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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一箭拆心 (入V三更) ...

  •   虞从舟剑眉微钝,星目渐黯。众人亦是疑惑地看着她,不知她为何如此惊慌。杜宾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 我… ”楚姜窈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持缰不前。她的满脸紧张,尽数落入众人眼底。

      稍一僵持,太阳已然划过崖脊,消匿了踪迹,谷底顿时阴暗晦涩、复又失去光亮。

      就在此刻,未有风声、已闻鹤唳,成群的鸟雀从崖顶树梢窜飞而起。众人抬眼望去,山崖两弦倏地显出数千人影,居高临下,青衣褐装、手皆持弓,显然已埋伏于山顶多时。

      众将士脸色骤然肃穆,未及托盾相掩,箭雨已泼沥而下,惨叫声、呼喝声、马嘶声顿时在谷中回荡蔓延。

      箭风飕飕无止,虞从舟拔剑迅速舞开,左挡右补,卸开矢流,箭簇在他身周纷纷落地。他余光一瞥,见楚姜窈的坐骑受惊,在骑兵群中乱蹿乱踢。清晨离开驻地的时候,是他嫌‘加影’腿短跑得慢,坚持要她换乘另一匹马。她不熟那马性,遇此惊变、她早已完全无力驾驭,更是分心乏术、无可避箭。

      他未及多想,旋即策马奔向她,当‘逐曦’掠过那发狂的军马身边,他一手拉住她右手,另一手一揽一托,将她从那匹马上拽起。楚姜窈惊慌中回头,对上他的双眼。他目光沉稳,手臂微一侧力,她只觉浑身一震,已然坐在他身后马鞍上。

      她听见他沉沉一声“抱紧我!”,旋即又已策马奔出。他一边挥剑震开箭簇,一边朗声对众将士喊道,“狼循紫烟!”

      楚姜窈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只见一队士兵闻令纷纷靠近石壁,另一队立刻以厚盾为其挡护。这些士兵各自从怀中、马鞍中取出许多褐色皮囊,一经加水,皮囊中的药物立时发出“嘶嘶”之声,犹如滚水沸腾。顷刻间,紫色烟雾冉冉升起、弥漫谷间。

      这紫烟极是呛鼻,吸入稍许,已是咳喘不歇,鼻腔、喉间立时便有酸腐的血腥味道。所幸烟雾轻弥,只向高处升腾,不一会儿,谷底已闻不到那腐蚀味道。反而是山顶的敌军,少顷便被极浓的紫烟困扰,轻则咳喘无力、重则喉间吐血,酸腐之气更使他们无法睁眼。

      赵军明显感到对方箭流渐缓,依稀听到崖顶敌军哀嚎跌滚之声,甚至有些弓箭手被呛得鼻窍、眼瞳流血,失足滚下山崖来。

      两军之间、被浓重的毒烟相隔,难见敌我。落箭变少、且失了准头。赵军略松一口气,尽数贴着山壁而行,最大限度地避开流箭。

      原来虞从舟早有准备、这一招专为崖顶伏兵而备……楚姜窈心中暗忖着、仰望那漫天蔽日的狼循紫烟,惊魂难定。

      她伏在虞从舟背上,听见他的声音在胸腔传荡,不敛不扬,辨不出情绪:
      “晁也他们应该也到了。命全军回撤。”

      杜宾听令称诺,转而回身、策令全军立即撤退。赵军有条不紊,虽不明主帅之意,但令行禁止,没有半点犹豫。

      此时山顶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厮杀声,短兵相接,刀剑互磕,铖铖嚯嚯之声不绝于耳。连赵军士兵亦感惊诧,仰头望去,却又只见紫烟如云,嵌在崖缝天际,遮住视线。崖顶究竟发生什么、全不可见。

      原来两日之前,虞从舟已派晁也率兵翻山越岭,潜藏于狭荣道的山顶。狼循紫烟既是以下攻上的利器,又是给晁也的讯号,若见崖间翻腾起紫色毒烟,即是他们攻出的最好时机。敌人受烟熏毒燎,正无暇自顾。更何况、那些潜藏于崖边的,大多都是弓箭手,不擅刀剑。此时突然受到晁也率领的彪悍步兵冲阵杀戮,十有七八无力抵御、或倒于剑下,或失足坠崖。

      楚姜窈惊见峡谷间不断坠落的秦兵尸首,心中恐慌无度。她一直怕虞从舟受伤,而此时此处、现实却是数千秦兵因虞从舟而亡。她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父亲震怒的神色,楚家世代尽忠护秦,她如今却做了一个家国的叛徒、害死秦人的凶手!

      她双手发抖,虞从舟在腰间感知,漠然转身、不带一丝温度地盯着她看。她惊惧发抖的双唇,和水汽雾湿的双瞳,在他心中冷冷激起一道闪电。

      这道电芒从黑暗中闪击而来、在他心口留下深刻灼痕。虞从舟带着令人窒息的口吻问道,

      “怎么,失望了?还是、心痛了?!”

      她心头惘然、眼中茫然,不知从舟此问何意。

      却正此时,她余光中看见一尾流箭穿透空中紫色烟云,从左前方山崖顶上迅疾而来。虞从舟背对那方向,即使此时转身拔剑只怕也晚了。她心中骤空,没有时间多想,右手立刻拽上马缰,猛一抽力,‘逐曦’马顺势右转过来、换了她背对那箭。她全身抵上从舟胸膛,挡住他心肺要害,左手紧紧抱住他身侧,浅呼一声“小心!”

      那箭应声刺入,姜窈痛得“呃”的一声闷呼,眼前似有无数蝇蚊在飞,她紧紧闭上眼,肌骨之痛却愈发钻心。她面色渐青,立时萎顿了下去,但右手仍兀自紧紧拽着马缰不放,‘逐曦’马驮着二人不停在谷底向右打转。

      她听见虞从舟惊呼一声“姜窈!”,霎那间他乱了往日沉稳,一手将她抱入怀中,转身把她挪置于前鞍。她依旧痛得睁不开眼、喘不上气,但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命大、这箭不过是射中了她的左臂。

      虞从舟再无言语,抱紧她策马疾驰。杜宾等众将士被主将安危一惊,更是打起精神,不敢稍有松懈。

      不到两个时辰,全军已退出狭荣道,回到赵军营地。但恰逢赵王派人传来密书、在主营等了多时了,并另有赵奢将军的探子急报军情。虞从舟一人难分三处,眉头微紧,眼神焦急地凝在楚姜窈脸上。她脸色已稍缓,掩去些苍白,额上渗着细密冷汗。见他探视,她松了牙关,右手一撑马鞍、跳下马去,说,
      “军情要紧,我没伤到要害,我自己能回帐。”

      “待在帐里、我很快就来… ”虞从舟凝视着她,踌躇片刻、策马向主营而去

      ……
      短短一路、慢慢走回,楚姜窈心有余悸。行军路线究竟是如何传到秦营的?她仔细回忆那天秘会的十一人,究竟谁、是另外一个秦国暗人?

      营中伤员甚多,痛呼声此起彼伏。她钻进自己的营帐,已不见小盾牌的踪影。不知他在主人那里能否顺利应付。小盾牌说的果然没错,她不可能瞒得过主人。

      她低头看向左臂上射进的那一箭、贯穿臂膊,细看之下突然觉得痛得更厉害了。这箭簇不能久留,但随军医傅们都忙着为各将士包扎,她环顾帐内,看见早上割开小盾牌绳索的小刀还在几案上,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走过去拿起那把小刀。

      她知道须得先割断箭头、再拔箭身。好在箭头整个露出肤外,否则还须剜肉挖出埋在肤下的那一部分。她抽出一件旧衣上的腰带,折叠几番牢牢咬在嘴中,然后右手捏着刀,走近床侧,跪了下来,忍住痛将左手撑在床架上。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尽量将视线移到几案那边,心中说了声“小令箭,别怕……”,尚未对自己说完,已狠力手起刀过,蓦地割下那枚箭头。

      箭身扯动伤口,痛意霎时贯穿全身,她瘫坐在床边,握着刀的右手仍兀自发着抖。缓过片刻,她吐出口中腰带,急喘着气,扔掉小刀,颤颤地拿起那腰带、想扎到手臂高处,以减缓血流。

      正这时,帐帘突然被呼啦掀起,虞从舟、杜宾、樊大头等众人沉沉走进她帐中,目光俱是冷厉,帐中空气陡然凝重。她也感觉到一丝异样,撑着床沿站起身,疑惑地说了声,
      “哥哥,出什么事了?”

      虞从舟没有答她,脸上毫无表情,看得她心中发冷。他盯着她的双眼道,

      “你表现得很精彩,我险些又要被你迷惑了。”

      他从地上捡起那枚被割断的箭簇,继续说,“你不是最怕痛么,你不是连一鞭都捱不住么,怎么今日,却是刀法凌厉、敢于自断箭簇?难道、你还能自己刮骨取箭?”

      “我……”她潜意识中已知事有蹊跷,但面对从舟凌厉的眼神、却全然不知能如何作答。

      “那日商议行军路线的十一人中,所有受伤的人都死了,所有活下来的人都有嫌疑,而只有你活着、却受伤了,还是为了救我受的伤。很巧合的洗白……但未免、太巧了。”

      从舟一边说,一边向她逼去。她忍住抖,却忍不住向帐角退去。

      嘭得一下,她撞上帐边,冰凉的金属撑架刹那间吸走她背上温度。原来从舟怀疑是她走漏了消息、怀疑是她约定了伏兵、要去害他…

      楚姜窈此时豁然明了,在狭荣道时,从舟已然怀疑她了,那一句“你失望了?心痛了?”分明带着怨痛和恼怒,只是那时她来不及细想。

      虞从舟猛地揪过她衣襟,将她拽到面前,一手扣住她左腕、另一手霍然握住那箭的羽柄。

      她心中苦闷漫溢,不禁紧闭双眼、侧了头,将下唇咬在牙关之间,心跳陡然增快。

      过了许久,臂上并未有剧痛,她松开嘴唇、试探着微微睁开眼,瞄了从舟一眼。他脸色如冰、令她生畏。

      就在她全不设防的这个瞬间,虞从舟加大腕力、紧紧捏住她的腕骨,右手猛地一拔,将那断箭瞬间从她的左臂整根拔出。血肉翻飞,楚姜窈完全没有防备,痛得眼前全黑,忍不住胸腔中迸出一声凄喊,全身似乎都被痛意抽空,顿时无力地跪在他脚下,低垂着头,右手不自觉地抓上左臂,掐在最痛的伤口边。

      血流不止,溅红了帷帐和地面。虞从舟迅速从怀中取了洁净纱布,蹲下身来缠缚在她不断发抖的手臂上、一层层束紧伤口止血。他手指微颤,眼神却仍旧保持冷厉,只是一句话也不说。帐中一下子僵寂下来。

      杜宾打破沉默,对帐外士兵道,“楚姑娘嫌疑最大,先将她押回骞岭城,锁进地牢。”

      楚姜窈跪在地上没有挣扎,默然无语,双手被杜宾反剪身后时、脸色痛得霎时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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