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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画圈成茧 ...

  •   樊大头手中稍减力,姜窈在凌中终于得吸一气,胸口、喉咙都发出一丝丝颤抖的呼吸声。空气混杂着血沫,在她喉间磨梭,她费力地咽下满口腥酸,眼睛木然轻阖。

      樊大头盯着虞从舟说,“她是死士,爷你不能心软!”

      杜宾在一旁淡淡说道,“她既是死士,想必一定受过各种苦刑的捱刑之训,你就算打死她,也未必能让她招。”他看了看地上的血,说,“她毕竟是楚大小姐的妹妹,还是,给她一死,无谓再折磨她了。”

      楚姜窈虚弱地睁开眼,感激地看了杜宾一眼,张口想说声“谢谢”,但她发不出音。

      樊大头心中不满,但也只能照做。他唾了一口,走到她身旁,松了凌链之圈,解下铁扣,将菱方凌从她身下一抽。凌齿与她体肤粘连,将她拖出数尺,在地上拖出一道血印,终于血肉分离,“唔……”,她凄然一声呜咽,立时像个失了重心的陀螺,被抽滚出几圈,最终停在受刑的地方。

      杜宾怕虞从舟会心软、又留下她性命,侧目看着刑房右墙边的一排绞架,遂一挥手吩咐狱卒,“准备绞刑。”

      杜宾慢慢走到她身边,说,“各国向来对暗间处以车裂之刑,如今留你全尸。你… 可有什么遗愿?”

      她透了口气,萎顿地摇摇头,“没了… 我没有父母姐妹,有遗愿也没人听。”

      杜宾又问,“那,你可要和你姐姐葬于一处?”

      楚姜窈闻言惊讶,姐姐葬在几百里外的邯郸城郊,杜宾真的会将一个死囚的尸首送至几百里外,让她和亲人葬在一起?

      此时她听见从舟茫然颤声、又似自言自语:“不可以,不可以… ”

      这话在她听来好似最后的决绝、令她浑身一冷,胸口闷得仿佛被心揪着往下坠去。是啊,他怎么可能让她与姐姐葬在一块儿呢?姐姐是美好的,但她,是间谍、是内奸,将来,从舟对着姐姐的墓,倾诉衷肠的时候,又岂会容忍姐姐的身旁还埋了个内奸偷听他的心语。

      她微微侧过头,看向杜宾说,“若不麻烦,可以把我埋去狭荣道吗?我……就当我原本就死在那里。”

      她见虞从舟沉默无语、不置可否,忽然想起在秦国地牢里他曾说过,若对不起家国、就算死了也不能埋,会“污了赵国青山”……

      沉沉几声脚步、是虞从舟走近。“哧啦”一声脆布裂响,楚姜窈只觉身体一重,被人拽住衣襟、悬空提起。虞从舟的气息就在她面前,但泪已蒙眼,她看不清他的眉目。

      “你到底从何时开始,出卖赵国、为秦人卧底?是江妍过世之后,还是在那之前?”

      姜窈咬着嘴,舌尖泛苦、无语作答。虞从舟看在眼里、凉在心头,“……难道,竟是在你与楚家相认之前?!”

      泪水冰冷地从她脸颊滑落。从前往事、如乌云密卷,又岂是现在一句是、或不是可以言明。她不懂苍天为何非要如此狠心,她既得一死,为何还要让从舟更加恨她、怨她?

      没有答案,但虞从舟已知是非。他颤抖地苦笑着,说,“你究竟是不是楚姜窈?你究竟是不是江妍的妹妹?!”

      楚姜窈心中的苦闷顿时排山倒海而来,她突然很想问他,若姐姐也是秦国暗人,你又会怎样待她?!

      话到嘴边,她还是忍住了。她已错了今生,又何必再错乱她人前生。姐姐在从舟心里,是女神一般的。自己当初不过是他替姐姐收留的小乞丐。如今,他知道小乞丐是暗人、都已如此愤怒,又何谓让他怀疑姐姐也是骗他、出卖他的暗人,尽毁他心中一场美好?

      她忍住喉间酸苦,横下心说,“我从没说过我是楚姜窈。是你自己心甘情愿把我认作她的!是你把我当作楚江妍的妹妹、又逼我作你的妹妹的!”

      从舟的手明显抖得厉害,她本已破碎的前襟沿缝撕开,她应声跌落。

      “你不是楚家人……你甚至不是赵国人?!从头到尾,你都是在骗我……”

      从舟懵笑着,那笑声发狂发寒、似嘲似泣,
      “圈套… 原来只是个圈套……你不过画了一个圈,却成套住我的茧!”

      杜宾见虞从舟起身失控寒笑,不想再生枝节,沉声命令狱卒道,“行刑。”

      虞从舟看了一眼墙边绞架,下意识中就挡隔住那两名狱卒。但那一时间、心中空荡,他不知还能说什么。

      他俯下身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中似有逼迫,又似有求挽。他的拇指轻轻的在她脸上擦过,将一道血迹抹开,

      “若你肯招出任何一个聚点、其他任何一个暗间… 我……可以放过你一命。”

      她没有答话,自己已经背叛了家国,绝不可以再出卖别的秦人了。

      她一瞬不瞬地紧紧凝着他的双眼,从舟,是最后一次能这么近的看你了吧。

      …有人说过,若记得你的眼睛,来世、还可以将你找寻……

      虞从舟眸光一沉,忽然想起在西境时,她笑着说过的那句话,“他既然是死士,从最初的最初,便知道难逃一死,又怎会临死,反而和盘托出?”

      他顿时明白、那或许就是她自己的心境。她永远也不会对他说真话。从前没有,而今不会。她与他之间、注定只有欺骗。

      她凝望无言,
      他黯血难咽,
      是谁拨散一地尘烟。

      他发着呆,站起身,直笔笔立在她身边。没有再多言语,转过身向牢门外走去。

      姜窈咳喘着侧过身,左肩撑地,努力地抬起头,最后再望一眼他模糊的背影。全身的重量压在左臂的伤口上,瑟瑟地痛入骨髓,但又怎及无奈与悲伤在心上刻蚀的巨痛。千言万语,最后一刻,反而都说不出口,唯一唤得出的,竟是往日最让她苦涩难辩的那一声,

      “哥-- ”

      她一声未完,猛然间,有一双粗糙的大掌用力抓住她的肩臂。

      虞从舟仍然大步向牢外走去,他背对着她,但他的耳朵却背叛他的意志。

      他听见狱卒将她从石板地上猛地拽起,向绞架拖去,她没敢再发出声音。那一声“哥哥”,她最终只喊出了一半,另一半埋进微尘中。

      他听见狱卒架她站上木凳的声音。

      他听见粗糙的麻绳套上她脖颈的悉悉索索。

      他听见她局促地喘息,夹杂着最后的恐惧。

      他听见绳套被扎紧,她极低的抽泣一声,转瞬又被压抑无痕。

      他听见木凳被猛地从她脚下抽去,她重重坠下,绳索忽然绷直的嗡响。

      他听见她难以克制的从胸口发出几声沉闷的呜咽,断断续续,嗯嗯呃呃。虽不尖锐、虽不响厉,但确如生锈的锉刀,钝钝地割磨在人的心上。

      但就连这样的呜咽,也很快逝去无踪影。

      囚房里异常的安静,于是锁住她手、和脚的铁链因她最后那点些微的、不受控的颤抖而发出的金属撞击声,变得愈发清晰刺耳。

      而这点铁链间的撞击声也渐渐静去、消失、不再。

      他咽喉发烫,眼眶却在抵抗……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喜虐身段落的大大请直接跳到正文~~ 战争本就是残酷滴……
    作者遁了~~)
    楚姜窈蓦地将自己向剑上扎去。虞从舟始料不及,手下不受控地一转剑柄竹扣,利剑顿时又变回软绳一般。姜窈求死未得,只是摔倒在地,匍伏在众人脚下。
    樊大头喊道,“死士就想死?没那么容易!秦人欺人太甚,这些年来死了俺们赵国多少兄弟!都是这些狗|娘的暗人作祟!今天非要叫你招出个所以然来,死士营的联络密点、通信暗语,全得招!”
    他愤愤地大步走到墙边,从墙上拽下一根两寸多粗的铁链,不似普通铁链每环为椭圆铁圈,链上每结都是方形铁块、或菱形铁扣,链在一起、各有尖齿。
    “俺就不信你抗得过‘菱方凌’!”樊大头吼了一声。
    他将铁链向地上一打,菱方凌的一端正落在姜窈腰边。他走近她、起脚向她腹间一踹,她闷喊了一声,随他脚力滚了两圈,整个腰间都被菱方凌缠上。各环铁齿锐利地刺进腹部皮肉间,“呃… ”她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樊大头弯下身、将凌在她腰边扣紧成圈,脚下踹踏,另一手猛然使力一抽,每一菱、每一方上的铁齿骤然收紧,深深扎入她的体肤内,她痛得无法呼吸、身上有如剑戳火炙、无法自控地全身痉挛不止,方才惨白的脸庞上霎时胀得血红,颈间静脉渗出青紫之色。
    那些方齿扎得越深,割开皮肉的伤口越宽,她的布衣腰间很快浸满血色。樊大头又更收紧方凌,她再也忍不住,“啊——”的一声哑声长嘶,此刻痛得直想在地上打滚、但浑身已无一处再受自己控制,只能仰躺着受刑。她右半身在痛意中不停发抖,而左半身已被菱尖掐住筋脉,完全动弹不得。
    虞从舟胃中一阵剧痛,仿佛酸液倒流,烧灼心间。他和她之间、到底怎么会走到今天这般田地。
    她脑海中浮现出从前在死士营受各种熬刑苦训时的昏暗情形,两个脚跟不停在石板地上磨搓,抵着那一点力来压住胸口如火苗般时时要窜出的痛呼。但樊大头手上加力、凌圈越收越紧、勒迫她五脏六腑。她压得住声音,却压不住从腹间涌上的苦血,她想咬紧嘴唇,却连牙关都失了力。
    她肺间吸不到气,缺氧使她瞪大双眼,直直盯着地牢的黑色屋顶。血从她嘴角不断漫溢而出。一滴血淌进她的眼眶里,她的视线被粘得愈显模糊。
    “还不招!”樊大头怒红了眼,又待收圈,却听虞从舟沙哑地一声,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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