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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孤单末路 ...

  •   疼痛渐渐淡去,但楚姜窈还是无力醒来。又过了许久,她微微聚拢些气力,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倒在一个山洞中。

      她撑起身,深深吸了几口气。这里究竟是哪里?自己怎么会掉进这个山洞,她全没印象。

      楚姜窈捡起旁边一块小石头,在头上砸了几下,微疼使她醒透。她看见左面不远处有几道月光洒下,或许、那里是山洞出口?

      她走到洞口下,仰面望去,洞很深,映得月亮也愈显高远。她伸手去摸腰间,这才发现她从不离身的软剑竟被人拿走了。

      她怔了怔,心中没有底。以她从前的轻功,若还有软剑在手,应该能够逃出这深洞。但现在,她左手废了,已难御平衡,又失了软剑… 要攀出洞去,只怕很难。

      幸而洞口有几株长长的绿藤蜿蜒蔓下,几乎垂到洞底。她眼中一亮,右手拉了拉那老藤,很结实,应该能支撑她爬到洞顶。

      姜窈把衣摆缠腰一系,双腿紧紧盘住老藤,右手努力抓住藤枝向上爬去。只是毕竟不能两手交替,一尺三滑,她攀爬的速度很慢。不一会儿,粗糙的藤枝就在她的右掌上刻出深深血迹。

      她爬到老藤三分之一的高度时,洞口石块在藤条压力之下变得松动,噼啪坠落,她将脸往石壁上埋去,勉强躲过几块大石,再仰起头时,却看见两名侍卫的脸,趴在洞口向下探视着她。

      她忽然心头彻凉彻凉的,原来…她并不是不小心掉进山洞的,而是被…

      神色僵在脸上,却被那两名侍卫盯得窘迫,她只得抿出一个笑说,

      “呵… 我还没喊救命呢,你们就听见我了?”

      侍卫直愣愣的语气说,

      “姑娘,虞卿让姑娘在这里暂住… 姑娘不要为难在下。”

      楚姜窈心里已经猜到几分,听了侍卫这一句话,涩涩地笑了笑,再说不出什么,便渐渐松了手,顺着藤滑回洞底。

      她刚在洞底站定,见那两名侍卫互相商议了些什么,突然抽刀就将老藤砍断,藤条坠落山洞,发出嗤嗤的怨声,在洞内回荡。

      姜窈倒抽了口气,这老藤或许有千年修为,就因为她一摸一爬、转瞬便没了,估计那藤精若有灵气也不会放过她。

      见他们又要去砍另外几根粗藤,姜窈赶紧仰起脸摆手说,“别砍别砍,我不上去,我不爬了。”

      那两人神色中仍有些犹豫,楚姜窈马上退了几步,退到洞里没有月光的阴暗处,示意她真的不再觊觎这山洞口了。一瞥眼,看见脚边地上有一只食篮,她想那应该是给她准备的,便拿起食篮往山洞深处走去。侍卫见状这才罢了手。

      走到之前醒来的地方,她才发现方才太过迷糊,竟然都没有发觉自己是昏睡在一张垫着锦被的石床上,床边还放着一盏烛灯。

      她点亮了烛灯,四周望去,石床之外的地面上都湿漉漉的,是石乳滴水酝湿的缘故。石床右边叠放着好些她的衣裙,左边堆着各种野史书卷。连从舟书房的那张她最喜欢的竹榻也被搬到这洞中,上面铺了一层白色的羊羔皮垫。

      她以为,从舟是要把她一直这样软禁在这洞里了……她心头空荡荡的,但没有怨恨。是她自己身份不明,从舟问她的、想要知道的,她全都无法回答。换了谁都不可能相信她了吧?

      她坐在石床上,回忆起从当初那场昏迷中醒来后、这将近一年里的点点滴滴。这一路、竟然真的一直有从舟陪在她身边,他看她笑,她看他痴、看他将自己紧紧拢入怀中,点上一吻、说他爱她……何其幸甚,安敢复求?

      一帧如一画,一语如一歌,那些仿佛都是从尘缘镜中偷来的时光。

      在白芜崖底时,他曾经问她,“你敢不敢爱上我?”

      ……敢不敢?从舟,我不敢,但我早就已经爱上你,情丝如魔,缚我今生。

      只是这一切,她说不出口。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都像是最后的幻境。

      视线中似乎闪出几朵泪花,她连忙抬手拭去。

      转身打开食篮,她淡淡一笑。里面有几个馒头,还有好几碟精巧小食,都是从前从舟极力推荐她吃,但她一直没敢尝过的。这一回,她没有吃馒头,反而把那几碟小菜小吃各尝了尝。

      这都是从舟最爱吃的,她努力想记住这些怪怪的味道,想象从舟中意它们的原因。

      第一口吃清蒸鲥鱼时,她心里真是有些泛恶。在水里滑滑溜溜的鱼,就这么被剥了鳞拿来嚼?她捂着嘴,赶紧不去想那些,哼了几声不成调的小曲、假装淡定无惧。

      咽入肚中,那鱼的味道,她形容不来… 确实有些绕喉不散,令舌根发痒,想再尝一遍。

      原来,从舟常跟她说的,“鲜”,就是这样的么。她微微笑了笑。

      她又尝了些别的,尝到”雪莲羹”的时候,着实令她惊艳了一把,世上竟有这般香甜美味、入口即化的东西,她不禁一口接一口的喝了下去,喝完仍自留恋不舍。她舔了舔唇间余香,后悔从前没有听从舟的话。不过从另一面想,今生也算喝过”雪莲羹”了,倒也少了件遗憾。

      吃过各碟,她将食篮收好,起身接了些洞中石乳的滴水,仔细洗了洗脸,将方才攀藤时沾的灰土拂去,方觉得清爽无浊。

      走回石床边,那叠衣服中,最上面的便是她最喜爱的那条鸢紫色裙子。她用手来回抚摸,很喜欢那丝缎滑润的触感,但最后还是没舍得穿,弄脏了挺可惜的。

      她拿了一条素淡的布裙换上。看见袖口绣的那只小鸟时,想起从舟说过的,他曾许愿,想像鸟一样在空中飞翔、自由随心。其实… 她也很想…

      楚姜窈随意捡了一卷书躺在竹榻上翻阅起来。却越来越觉得浑身焦热,全身皮肤上似有针刺,刺得她紧紧皱了眉眼。

      再睁眼时,却看见有血顺着竹简一滴一滴淌下,她放下简,发现手背手臂上肌肤已开始溃烂。

      一种噬心的恐惧忽然压抑全身,仿佛最后的审判已破云而来。

      还未来得及反应,胸腔内一阵恪恪的闷声,她顿时痛得眼前发黑、全身弓起。那疼痛仿佛是胸骨挫裂,有细碎的骨刺一根一根戳在她肺上。她越觉得缺氧、越想要张嘴呼吸、那痛意就越是深深地刺进体内。

      她断断续续吸到一丝气,却在那霎那一口血从胸口涌上,满嘴腥苦。她急忙抬手捂住嘴,口中溢出的乌血和手上溃烂的鲜血混在一起,将她手心手背都染成红色。

      她下意识地从竹榻上翻起身,想要向洞口走去,但毒性侵入腿骨,她支撑不住自己,猛地摔倒在地。寒意从冰冷的石面伸出魔手,混着毒素,抠住她的四肢百骸,似要将她全身撕破,那力量如此之大、让她痛不欲生。

      她一把抓住竹榻的支脚,仿佛抓着一根浮木,借力忍住胸中痛呼。

      咽下一口血,睁开眼时,视线却落在那只食篮上。她盯着那食篮看了片刻,嘴角扯起一抹苦笑。

      她全身毒发,心知洞口更去不得,洞太深,上面又有从舟的侍卫把守… 她抬头看向洞中四周,似乎最阴暗的那一边有一个小小的侧洞。她尽力点封住身上几大穴位,让身体对痛感略微麻痹一些。摒着全身气力,向那侧洞爬去。

      爬进侧洞,这里似乎很深,看不到尽头。她心中反倒微微安宁了一些。

      浑浑噩噩中她只是不停地想要向这侧洞更深处爬去,越行越暗,也越来越狭窄,乱石嶙峋,撕磨着全身绽裂的皮肤,步步犹如刀割,她苦笑着体会、何为步履维艰。

      此处早已伸手不见五指,她手脚机械地摸爬,不知坚持了多久,终是触到一处绝境,周围全是石壁,再无深路,她揣测,是到了山洞尽头了。

      漆黑中,她摸着石壁蜷缩坐下,回望来时路,全然不可见,方才石床边那盏烛灯的光亮更是完全无法传到这侧洞尽头。

      虽然没有出路,但如此绝境,也算是最好的末路罢…

      若他日,从舟派人下来检视,应该不可能会找到这么隐蔽这么深的地方。寻不到她尸首,他们一定会以为她已乘侍卫疏漏时,靠轻功逃出洞去了。

      这般想着,她脸上泛起一个淡淡的笑容,酒窝渐深,全然不觉眼中溢出的泪水。

      最好从舟会相信,她是逃到世间的某一个角落去了。或许、将来他有空的时候,还会想到她一点点…

      她带着这点希望、绝望地闭上眼,从舟收走了她的软剑,此时她就算想要自行了断亦不能够。只能煎熬着、任身上肤烂骨裂的痛感越来越深地刻进血脉。

      身边石壁嶙峋,身上山石叠嶂。百尺高处,可会是个小山坡?苦腥的血水从她嘴角涌出,她难忍呜咽,却忽然想到,就快要到清明了,小山坡上一定已是晴暖花开,莺飞草长。

      从舟说过,邯郸的春天,很美的… 可惜她从未见过。

      她一再地把回忆推回到那天的梅花树下,他曾对她说,要带她一起、行船望柳,踏青采桑……若一切都停在那一瞬间,该有多好。

      ……
      从成邱回到邯郸虞府,杜宾忍不住道,“公子你这样会害了自己!私纵死囚、假造身份,你这已是杀身大罪,这次几位将军亲眼看见她一心向秦,皆生怀疑,公子总要给将军们一个交代。”

      “杀身之罪,在我不在她。除了王,我不需要向谁交代……”从舟立在半醒楼外的风口,目光被风吹得飘摇破碎,“就算她还在为秦人效力,也必定情非得已。我已将她藏在一个极隐秘的地方,我要暂时切断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绝不让秦人再缠上她、再威逼于她。”

      杜宾摇头叹息,“切断她与外界的联系… 公子,其实是想给她寻一个再无嫌疑的理由吧。”

      虞从舟身形笔直,脑海中却一阵眩晕。杜宾说的没有错,他将她暂时藏起来,藏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实在是在这风口上、他不知道究竟怎样才能保护好她,究竟怎样才能让她不再沾上任何‘伏间’的杀生之祸。

      晁也沉声道,“楚二小姐是不是受了秦国死士营的威胁?不如立刻抓一个死士营的人拷问清楚!”

      杜宾摇摇头说,“死士营的人大多受过百种刑熬,口硬如铁,即使抓了回来,只怕也不会开口。”

      虞从舟低着眼轻声揣度,“那死士营中,有什么样的人,既知悉密情,又容易开口呢?”

      虞从舟与杜宾对望一眼,眸光一闪,忽然同时一悟,“…营中医傅?!”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要让虞君知道,是他当初最以为无暇的江妍、亲手给姜窈埋下毒针、毁她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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