样？”
　　“说不好，神韵上的，有那么一丝相同的味道。”他淡淡一笑，仿佛眼前正倒影着什么美好景象，不过很快他便将注意力转移回了手中的一打材料上。
　　他那笑容里有些异样的滋味，让周燃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却一时琢磨不透到底是什么。于是她也不再多想，又踱步到他书柜的另一侧，看书柜里平平整整地摆放着许多CD。
　　“哈！看不出来你竟然是Queen的粉丝。”
　　“难道你不是？”
　　“Nick是，我可受不了主唱穿紧身裤的样子！我还是倾向于Led Zeppelin或者David Bowie这样正常点的。”
　　“他们的名字是’Queen’，又不是‘King’！而且像David Bowie这样穿着睡衣一般的女装招摇过市你就觉得正常了？”
　　“呃，那不一样，David Bowie还是挺有才华的，可是Queen的歌么…似乎…”
　　“你听过几首Queen的歌？”
　　“We are the champions”
　　“噗，”杨逸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中不乏嘲讽的意味：“你从Queen的CD中随便抽出一张，带回家去听，然后我们找时间再来好好讨论这个问题。”
　　听他这么说，周燃便踮起脚尖，从中随手抽出了一张，她朝杨逸摇了摇这张专辑道：“就这张了，专辑名叫Flash Gordon。”
　　“哈，你也真够神奇的，为什么一抽就是最烂的那张，这张我几乎从来不听。”
　　杨逸说着竟放下手中的材料，向书柜走来。
　　“呃，不是你说随便挑一张么？”
　　周燃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道：“而且你既然不听，干嘛要买？”不过这话她却没敢说出口。
　　她正准备将这张CD放回原处，却没想到杨逸已然走到了她的身边，接过她手上的这张CD道：“我来吧。”
　　他将Flash Gordon插回那一打CD之中，然后又从中搜索着别的CD。这会儿他离周燃很近，几乎快要贴着她的后背，尽管平日工作里两人或许曾有过更近的距离，可是这是周燃第一次真切地听到他均匀有致的呼吸声，感觉到他身体里散发出的一股温热的味道，心潮竟又是一阵澎湃。
　　“这张吧，不过要记得还给我。”
　　说着杨逸又从中抽出一张名叫Innuendo的CD，塞到了周燃手中。
　　“呃，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搞丢了呢？”
　　杨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即便不用说话，周燃也明白了这张专辑需要用她的生命来保护。

　　“样片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你记下要点。今天晚上就给Ivy打电话，并且把邮件发给所有的相关人士。”
　　“好！”
　　两人旋即又回到沙发前。杨逸拿出那一打材料道：“这组棋盘格的大片，用编号为1，5,12,16,23,27,29,42这八张。这组大片的字体需要改，要用更加工业感结构感的字体。另外第16张的色彩需要再调整，普蓝色印刷出来已经接近于黑色，色差实在太大了！第27张模特的身材需要略微的调整，让她的腰线看起来更有弧度一些。”
　　“然后关于这组Huffman晚宴的报道，把照片7换掉，这张照片拍的过于艺术感了，前景模糊的太厉害，不适合用在这样的版面里面。记下来了吗？”
　　“嗯。”
　　“好，差不多就这样，回到家记得马上发邮件。”
　　“嗯。啊，对了，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
　　“David Bowie全胜时期有许许多多超越时代的造型啊，我们为什么不找模特来演绎？”
　　杨逸用手中的材料轻轻拍了拍周燃的脑袋道：“你这想法早就有好多人拍过了！从Kate M到Alana Z再到姚子薇，你平时功课都怎么做的？”
　　“是…是嘛…”
　　周燃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不过你的直觉尚算不错。这倒不是个烂点子，只不过别人比你早想到了许多年！”
　　他说罢又对周燃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嗯。”周燃站起身来，拿起自己的包和那一打材料：“那我先走了。”
　　“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路上小心。”杨逸将她送到门口，叮嘱她道。
　　“我知道！”周燃笑了笑，听着这话心中一股暖意。

　　她走到杨逸家的楼下，尽管夜幕笼罩，路上却依旧可见三三两两的行人，大部分走得很急，想来是在回家的路上。但是也不乏偶尔的一两对情侣互相依偎着前行，时不时地相视而笑，为这沉沉的夜幕也平添了一丝柔美，让周燃竟觉得生活如此多娇。喜悦之情依旧萦绕在她的心头，以致于她看什么都比以往更有美感。

　　她快步向地铁站走去，希望还能赶上今晚最后一趟地铁。路过大楼车库时，一辆醒目的红色Lexus正向着车库的入口开来，她赶紧向一边避让。这辆车开的并不快，它在收费处停下，车主从车里探出头来，在灯光的照射下，周燃只一瞥，便有些惊讶的发现开车的竟是Orion的设计师林文娜。
　　难道她和杨逸住在同一栋大楼里？
　　她在心中问自己道。可是转念间便觉得这样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她想起杨逸今天还曾同她谈起林文娜，谈起她时脸上还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忽然间恍然大悟，心却直往下沉。这个她已经无限接近的真相驱使着她迅速地掉头，又重新向着大楼的入口跑去。
　　她一口气便冲向了电梯间。此刻四部电梯都停在原处。不一会儿，其中一部开始缓缓地下行，在负二层处只停留了片刻，又开始缓缓地上行。
　　“不要是三十二，不要是三十二！”她在心中默默地念到。可是电梯却分毫不差地停在了第三十二层，过了许久都不再有任何动静。
　　这一秒，她忽然明白了原来从天堂到地狱真的仅仅只有一线之隔。她的脑子嗡嗡作响，刚才充盈着全身的愉悦一下子便散去无踪了。尽管她早已不是天真烂漫的小孩子，明白这一天总会来临，可是理智归理智，事实摆在眼前却依旧让她一时间无法接受。她意识到自己心灵深处的某个地方在隐隐作痛，那是她为自己的爱情预留的一块小小的空间。可是不知不觉间，她便已经为它挂上一幅画，放进一张沙发，添置一张椅子。这块空间越来越大，还有无限扩大下去的趋势，远远超乎了她起初的设计。不过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尚算庆幸，因为只这么一瞬间的时间，这越来越繁茂的小房子便被鲸吞蚕食掉了，她以后再也不用忍受这不着边际的幻想的侵扰了。可是她眼前的事物却越来越模糊，她不得不用手使劲地擦了擦眼睛，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明白今天自己是坐不上地铁了，唯一的选择便是坐出租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