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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迷迭之愿 ...

  •   虞从舟拗不过她,握过她硬是递过来的小鸟木簪,抿笑一想说,“既如此,我想像鸟一样,于空中飞翔,无拘无束、不记烦恼。”

      “就只是这样?哈呀,那你可真是许对人了!”

      楚姜窈拽过他,向马厩跑去,不一会儿取了辆马车,把他推上车。

      “要去哪儿?”

      “说不得!呵呵,你得把这个蒙上眼睛。”她不但没回答他,还从怀里摸了根黑丝巾出来。

      他眼中好生不屑的样子,但心里还是有些好奇,不知她古灵精怪的、今日又想到哪一出?

      他一副懒得多跟她说话的摸样,取了那黑丝巾朝脸上一蒙,便在马车里躺下休憩。

      楚姜窈驾着马车出了府,不知往什么方向驶了好一阵子,从舟只觉得车下路面越来越颠簸多石。

      “好了,下车吧!”楚姜窈把他拉下车,还是不让他取下丝巾,“拉着我的手,往前走七步,即得所愿。”

      他听见此处风声甚响,又似空旷无物,细细闻来,空气中有些芳草清幽的香气,想不出这会是哪里,也猜不透她是何居心。

      但既然是拉着她的手,他倒也不是很担心她会使诈。况且自己武功那么好,而她连三脚猫的功夫都不会,即使使诈、也没什么可忧心的。

      “一,二,三,四,五,六……”
      他随着她向前走去。但她尚未数到七,他陡然觉得脚下一空,身体全然失重,猛地急速坠去。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就伸手一抓,似乎抓住一根树枝,身体沉沉,便在那树枝上东晃西荡。他一怒,另一手猛地揭去蒙眼丝巾,这才发现、他竟然是悬吊在一处悬崖之外,身侧便是黯黑深渊、深不见底。

      “小妖精居然这般狠毒害我?!” 他心中既怒且凉。

      左右探视,他竟于余光中看见那楚姜‘妖’也挂在他身下的另一根树枝上,正略带惊恐地打量着深谷空崖。

      忽然她一转头,抬眼看着他狼狈地悬吊在树上,落井下石般地嘿嘿笑了起来。

      他怒不可遏,“你疯了!”

      “你不是很愁、很痛苦么?”她不解地皱着小眉头问。

      “再痛再苦,我也不会和你一起自杀!”

      “诶!我心甘情愿陪你‘自杀',你竟如此凉薄待我?”她眼神中带着一丝哀怨、一丝戏谑。

      他又轻声骂一声,“真疯了!”便也不理她,努力攀着树枝,竭力往崖上爬去。

      她却悠悠然,仍悬荡在他下方,不紧不慢地说,“从舟哥哥,是不是、在生死面前,那些痛苦烦恼都忘却了?”

      虞从舟仍不理她。但她忽然一手牢牢抓住他的衣摆下缘,喘声说,“莫留我一人,我害怕!”

      “此时方知怕么?!”他越想越恼,这楚姜‘妖’脑子里究竟为什么总比别人错根弦?他呼喝道,“别拉我!我先上去才好救你!”

      但她好像没听懂一样,越扯越把全身重量都加到他衣摆上。

      结果他武功再高、也和三脚猫没两样,一根树枝折断,两人正如预期般齐齐掉下崖去。

      虞从舟此刻真叫欲哭无泪,好端端干嘛向她流露心中苦闷?傻乎乎干嘛任她蒙了双眼?难道忘了她总不做常人之想吗?难道忘了她是很二的楚二吗?

      “吾命休矣,竟是与她死于一处?”他后悔当初没看看她的八字,也不知是不是真与他相克相冲。

      耳边风声岌岌,他的世界失去了重心,山色、月色、天色都在混沌中向上升腾。他双臂一紧,不自觉地愈发用力抱紧她,自己微一皱眉,侧身一旋、以背向下。他没有办法解释、也没有时间向自己解释、这一刻的取舍。虽知这般她也不可能多些活命机会,但他心底深处确是不忍她受那狠狠撞入崖石的痛苦。

      他心中惊道,“我也疯了!”

      他哀愤中手一握拳,刺痛感让他想起、手里还握着楚姜窈给他的许愿小鸟簪。他不由自主、又许了一个愿,“若此番能留得性命,就算一辈子受制于她我也认了!”

      此愿方许,奇迹竟然真的发生了。哗喇喇连声闷响,两人齐齐落入深不探底的松软草垛之中,将坠崖的急猛冲力全然卸去。

      他恍惚中分不清天上地下,头中晕眩,只听见姜窈清澈如风的笑声回荡在谷底空旷的湖面上,“刺激吧?爽吧?呵呵呵呵… ”

      劫后余生,他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垮下来。此刻,她这没心没肺的笑声、听起来居然格外天真纯净。

      这个楚姜‘妖’就在他的双臂之中,他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更可恶的是,他浑身被山风吹得冰凉,竟然便开始依赖怀抱中她的温暖。他悔恨地摇了摇头,因为那一刻,他虽怒、虽闷,却真的不想松手。

      “我很厉害吧,我就说嘛,你握着它许愿肯定会实现的!”她偏生不肯安分一点。

      “不是你厉害,是你脸皮厚!”虞从舟极怒地瞪着她。只是这一双栗色眸子此时倒映着温暖月色,换什么样的眼神都唬不住人。

      楚姜‘妖’眨了眨眼,满脸天真道,“哦?难道你刚才没有‘无拘无束,于空中飞翔'的感觉?”

      他无话可说。的确,回忆起来、除了慑人的恐惧之外,他方才第一次体会到逃脱重力束缚后的那种飞扬不羁,那仿佛是一剂镇痛猛药,又似乎带着能让人上瘾的欣快感。

      “你许得第二个愿又是什么?”他正在回忆危急瞬间的那一丝快意,思绪突然被她的问题打断。

      “我哪有许第二个愿?!”他尴尬地驳斥。

      “真的吗?你手里一直紧握着许愿簪,当真什么也没许?”

      “没有!”

      “无所谓啦,反正我的簪子灵得很,”她趴在他怀里诡笑着,“所愿即所得,你许的,一定都会实现的!”

      虞从舟面上仍自强撑,其实早就肠子都悔青了----许愿便许愿,自己偏还落什么誓啊!此生英武,岂能受制于她?

      楚姜窈没再激惹他,翻过身来,咕噜一下从他怀中退出,慢慢在他腿边坐下。

      “从舟哥哥,有些事,偶尔为之,怡情怡性的啦,”她嘟着小嘴,看着他道,“比如置生死度外,忘乎所已;比如逆浪而行,欲进愈止。智者虽智,但若忘记随性而为,会被自己圈锢的,就看不长远了呢。”

      “你不是小乞丐么,怎会说这些道道?”他没好气地说。

      “哼,乞丐怎么了?我有一位旧友,也是乞丐,学问可高了… 神仙一般的人儿呢!是他同我说的。”

      楚姜窈说着说着,想起淮哥哥,眼里闪着笑意,目光不知落向何处,显然出了神。

      ‘旧友’… 虞从舟听到这个称呼,又瞧见她痴憨的眼神,心里起了点疙瘩,
      “他也时不时跳个崖、玩个蹦极?”

      “他才不做这等癫狂之事!”

      “那你为什么拖我来跳崖?!”虞从舟立刻又怒了,“在你眼里,我就够疯、够癫?!”

      楚姜窈心里暗笑,你比这更疯、更癫的样子,白日里我都已经看过了。旁人道你是虞卿虞公子,我可是见过你‘小虞儿’的本性。

      她咯咯笑了,带着点恭维,带着点谄媚说,“从舟哥哥,你的小宇宙里,肯定住着一个绝世疯癫、绝世不羁的心!”

      又来了!她又笑了!虞从舟双手一捂耳,他发现自己最恼的,是她总是狼心狗肺地、笑得这么天真无邪!

      他不肯说话,二人便沉默良久,好在谷底湖中浪声不绝,倒也不显寂静。直到楚姜窈轻声问道,

      “从舟哥哥,你听说过么,有一种花,只需要江边的水汽,就可以生存下去。”

      “你是说… 迷迭香?”虞从舟瞥了她一眼。

      “怎么你什么都知道,真厉害!”楚姜‘妖’一脸恭维,眼中闪着小星星。顺带、她又试探着补上两句,“若人也可以像迷迭香一般,无求无欲,就会无悲无怒。”

      其实楚姜窈知道他烦的是那五国联军的合纵长之职。主人说了,不管旁敲侧击、还是阴招损招,反正秦国的目标是不能叫这虞从舟得了那位置。

      而迷迭香……此时这梦幻的名字让虞从舟想起江妍,想起她亦真亦幻、愈近愈远的倾城容颜。他心酸地微一侧脸。

      再转过身时,见楚姜窈抬着头,他顺着她的目光,仰望星空。耳边湖水起伏的轰响,不停在心中涤荡,似乎真的能带走一些烦忧和紧张。

      “从舟哥哥,烦恼有时候也要避避风,你别总揣着它们,让自己心痛。”

      他没有说话。

      她似乎自言自语,“这边江水,每日每夕,都无谓地翻涌,其实都没有用。谷口在东面,它们却在这里挣扎。总要顺着潮势,才能流出谷去。”

      “这竟然不是湖,而是江?”

      她轻快地笑了,“这是漳江,这悬崖顶上就是白芜村。只不过东面谷口狭窄,漳江湍流聚汇此处,反而宽阔似湖。”

      他想起来,白芜村北面有崖极深,他曾见过,没想到刚才就是从白芜村那崖口跳下来的。

      他苦笑一声,“本应是大江奔腾,却还是被那山谷扼住咽喉,静滞为湖!”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上,仿佛润上迷迭香的水露,“或许真是如此… 我再挣扎,也抵不过千军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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