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原稿版）》源儿

5、第五章：江南雨镇

　　莫西俊回到了家乡乌镇，乌镇他小时候也只在这里生活过两年，便与父亲母亲去了上海，父亲在上海开了一家纺织厂，后来生意渐渐做大了，送了他出国留学，等他回来之后，父亲却突然娶了一个女人，生了一个儿子，母亲自此消瘦，他是心疼母亲的，自小，他就与母亲最亲近。
　　但是没有两年，父亲这位再续的妻子就莫名失踪了。
　　从此这个女人生的孩子西平也就一落千丈，幸好母亲是一个传统的好女人，自己又生了三子西林，但是对这个女人所生的孩子西平还是很疼爱，但父亲却不一样了，他对这个孩子，恨的开始入骨。
　　所以西平在很小的时候，父亲打他的时候，眼里就是有恨的，这一点是西俊可以看到的。

　　这次回来西平已经和他很多年没有见面了，所以比较生疏，加上他是小妾所生，所以彼此间并无多话，倒是三弟西林总是围了他要他讲一些关于上海滩的传奇故事，每次他在讲这些的时候，他明明看到西平坐在一个角落里偷耳再听，但是当他叫了西平过来，西平就不肯过来，还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西平是固执的，更是傲的。
　　这些都是莫西俊能够看出来的。

　　他这次回到家主要还是为了祭奠母亲。
　　初春的时节，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在江南小镇滴落个不停，早上父亲就穿了一身长衫，故意拉上了儿子莫思源的小手走在他们前面，他就走在中间，西林则是一会跟着走在最后的西平说上几句，一会就又追上了他。
　　踩在很湿的地面上，他很小心，怕一脚踩在泥坑里了，脚拔不出来。
　　他只是刚刚这样想着，就听见西林叫了一声：“二哥脚踩到泥坑里了，拔不出来了。”初春下雨的过后的江南小镇，那些山郊外泥泞的路上，经常有人一脚不小心踩在了泥坑里，脚就给被吸着一样陷了进去，怎么都拔不出来。
　　他赶紧跑过去，西平显露了一些愁容，整个脚裸都被埋进了泥坑里，他看着样子，道了一句：“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并没有责怪西平的意思，但是这句话很快引起了西平的不满，西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但并没有恨的眼神，只是有一些眼泪和无辜的可怜在眼里。
　　他立刻发觉自己说错了话，马上就指挥西林：“西林，扶着你二哥。让我把泥巴挖开，把你二哥的脚和鞋子拿出来。”
　　西林得令立刻照做。

　　兄弟三个在十年后的第一次相见，那些幼年的景象全无。
　　父亲却拉着小孙子走在前面，毫不管其他。

　　西平的脚被拉了出来，但是到脚裸那里都被粘了很厚的泥巴，西俊看西平沉重的抬起头，说了句：“别动。”很快他就从身上拿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匕首，然后很仔细的蹲在地上，用匕首将西平鞋子上的泥巴全部挂掉。
　　“好了。”西俊站起来冲着西平笑笑。
　　西平竟然也笑了：说了句：“谢谢你！大哥。”
　　“没事。”莫西俊像抚摸孩子一样摸着西平稀松的头发。
　　他也抬起头对着自己笑了笑，干净天真的一如孩子。

　　祭奠完了母亲，莫西俊与父亲一家人回到了家，一进家，父亲就带了思源在院子里玩闹，西林跟着他说问了很多问题，可能是感觉没趣，就也回房了，西平也是无事回房了。

　　刚想上楼的莫西俊被父亲叫住了，父亲向他说道：“明天你跟着我去一趟你谈伯父家。你可能都不记不得了，十年前你谈伯父去上海，想见你一面，你都不肯见……”听父亲就说了旧事，莫西俊就生气了，这些年父亲老了，不像年轻时那样总爱父子俩闹别扭，父亲看莫西俊的脸色，就不再说了，只道：“你这次回来了，好歹是该去你谈伯父家看看的。即便是不说别的，你单是去看看你谈伯父也是你这个做小辈的对长辈的尊敬。”
　　莫西俊实在听不下去父亲罗嗦，立时打断了他：“好了！我晓得了。”

　　莫西俊是没有白去谈思平家的。
　　谈夫人见到他马上就说：“啊呀！这还是小时候那个西俊吗！都长了这么大了，我差些就认不出了呢！这孩子小时候在乌镇，就是最爱吃我做的汤圆，每次我做了汤圆他都要跑来吃，嘴巴甜的给我说，妈妈做的不如伯母做的好吃，我心疼的给这孩子端了一碗，不想吃完了，他还要吃，可把我和思平给逗笑了。”
　　听到谈夫人回味过去，莫玉东也不由的叙说：“是啊！那时候我们多年轻啊，才不过二十多岁，我也结了婚生了子，你们两个自小就在一处玩闹，我家还是现在这样，只可惜后来我父亲在上海的生意做大了，我们举家跟着搬过去，这一别大家竟别了六年，十六年后思平他来上海找我，再见之后，才发现自己真的老了，儿女都长大了，西俊都结了婚，而我父亲也在我十六岁那年去世了，母亲呢，在父亲举家搬到上海之后就去了。唉………不提也罢。”
　　几句话，说住了世事苍凉无奈，转眼几十年竟然就过去了。
　　谈思平缓和了气氛，说：“不说这个。这次西俊这孩子能回来，还能来看看我，我们就该高兴才是，想想真是的，一眨眼西俊都也做了父亲。我们是真的老了。”
　　“都说了不说。”谈夫人见谈思平又开始酒话重提，马上笑了。“阿念那孩子亲手煮了汤圆给他大家，一会大家都先吃点。”
　　“恩！汤圆好！”莫玉东赞道。“阿念这孩子我就是不能不喜欢！”
　　“喜欢就送给你做！”谈思平顺势打趣道。
　　莫玉东却没有接下去。

　　西俊心里一楞，阿念，只是这么一愣，并没有认真去想。
　　之后就一直坐在角落里，听着父亲他们谈话，只觉不想再听，但却还是一直被谈思平各种问题问的不能脱身，只得陪着几个长辈坐在那里，思源跟着几个丫鬟在后院玩闹。
　　一个丫鬟走到谈夫人身边，耳语了几句，谈夫人立刻就对大家说：“阿念说汤圆煮好了，是端来这里吃，还是去后面吃。”
　　“端过来吧。”谈思平道。

　　阿念端了一个托盘，穿了一身很素简的旗袍，一束头发只是轻轻的扎在耳后，脚下像是踩了云朵一样的走过来，很轻，莫西俊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画面，酒醉奢靡的上海滩，有这样一个干净清水芙蓉的女子，走出来，很美很美。
　　“阿念。你把汤圆给你莫伯伯和莫大哥都端过去。”谈夫人叫住了阿念，也将莫西俊从浮想里拉了出来，他脑袋一振，阿念已经将托盘端了过来，从托盘上拿下来一碗汤圆，对着他微微一笑。
　　见惯了那些上海滩的女子，这样清澈干净的女子他是没有见过的。
　　他从阿念的眼睛里还看到一些别的女子所没有的硬气，从那一眼，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名叫阿念的女子。
　　之后的几天，他开始利用各种方式约见阿念。
　　但阿念均是不理他也不见。

　　这天的乌镇又下了雨，莫西俊倚着床靠着，看着窗外，抽了一支烟。
　　他发誓，必须搞定阿念。
　　咬着烟头，他站在窗边瞥了眼渡桥，想想这场雨可能还要下一阵。

　　“咯吱”一声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小缝，本能的反应让莫西俊立刻坐了起来喝问：“谁！”长时间在上海滩打打杀杀的生活让他本能的抓起一件手里的东西准备攻击。
　　“我！”
　　门被推开了，站在门口的西平怯生生的看着他。
　　“哦！西平了。”莫西俊松开了一口气又靠在了床上。侧着头问西平：“西平，你找我有事吗？”
　　西平双手背后拿了一本书，神秘的样子左右看看才把门关严。
　　莫西俊很热，看到他关上了门，立刻就说：“你关门干嘛！把门打开。热死人了。”西平并没有开门，而是一路跑到他面前悄悄从身后抽出一本书。
　　莫西俊拿起书，只瞥了一眼：“《动荡》《经世时评》。”就又对西平道：“这些书我十年前就看过！”西平听了这话立刻灭了气，本来想炫耀一下，但现在反被驳回，立刻蔫了下来，一如往日不再言语。西俊笑了笑又道：“你坐下，我给你讲故事。保证你爱听！”
　　西平立刻激动起来，端了小凳子坐在床边：“什么故事！”
　　“讲一些关于小日本的故事！”
　　莫西俊索性讲起来在上海滩的故事。
　　西平听的兴起拉着西俊让他继续再讲，莫西俊累的实在没有心情在讲故事，于是就哄骗西平说：“你先回屋睡觉，明天你早上起来，我再给你继续讲”
　　西平不舍得站起来，转身要走。

　　莫西俊忽然抬起头，将眼睛瞄向窗外，就在西平开门的一瞬间，叫住了他：“你过来。”
　　“什么事？”西平走了过来。
　　西俊站起来，拉着西平站在窗户底下，指着对面的窗子，对西平说：“你知道对面住的是谁家吗？”
　　“恩。知道。”西平点点头道。“谈伯父家啊。”
　　“你能进他家吗？”
　　“当然能了，我和他家的阿平关系很好。我们是好朋友！”现在的西平更像个孩子，很自豪的扬起脖子，完全不像西俊几天前回来见到的那个高傲不可一世的西平，对他也是爱理不理。
　　“好！
　　莫西俊听西平的话，倒头躺在床上手指拖着下巴想了一会，终于很忽然的站起来问西平：“大哥对你好吗？”
　　“好！”西平不解他的意思，但还是如实说了。
　　“好！”西俊很认真的坐着看着西平：“既然这样，那要是大哥有事让你帮忙，你肯吗？”
　　西平点点头。
　　“那好吧，明天你把你阿念姐叫到渡桥上，不许告诉她是我叫的她，如果事成了，我给你二百块钱，你看行吗？”
　　西平听说有这样的好事，又能白白的得到二百块钱。
　　那个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的二百块钱，当然点头答应了。
　　西平满心欢喜的拿着所谓的一百块钱的定金回屋里了。